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父王愤怒的声音:“还没回来?难道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父王那么愤怒,吓得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来找父王的目的,父王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那一刹那她真的感到很陌生。
于是,她顿了顿脚步,屏住了呼吸,然后就听见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小声地说着什么。
她很好奇,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盛怒的父王消停下来听他说话。可是里面声音太小,她根本分辨不出具体说了什么。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耳朵几乎贴在了门板上,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里面的那个人正在跟父王说的是应罡的事。
她很想知道应罡发生了什么,才会错过他们大喜的吉时。
可是,她的内心又是那么忐忑,强烈的不安。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断喝:“他敢?不管他是谁,休想再娶公主!来人,放下城门,我要手刃应罡!”
手-刃-应-罡!
这几个字公主听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她像突然失去了生命力一样僵在了那里,脸色变得惨白。直到大殿里传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才醒悟过来,踉跄着跑开了。
跑出大殿的人急着去执行国主的命令,却不料远远地见一抹红色消失在拐角处,那人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就又折返回了大殿。
公主跄跄跄跄,被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她早已顾不得关心应罡为什么还不来迎亲,也顾不得考虑应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唯一的心思就是,父王要杀应罡,而她绝不能让父王杀了他!
她的思绪混乱不堪,但一个念头在心头疯狂滋生,心中有一个声音异常清晰,救应罡,无论他去哪儿都好,就是不能再让他回殷国!那样他会没命的!
公主觉得自己喉咙干涩难耐,一颗心七上八下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找到应罡?怎么去给应罡通风报信,告诉他千万不能回来?
正在公主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差去将军府的小厮骑着快马回来了,远远地跳下马高喊着:“公主,公主,怎么办?将军府被层层包围了,没有将军,没有迎亲队伍,怎么办,公主?”
公主却在看到那匹马的时候,眼前一亮,一团乌云就那样消散开了一大半。顾不得端庄和矜持,她急急地向那马跑去,与她相向而跑的小厮眼见得公主向前奔去,还以为公主是被吓傻了,赶忙顿住脚步,跟了回去。
可是公主脚步没停,直奔马儿而去,跑到马儿近前,两手抓住缰绳,一只脚就要踏上马蹬,可是那喜袍是合身裁剪的,根本不适合骑马,甚至连马蹬都踩不上。
公主顾不了那许多,松开缰绳,两只手抓住身侧的喜袍,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着,“嘶拉”一声,喜袍硬生生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公主一脚踏上马蹬,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公主的动作那么流畅,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等丫头小厮们反应过来,马儿已经跑出了很远。
他们赶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着:“公主,公主,回来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公主一路飞奔,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应罡的性命危在旦夕,一旦他接近城门,就会马上被乱剑射死。不,不,不能,只要想想,她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停止了跳动。
她一路策马扬鞭,尽管整个人已被马儿巅得七荤八素,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可仍是咬牙挺着。
眼看着就要到城门了。虽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应罡,但是她想好了,只要出了城门,她就可以躲在暗处,等着应罡。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应罡一定不在府中,也不在城门内,他出城了!只要守在城门口的暗处,就一定等得到应罡。
城门近在咫尺,马上就可以冲出去了,公主的一颗心似乎奇迹般地安稳了许多,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马儿几乎要冲出城门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城门却毫无征兆地合上了。
马儿差点儿撞上城门,受惊地扬起前蹄,高声厮鸣着,公主差点儿被马儿甩下马背,用力地扯住缰绳,随着马儿转了好几圈,马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公主却已经被转晕了,伏在马背上,大口地喘着气,将缰绳交在一只手上,腾出另外一只手抚住胸口,好一会儿,才感到好些了。
公主缓缓抬头,这才发现父王端坐马上,正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公主突然间慌乱了起来,口齿含糊地说了一声:“父,父王,您怎么在这儿?”
国主完全没有了昔日的慈爱和宠溺,冷冷地开口:“这句话应该是朕问公主,公主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公主心里像打鼓一样,只能故作镇定:“我,我是来看看,迎亲的队伍怎么迟迟没有来?”
“哦?如果连这点小事也要公主亲自出马,那么公主身边养的都是些废人了?”国主咄咄逼人,公主在那样一张脸上根本看不出熟悉的父王的样子,只能垂首无语。
“既然是废人,就全部该杀!”国主面寒若冰,说出的话更是让人禁不住后背发麻,仿佛一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
公主猛地抬起头,看向完全陌生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父王,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大喊了一声:“不!不!”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国主的面色更加冰冷,那神态就像是公主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罪不可赦的事儿一样,让他憎恨。
纵是身为国主最疼爱的公主,此时也被吓得呆呆的,没有半点反应,直直地看着国主。
国主缓缓下马,让人扶公主也下了马。
两个人谁也没有走一步,下马后各自站在自己的马前。
国主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公主,你告诉朕,你是不是要去给应罡通风报信,是不是?是不是?”
那喊声振聋发聩,公主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却也因此被震得清醒了许多,今天所有的意外刺激,担惊受怕,委屈隐忍,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是,我是来找应罡!我是来给应罡通风报信!怎么了?有错吗?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应罡是我的驸马,可是,你,却要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啊?”
公主头上的凤冠已经东倒西倒,霞帔破败不堪,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和汗水浸湿晕染开,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可是她就是那样高昂着头,脸含着热泪,却仍是高昂着头,那么倔强地看着他,一国国主。
那样的神态,即使过了十年,他仍然记忆犹新。
他恨啊,他真的是恨啊,为什么?为什么她们都不能站在他这一边?她们是他的妻女啊!为什么就不能跟他一条心?
他们都是想要自己命的人啊!为什么她们就不明白?还要帮着那些人?
国主不认识似的,出神地看着公主,好久好久,才缓缓地走到公主面前,狠狠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扇得公主眼冒金星,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背叛我?你知不知道,朕是你的父王啊!可他应罡是个什么东西!他是藏在朕身边要杀朕的!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要杀朕的,而你,要嫁给他,还要给他通风报信!你都不管朕的死活吗?”
国主咬牙切齿,似是无法接受自己最疼爱的公主居然就这样背叛了自己,一心想着要给敌人通风报信。他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越来越难以抑制情绪,人冷不防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极为受伤的低语道:“你们,一个个,没有一个人顾忌朕的死活,你们都跑来质问朕,你们都要帮朕的仇人!你们都在帮朕的仇人!他们,他们是要杀我的,你们却不管!你们全都背叛了我!”
国主喃喃地,后退着,像只身受重伤的困兽,身边的将士,所有人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静静地守在一边。
公主也是一头雾水,听得混混沌沌,什么叫“你们”,什么叫“你们都在帮朕的仇人”,什么叫“他们是要杀我的”,什么叫“你们都背叛了我”……
这是什么意思?父王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应罡要杀他吗?应罡怎么会杀父王?“你们”又是指的谁们?
突然国主抬起头,眼神犀利,冷若冰霜,无情地命令道:“将公主,捆了,押上城楼!”
公主以为应罡见城门有异常,是不会出现的。她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应罡不要出现,千万不要出现!
可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刚刚走上城楼的时候,他居然真的出现了!
她顾不得许多,拼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应罡,快走!父王要杀你!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