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姐姐,你是不是在怪我没能杀了花非泽?"
"雪姐姐,你不说话,难道是在怪我没告诉你这个计划?我们是怕你担心,又顾及着你的伤,这才不说的。"
"雪姐姐......"
自下了马车入得燕城府门,燕城风就一直跟在燕城雪身边絮絮地检讨着自己,俊美清秀的脸上满是歉疚自责,更是懊恼得不停咬唇,直看得北堂知远皱眉、贺兰梵摇头。
而燕城雪一路不语,径直走进海棠花树的小院。北堂知远自然跟着进去了。燕城风理所当然,大步向前,可一只脚还没迈进去就被一只手拦住,他不满地瞪向拦他之人:"雪姐姐在恼我们利用了她,我得去解释解释啊!"
贺兰梵放下拦他的手:"解释安慰,自有北堂。"
"他是他,我是我。"虽然北堂知远这个人的确有勇有谋让人佩服,可他燕城风就不佩服又能怎样?燕城风傲然昂首,就要往里走。
拦他的手一转,直接搂住他的肩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贺兰梵懒得再解释:"走吧,你这个小风子,就该陪我这大傻子喝酒!"
院里海棠花落无声,燕城雪一言不发进了屋,走到床边向后一倒,任自己整个人嵌入软被之中,她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北堂知远跟着进来,反手关门落锁。他走到床边坐下,俯下身柔声轻唤:"阿雪。"
没有应答,只有两行清泪顺着女子眼角滑落入鬓。
无奈地一声叹息,北堂知远低下头,轻轻覆上她的唇,并不深吻,只温柔地轻舔轻啮,带着安慰与心疼。拿开她遮眼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北堂知远微笑着看她泪眼朦胧。忽而,他握住她的手探入自己领口,按在左胸那处妖印上。北堂知远深邃的眸眼有难掩的痛楚:"没关系的,我也有。"
茶瞳猛然一睁,失神地任泪珠自行滚落--他的睿智细腻她是知道的。可此时,她怕极了他的这种聪明。仅凭一丝蛛丝马迹,他便可见微知著,推测出与真相无比接近的事实......就仿佛是将她一层层剥开,只留一颗毫无遮掩的心暴露在他面前。
"你啊!"拂去她睫上的泪珠,北堂知远俯身抱住她,"真傻!"
明明是为了三宗才潜入妖盟的,到头来却弄丢了自己的心,在人和妖之间徘徊不知如何选择。真傻!
泪缓缓流下,渗入男子墨色的衣领,晕染成更深的黑。
燕城雪抬手环住他的腰,话是对他,更是对自己:"指路的人,不会迷路。"
阿知,是我将你留下,以妖之身成为猎妖师的。我又怎会迷失路途,弃你于不顾呢?
......
兰泽墨兰遍地,空气中都弥漫着淡雅的兰香。
佐决漫无目的地走在这一片兰地,停在了一片水泽旁。清澈的水面倒影出他的面容身姿,坚毅冷酷的铁血男儿,此刻双眉紧皱,锁住许多不能为人说道的隐忍与苦痛。
轮轴轻响,贺兰梦摇着轮椅停在了他身后,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含愁带悲,怜悯地看着他--那日在妖盟,重伤他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巫谢佐弥......应该是他的兄弟吧?
"多谢梦少主救了我,还屈尊为我疗伤。"佐决没有回身,"叨扰多日,我该回燕都了。"
"雪儿早已回到燕都,可是......并没派人来接你。"贺兰梦并不想挑拨离间,可见他一心牵挂燕城雪,这话还是不由自主说出了口。
"我的父母,是天山雪狼,多年修炼成妖,因残食人类而被三宗所杀。自小,我就被佐弥的父母收养,虽非血亲,但佐弥待我如亲兄长。他自幼体弱,很是依赖我,依赖到修炼都要照着我的样子,就跟双生兄弟一样。"提及过往,佐决冷冽的唇线挽起温柔的弧度,但紧接着,眉峰一紧,星一般的眸子有一瞬黯淡,"后来,我叛出妖盟,养父母因此获罪丧命。而阿弥,那个只喜欢模仿我的小幼狼,竟然接替我巫谢一职,承担起我在妖盟的一切......我害他失去父母失去自由,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妖盟巫谢......这个位置,可不是戒之门小小一个戒士可以比拟的,贺兰梦不明白,"是什么,让你你不惜背叛家族?"
是什么呢?狼是群居动物,雪狼和普通的狼其实也称不上是同族。之所以被收养,是因为雪狼天性灵力超群,佐决何尝不知,自己不过是他们的一把刀。佐弥少不更事将他当亲人,旁人又何曾视他为同族?直到她出现......
佐决从怀中摸出贴身收藏的锦囊,从里面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纸包里是一粒经过特殊处理的米花糖,表面的糖粒都已融化得所剩无几,足见年代久远。
"她是第一个,让我尝到甜的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做什么选择,我都会留在她身边。就算是身体毁灭了灵魂也不会舍弃。"佐决收好米花糖,回身坚定地看着她。
"嗒!"一滴水落在贺兰梦手背上,她抬头,见天边淅沥起了小雨。
黑眸轻垂,聪明如她,又岂会不知他话中之意?都是心思通透的人,碍于情面不会将话说破。他便摆出与雪儿的过往,好叫她死心。
呵,连天都可怜她,要为她哭一场吗?
佐决看着轮椅上垂眸伤怀的少女,也是心疼与难过交加。但他此刻不能心软,既然已经决定伴随主子一生,他便不能再给别的女子任何希望。就让这一场天雨,浇灭二人心头那不该萌发的一簇心火吧!
落在身上的雨忽而停了,佐决抬头看见头顶的伞,回头一瞬间怔然不能语。
燕城雪站在他身后撑着伞:" 我来接你回家。"
雪儿!贺兰梦面色一白--雪儿定听到了方才的话!知道她是个会挑拨离间的女人,雪儿又会作何想呢?
"小梦,这样淋雨当心又生病。可惜,我只带了一把伞。"燕城雪看了佐决一眼,将伞递给贺兰梦,"佐决,咱俩比比,谁能到家而衣服不湿。"语罢绿光灵闪,纵身而起。
"好。"回眸,最后一眼深望,佐决追随自己的主子离去。
雨势渐大,泽畔少女坐在轮椅上,撑着一把画兰纸伞。
雪儿不怨,佐决不怪。两人纵容她的坏心眼,反叫她看不起自己。
大雨滂沱,湮没雨中哭泣的少女身影。
......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的迹象。一家小茶馆里,燕城雪拧着袖子,看佐决一身干爽缓步走进来,她爽快地一扬眉:"我输了!"
佐决接过茶倌递过来的干毛巾替她擦干雨水,不解地皱眉,凭她的灵力,纵然淋湿,也不该如此狼狈啊--目光落到她右腕的绷带上,佐决目光一紧,也顾不得主仆之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谁干的?"
"这个啊,是小梵帮我包扎的。"燕城雪笑眯眯地装糊涂。
"主子!"
"我们都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赢面。"燕城雪招呼,"茶倌,来一壶热茶!"
"好咧,客官稍等!"
"什么鬼天气?云不唤,叫你只带一把伞,是不是想吃本姑娘豆腐?"
嗯?燕城雪脚步一停,回头望去--
圆脸杏眸的姑娘清秀活泼,端正阳刚的小伙干净利索。
燕城雪笑了:"好久不见,长歌,不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