轩王看着她,亦轻笑:“你何必问得这么清楚?”
“臣妾该问清楚的。皇上赐婚才不过几月,王爷便一纸休书发下来……臣妾不是怕王爷没这份胆量,不过说起来,这可是忤逆大不敬的罪责,只怕王爷担不起这个责任。”云烟平静道。
“两年……两年后,本王即可以无出之名休了你。可满意了?”
云烟暗思:“两年是长了些,其间又不定生出什么变数。但,假若他不松口,自己恐怕一辈子都要耗在他身边了。即使硬行走掉,不得他允许他不放手,将来也必生出无穷无尽的麻烦,倒不如现下就势应了他。帮他摆脱了珑瑶纠缠,也顺便给自己带来点希望。遂答道,好。
“既答应,就要尽全力。”轩王打量着云烟冷冷言:“你这副样子,跳得再好也无用。没人会想着看一个丑八怪起舞。”
“依王爷如何?”
“恢复你原来样子……如果真觉得自己是天仙,是男人见了便会拜折,恢复一、二分即可,至少,要看的过。”
“恢复不难,不过皇上见了,怕是要追究之前的欺君之罪。”
“本王担着。”轩王说着,看了珑瑶一眼。
珑瑶正笑吟吟朝这边望着,见此,知是两人议妥了,便款步近御驾前,施礼笑言,“皇上,今日景妃娘娘千秋,我愿以一舞为贺,祝愿娘娘寿比南山,福泽绵延。”
皇上笑逐颜开:“公主金枝玉叶,有如此诚意,朕倒要先代景妃致谢了。早就听闻公主舞姿倾倒天下,今日得以一见,幸甚幸甚。”
景妃亦笑言道谢:“公主千金贵体,竟为本宫亲起舞,倒叫本宫过意不去。”
珑瑶爽朗笑着,“什么千金贵体,在娘娘面前,我不过是个晚辈。少时若跳得不好,娘娘不要笑话就是了。”
说着已然下去换过衣饰。
一身火红衣束,裹着曼妙玲珑的身材,衣饰线条流淌有致,红红烈烈直欲燃烧起来一般。发饰上散落着几颗五色宝石,一串红绿相间的宝琏搭垂于发顶额头,眉心一定大大的祖母绿,映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目。只望着,便令人血脉喷张。
珑瑶公主显是有备而来,千里迢迢的,竟也带了十余名云夷乐师。当下吹奏起来,是云夷名舞:“燃舞。”这本是云夷女子在隆重的“盛节”里,于晚间篝火旁载歌载舞,向心仪男子表明爱意的曲子。曲调甚为欢快,火热,活力四溢,激情欲燃。
当下珑瑶随曲而舞,腕转花飞,腰绕水柔,俯盼转首间妖娆百态,媚意横生,连带不断的转旋踢踏,满场翩翩红影飘飞,映着她明媚笑颜,仿若真的置身于篝火燃堆旁,满耳眼只见红颜笑转,语笑声欢飞。
程普直看得目瞪口呆,直道:“这还什么给景妃上寿,直接是轩王抱得美人归就罢了。”一边的上官行听了,笑道:“怎么,世子把持不住了?”
程普并不否认:“见了这等女子还无动于衷,那只可能不是男人。”
上官行听了不觉失笑,“世子未免孤陋寡闻了。”想起当初为了能使云烟练出此曲情真意切的娇娆之态,如何日日关于庭院中苦练,自己也被迫成了看客,长达半年之久,云烟终于练就出了风情万种勾魂摄魄意态,而自己,也成了百炼金刚,百媚不侵了。
程普却目不转睛观舞,“你见过更好的?”
一曲渐终,乐音渐缓,却未停,曲音一跳,换了《莲池醉》,飘然出尘若白衣仙子的《莲池醉》曲,也竟能被珑瑶公主于婉然静姝中跳出百媚千娇来,烟波横流却并不见俗媚,娇然百态中又透着淸贵泠然之美,程普看到此,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她若去明月楼、望花居,管保第一头牌,柳清清之类的要退避三舍了。”
曲终,轩王带头赞赏,众人亦是称叹不绝。
轩王便起身笑道:“父皇,母妃,云烟亦欲献一舞为贺,儿臣代为禀陈,请父皇、母妃恩准。”
皇上略有些疑惑,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如此精彩舞曲过后,怕是要难再吊起众人胃口来,不过轩王亲自开口,想必也自有他的打算,遂笑:“好!”景妃亦只微笑点头。
云烟换装出来,众人便是一愣,清眸如水,樱唇绽红,虽称不上绝色之姿,但倒也是个清丽美人,那么之前,是怎么一回事?
