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以花园为界,前方为男子起居、办公用所,后面为女眷居住之地。绕过苏治所居的凭澜园,再穿过一片小竹林,就是堂屋的后面。远远就瞧见,那两株似火的树木。似红霞铺就,新蕊怒放,点亮这个萧瑟的秋天。
行到近时,忽听到有稚童在林中开心的笑,嗓音空灵清脆,仿佛能荡涤所有污秽。“好像是三小姐,今天怎么出来了。”云锦听出是四小姐的声音,隐隐还夹杂着三姨娘的轻声细语。
“过去看看吧,我还真想见见这个妹妹。”绾绾和苏清韵一直不和睦,所以一直也没有真正的姐妹情,一时听说有个稚龄的妹妹,心中就似有个柔软的地方要化开,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丹桂树下,三姨娘正在看着稚儿蹒跚学步,一旁的奶妈小心跟随,三姨娘身边的丫头正拿着一簇桂花诱哄着。那小儿,长得很瘦弱,乍一看还以为仅是两三岁。走路摇摇晃晃,还没走两步,就要摔倒,奶妈急忙上前抱住。
“这样,她永远也学不会走路。”小孩子走路都是在小心试探阶段,如果怕摔倒就不走了,那还有几个孩童能学会走路。何况,这个孩子这么孱弱,过分保护、溺爱,只能让她继续维持现状,无法前行。
“二小姐,你怎么来了?”听到绾绾的话,三姨娘有些吃惊的抬起头。“芷儿体质很弱,不能像平常孩子一样,摔倒了还能爬起来继续走路。芷儿摔倒了,可能就爬不起来了。”三姨娘心疼的抱过奶妈手中的孩子。“芷儿,叫二姐。”
“二姐。”小女孩抬起眼眸,黑曜石似的眼睛熠熠生辉。苏阮芷,可能对陌生人比较排斥。直到与三姨娘对视良久,才回头叫二姐。阮芷很像三姨娘,都有着江南水乡似的婉约、柔弱。
“芷儿,二姐这里有个好玩的东西呢,下来和二姐玩好不好。”绾绾拿出荷包里的青白玉镶珍珠九连环,在小儿面前轻轻地晃着。孩童对新鲜的东西,总是很向往的。
“芷儿,二姐把东西放这里了,能自己过来拿吗?”绾绾在离阮芷五步的地方放下了九连环,然后示意三姨娘和奶妈退后。三姨娘仍有些犹豫,不放心的想要跟着女儿。“三姨娘,芷儿只是身体弱,并不是有疾病,摔一下,不会怎样的。你也不想她以后连走路都要人搀扶吧。”
其实三姨娘也想做狠心,可是每次到最后都不忍心。阮芷看看周围,姨娘和奶妈都站得很远,可能觉得没人帮她了,只好自己走过去。走的很是辛苦,一步一踉跄。第四步时,向前摔倒在地,姨娘和奶妈来不及抱住。
“呀,这个东西好漂亮啊,二姐舍不得给芷儿呢,芷儿拿不走,二姐可就拿回去了。”说着就要作势拿走,阮芷刚要张口大哭,看到这样,来不及哭出声,站起来,踉跄着扑上来,紧紧的抱住九连环。
三姨娘喜出望外,女儿终于能自己完整的走完一段路。长久以来,自己的小心谨慎反而害了她。“谢谢二小姐,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来,芷儿,把东西给二姐。”
“不用了,这本就是给她的见面礼,一直都没有机会。经常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作为母亲,有这样的做法我很理解。”在这个侯府里,小心谨慎永远防不了背后的突然一击。小心翼翼,处处圆滑,只是避世之道,而不是处事之道。
三姨娘走后,绾绾想亲自去摘菊花,可是大部分恣意绽放的丹桂都在高处,只能站在凳子或者高几上才能够到。“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正当绾绾踩着凳子,惦着脚尖,伸长胳膊够到一簇桂花,准备折下之时,忽有一男子声音突兀传来。一惊吓,差点让绾绾从椅子上栽下来,幸亏两丫头及时扶住。
“曾有诗云,梨花‘占尽天下白,压尽人间花’,小女子不敢以梨花自诩,恐污这白雪香。”绾绾小心翼翼从凳子上下来,因为刚才的惊吓,绾绾有些恼怒,口气也就有些生硬。说完,这才抬头看向对面之人。
玄青销金蟠螭纹罗缎长袍,紫色镶红竹石宽绶带,腰间挂一夔龙黄玉佩,一黄皮白玉籽玉透雕蟠螭玉牌,脚穿青素缎云纹长靴。五官立体深刻,精雕细琢。剑眉寒目,鼻梁高挺,薄唇冷然微泯。
初看时,莲华容姿,风神俊秀。细看时,一双桃花眼深不见底,隐隐透着精光。城府外露,野心勃勃,张扬无忌。说话时,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对方眼睛,肆无忌惮。绾绾已经隐隐猜到对面之人的身份。老天还真是不公,生在皇家,还都有一副好皮囊。
“小姐无需自谦,你该当此称谓,本王只是将眼中美景如实说出来。”康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玉色素绸上衣,外罩一见赭色暗纹镶边长背心,腰间飘荡着碧色阮烟罗云纹丝绦,腰下系一条素色烟水芙蓉裙。不施粉黛,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清雅中带着一点俏丽,脱俗中流露一点慧黠。
“见过王爷。”既然自称王爷,绾绾也不好装作不识,索性摊开,于是上前见礼。“小女子见识浅薄,难登大雅,还望王爷能原谅无心之言。”刚才被吓到的是绾绾,如今却要向他道歉。
“免礼,不知者不怪。你是……”康王刚想问眼前女子身份。
“王爷,此乃老臣二女儿,苏绾绾。因常年在北地长大,有些不同礼仪,还望王爷海涵。”侯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清晰的说出绾绾的身份。
“王爷与父亲有事要谈,绾绾就不打扰了。小女子告退。”绾绾急忙退出去。这可真是一场巧遇,如此煞费苦心,父亲,您就如此认定女儿能勾起康王的喜爱之心?如此急不可耐,她都还没有好好演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