云烟的装饰与珑瑶相差无几,亦是一身火红妆饰,不同的是发间缀着几颗淡淡的浅净宝石,额顶一串浅净宝琏,眉心,却搭着一颗宝石红,映着芙蓉玉面,熠熠生光,神采飞扬。
云烟向上轻施一礼,旋即起舞。
同样是“燃舞”,同样是热情如火,同样是娇娆万种,百媚风情,云烟更多了女儿态,犹如豆蔻梢头芳华正茂,那种韶华少女对心上人爱慕,期盼,情仪尽显,热情放达中,又透着许许娇羞怯意,直动人心心旌,犹是我见犹怜,相比之下,珑瑶倒是久经风情的女人,男人几难抗拒,却未见得愿娶与为妻。这曲舞名为“燃舞”,意为倾慕表白,如此一来,胜败立明。
云烟的舞姿,举手投足间优美尽显,如行云流水,闲花拂落,生趣盎然,透着天籁中百般美感,直欲人沉然陶醉。云夷乐师乐音一转,已换了《莲池醉》,“碧波滟连天,千姝莲池醉,叶叶亭亭盖,玉荷莹莹晨珠……”映着乐曲,云烟只是自然的徐徐以舞,不经意的顾盼流眄,有若“芙蓉笑向两边开,纤纤清丽蔓枝影”,舒袖旋俯间,舞姿绝尘,恰清风山畔玉荷展舒摇曳,凌凌飘然,直是瑶台天女、世外仙姝。
一曲终了,殿内一片寂静无声。
方才刚刚看过“燃舞”曲,程普还暗自取笑:“娶妻当如此,虽然略显生涩,不过绝对有着风情女人的潜质,只要懂得略一调教,绝对受用无穷。”此时却也静无一声。上官行见了,笑问:“如何?”程普回过神来,明显带着悻悻嫉意:“轩王那冰冷家伙,真是艳福不浅!倒可惜了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景妃笑道:“难得,难得!公主之舞已然美艳绝伦,云烟的竟亦是难言难拟,本宫今日观这两曲舞,倒不枉了这个生日了。”
众人亦纷纷称赏。
云烟默默坐回轩王身边,神情是冷漠的淡然。
轩王看了看她,却并未说话。
珑瑶公主已敬上一杯酒走近前来,“烟妃,本宫甘拜下风。请饮了此杯,算是本宫唐突冒犯之赔罪!”
云烟举杯饮尽,低言:“公主,你选错了对手了。如若真对王爷有意,我劝你,还是把心思多多的放在君妃身上才好。不必再同我这不相干的角色较量了。”
珑瑶笑着打量云烟一番,道:“烟妃快言快语,不过,本公主也是绝对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不会为了无谓的人去做无聊的事情。”
轩王见着两人暗藏机锋,不禁暗叹,对云烟,连自己都不愿正视,不想深究的感情,珑瑶不过两面之间已然明晓,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反倒云烟却浑然不觉,她把她的聪明,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席间诸人已是饶有兴味的看着珑瑶、云烟二人明争暗斗,二女争夫,这种热闹显是颇有人愿意看的,轩王只得笑了一笑:“公主,武艺可还要比试?”
“当然。”珑瑶笑:“题目还是王爷出吧!”
“刀剑无眼,容易伤着。”轩王显是早已想好:“不如比箭。”说着问珑瑶,“公主可曾试过,至远能射多少?”
至远?珑瑶想了想:“千五百步,能直中鹄心。”
“好,那就一箭定输赢。”
说着便令人放靶子。因着贯力,过了千二百步,箭便成微弧形,很难再直进,珑瑶自言射千五百步,显是极难得了。
珑瑶原地站好,对着殿外的靶子,拉满了弓,“嗖”的射出,“噹”然声响中,直中红色鹄心。
“好!”众人鼓掌喝彩叫好。
该到云烟,轩王却叫:“慢着!陆雨,放出千六百步。”
云烟望了他一眼,也不作搭理。任陆雨去放。千六百步,也不怕自己一箭射飞?千五百零二步亦算作赢了,想赢得漂亮些,零十步即可,却偏要一下子多放出一百步?
深吸一口气,云烟端正两臂,搭安稳了箭,慢慢抬起,拉满弓,瞅准鹄心,再紧一用力,松手射出,箭成直线飞了出去,直中鹄心。
两场赢得极是漂亮。
珑瑶虽是女儿身,倒是胸襟开阔得很,走上前来,大方笑道:“佩服。烟妃才艺惊人,我输得心服口服。”
云烟亦客气的道:“小巧的玩意之艺而已,不足称道的。”
当下各个归坐。
九皇子与轩王手足感情极好,见云烟出彩,不禁替轩王代为高兴,望着云烟,眼睛直发亮,笑言,“好是好,不过,这位是七皇嫂么?”
程普也取笑:“不错,我记得,烟妃此前一向以纱覆面,倒似丑颜不得见人一般,既是这等容貌,又何必遮掩呢?”
轩王挑眉,却不理会,直转向皇上道:“烟妃顽皮心***做些怪模样取笑,当不得真的,父皇不会也如九弟、世子一样,觉得云烟丑陋不堪吧!”
皇上听了,犹疑一闪而逝,转而哈哈笑道:“自然自然!朕的儿媳,怎会是丑陋之颜,自然是倾城之貌少有人及!”
阴沉了几日,终于落下了雪花。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大却轻飘,似乎是一点一点、一个个的落下,稀稀落落的下了一清晨,地面上仍然未被覆盖住,几乎是薄薄透明的一小层,略略有些雪意而已。
程普绝早的就着人叫了上官行同来轩王府赏雪。途中又巧遇了二皇子,便一同拉了来。
轩王府梅园中,两株早梅已是累累垂垂的挂了满树胭脂红的苞蕾,几枝梢头,微微的绽了几朵小花,鲜妍可爱。
程普煞有介事的绕着梅树转了两圈,即便回了缀锦阁。上官行迎面笑道:“世子,梅雪争春美景,怎么不多留涟片时,这一转儿就回来了。”
程普笑意盈面:“景色再好,也不过是些景致,看看罢了,哪里及得上美人曼妙生香来得诱惑呢?”说着眼神已掠过二皇子身后立着的一名女子,问道:“二皇子,这位小姐倒是从未见过,您该介绍一番?”
二皇子笑说:“她原是晋江人,虽不是官宦人家,倒也是书香门第。只因家中遭了些变故,落得一人上京寻亲,却又不遇,孤身流落街头,倒是我碰巧收留了她。现在我府上住着,算作我客人吧。”说着令:“程颖,见过世子。”
程颖近前俯身行礼:“请世子安。”
程普笑道:“免礼免礼。请起。”程颖也不多言。即退身复立于二皇子身后。行走间,上官行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似曾相识,却又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看她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眉目清明,虽说不上艳丽,但十分耐看,清清淡淡的若幽兰,秀气的样子倒确似书香人家的小姐。
程普便笑言:“既是客人,没有站着的道理,来人,看坐!”
程颖恭敬道:“世子太客气了,民女不敢逾越。”
二皇子一笑:“他就是这副执拗的性子,由她吧!”言语神情间颇为亲昵。
程普见了,不由调侃:“二皇子,二皇子妃怎么不见,别又是同置气了吧?”二皇子妃卫晶看似温婉,却实出身将门,卫侯爷卫安的宝贝女儿,自小见惯了兄长们舞刀弄枪,也自学得了一身武艺,虽也读书识字,却不晓得什么出嫁从夫三从四德,一副雷厉风行的火烈性子。自嫁了二皇子,便寻错将二皇子几名侍妾先后赶出了门,也不管二皇子贵为皇子之尊,绝不允许他再纳侍妾,直言,想纳妾,先休了她。连一次二皇子同倚香阁一位歌姬过从略密些,她也竟纵火烧了倚香阁,直闹得京城无人不知,她的醋坛名声随之广为流传。
二皇子微微一笑,也不作理会:“女人总爱无理取闹,不要提起了。我倒是想起一件正事来,要转告七弟……南园行刺一事,七弟查得可有些眉目了?”
轩王喝了口酒,放下酒杯,“此事父皇交由太子查处,我也不便插手。”
“喔……”二皇子应了一声:“我倒是听说,此一行刺客,是珑瑶公主的人。”
轩王脸上丝毫不见起伏,既不诧异,也不怀疑,见他无动于衷,二皇子接着道:“据查,此一行人是珑瑶随侍护卫,待南园事出之后,珑瑶的随行护卫也少了百余人,不知所踪,恰恰就与刺客身死人数相符。”
“此事与珑瑶公主无关。”轩王冷漠道。
“哦……何以见得?”
“二皇子怎会看不出?”程普笑道:“刺客刚被诛她的随侍护卫便少了百余人,珑瑶公主有这么笨么?或者又是,她以为,她有十足的把握,不损一兵一卒便杀得了王爷?这栽赃嫁祸的也太过明显了。”
“或许是。”二皇子沉吟道,“正因为如此明显,才不会使人疑到她的身上?”
“那就是兵行险招。”上官行亦笑道:“不过,以云夷当今的情势,珑瑶公主势必谨慎小心,绝不会如此冒险,大意的丢出把柄与敌手。珑瑶此行,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再无翻身之日,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不会不明白。”
“那么,就是云夷太子嫁祸了?”二皇子问。
“谁主使的暂无定论,但绝不是珑瑶公主所为,见了父皇,我也是如此回禀。”
“既然七弟如此肯定,那么,倒是太子追查不当,被人欺蔽误引了。”二皇子思索道。
“是谁且不必去管它,所谓难得浮生半日闲。”程普道:“二皇子同王爷日常公事冗杂也够烦的了,今日难得清闲一日,便只言宴乐,不谈公事。尽日一醉才好。二皇子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