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应罡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明天就是他和公主的大婚之日,作为准驸马,按理此时的他确实应该是兴奋地睡不着。
可是,他的睡不着,也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强烈的不安,搅得他根本无法入眠。
应罡索性站了起来,站在窗前,窗外的月光一如既往,那么明亮,么皎洁,可是他却没有感到一点点心安。
会是什么事?会有什么事?应罡心头闪过一股无法抑制的慌乱。
正彷徨间,一把尖刀穿过窗纸,直直地插在了窗棱上。
应罡大惊,以他的身手,以将军府的兵力,竟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将军府?
即使料到追出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应罡仍是下意识追了出去,果然如他所料,哪里有半个人影?
应罡折返回屋,用力拔下窗棱上的尖刀,那尖刀上扎着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六个大字—妹遇险殷祸首,让人触目惊心。
妹遇险!应罡紧紧地盯着这几个字,突然间就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芙儿?一定是芙儿!芙儿遇到了危险!
应罡仿佛亲耳听到了自己心肝断裂的声音,一颗心转瞬如堕冰窟一般没有半点温暖。
应罡用力抿着唇,只有短短的数秒,然后就没有片刻停留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疾速飞奔而去。
应罡心急如焚,他明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啊,明明万无一失啊,芙儿他们怎么还会遇到危险?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现在处境如何?
应罡越想越是心慌,就连平日收放自如的轻功也显得有些凌乱,他恨不得长了一双翅膀飞到芙儿的身边,他刚刚才认回这个妹妹,他带给了她无尽的伤害和两难,他还没有尽到一个哥哥对妹妹的照顾,她绝对不可能出现什么危险!
这样想着,应罡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发起了抖。因为施展轻功,他的眼前满是不停后退的景物,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根本就无法集中精神去避开房屋、树木、山岗,不时地磕到这儿碰到那儿,身上的衣服被树枝、石块划破了无数道口子,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可是他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他绝不能停下,芙儿有危险,他必须马上赶到芙儿身边保护她,他只有这一个妹妹啊!他不允许她有任何的危险!
想着想着,应罡的眼睛都通红一片了。
他极力克制着疲惫和无力,在黑暗中持续保持着高速前进,直到不知道什么开始,越来越大的烟味儿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孔,他的嗓子,他的眼睛,最后变成了浓烟滚滚……
离得老远,就见浓烟的方向亮如白昼,浓烟滚滚,火势如洪水猛兽般,令人咋舌。
应罡被如此凶猛的火势吓得骇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眼前发黑,脚下竟有些踉跄。
浓烟愈来愈重了,应罡弯下腰用力咳嗽了一阵,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已到了那浓烟的近前,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又被呛得低头咳了起来。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情景。只有很多很多的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着。
应罡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刚想走上前去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现从浓烟中不时跑出他熟悉的身影和面孔,他们面色凝重,无一例外,一拨体力不支地出来,另一拨马上又向浓烟中冲去。
可是,那些熟悉的身影中却没有芙儿,没有乐知言,没有乐叔叔夫妇……
为什么?他们去哪儿了?
应罡脚下有些踉跄,看着又有一拨人从里面冲了出来,他不由分说,上前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被抓住衣领的人明明刚刚冲出火场,体力不支地只想倒在地上休息一会儿,透口气,可是见到应罡却愣是连咳嗽都忍住了,忘记了咳,就那样愣住了,不知所措地:“将,将军!”
“我在问,你们在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芙儿呢?知言呢?乐叔叔呢?我问你们呢! 倒是说话啊!”
应罡红了眼,发疯般地喊着。
惯常骁勇善战的将士们,此时却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低垂着头,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们的将军一眼,就齐齐地跪倒在应罡面前:“将军,请治我们的罪!”个个无不红了眼睛。
应罡踉跄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向那火海烟幕,终于明白了,芙儿、知言、乐叔叔,他们通通都在那里,通通都在!
应罡如同被人一记重拳狠狠地锤打在了心脏上,猝不及防的疼痛就在心头弥散开来。
看着眼前跪成一片的将士,应罡不敢相信,他狠狠地用手锤打了一下脑袋,然后就不管不顾地冲着那火海烟幕冲去,将士们反应迅速地拽住他,大呼道:“将军,将军,使不得啊!”
应罡用力地甩着胳膊,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一般,几乎是咆哮着:“去,都愣着干什么?去给我救人!去啊!去给我救人!”
有好心的百姓就近拎来了水,人们纷纷脱下外衣,扔进水里,浸满水又捞上来,披在头上......
应罡不顾众人阻拦,率先冲向火海。
如此往复,无数个来回,火海中却再未寻见半个人影儿。
直到,狰狞的火兽退却,仍汩汩地冒着浓烟,客栈被夷为平地,焦黑一片。
应罡颓然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一片狼籍,欲哭无泪,头发、眉毛被烧得黑黢黢的。他不相信,芙儿,难道就这样葬身火海?甚至尸骨无存?
有人走到应罡身边,默默搀扶起他。
应罡刚刚站起,腿却瘫软无力,再次滑倒在地。
一个七尺男儿,黑黢黢的脸上,两行泪不自觉地滑落,仰面朝天,如困兽般大声嘶吼着:“啊...啊...啊...”
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一个人诡异而满意地勾了勾唇,得意地转身离去。
直到应罡被人搀扶着离开,围观的百姓们慢慢散去,远远的一处高高的草丛中才现出几个身影,悄悄消失在夜色中。
应罡没有走远,只是将士们怕他触景生情,生生地把他架回了另一家客栈,两个人留在房间里陪他,另外的将士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纷纷找地儿自己疗伤。他们常年征战,受伤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每个人都懂一些简单的医术和自我疗伤的方法,所以倒不必再费力气再去请大夫。
应罡怔怔地坐着,眼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外有几个受轻伤的将士守在那里,他们低声交谈着。
“你们说,会是谁下这样的死手?”
“不知道啊,按说我们的行动很隐秘啊!怎么会走漏了风声?”
“纵火,又下毒,这是真的要命啊!”
“是啊,那毒性还很大,我们只是进进出出地去救人,就被伤到了,何况是原本就住在客栈里的人哪!必死无疑啊!”
“嘘,小点儿声,小心被将军听到!”
……
门口陷入一阵静谧,再没有了声音。
应罡的眼珠儿转了转,思维这才好像刚刚回到脑子里,蓦然又想起那飞刀传书的字条:妹遇险殷祸首!
是啊,芙儿的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这人祸就是殷!难道乐叔叔的料想是正确的,果真是……
应罡猛地站了起来,面色阴冷,愤恨地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还没等屋里另外两个人作出反应,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门边,一脚踹开房门,施展轻功,冲了出去。
又一次跋涉,应罡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了,如强弩之末,却由巨大的仇恨和悲痛支撑着,总算是到了离国的城门下。
令应罡万万没想到的是,城门之上,高高端坐着几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殷国主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怒火中烧的应罡和一众将士:“罡儿,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不好好地在将军府中等着迎亲,这是去哪儿了?”
应罡冷冷地抬头,无畏地迎上殷国主的目光,冷冷地哼了一声:“国主岂不是明知故问?”
殷国主还要再说什么,冷不防公主突然出现在城门之上,声嘶力竭地高声喊着:“应罡,快走!父王要杀你!快走啊!”
应罡本来无比仇恨的目光,在看到公主的一刹那有了恍惚。
公主穿着大红的喜袍,凤冠霞帔,格外地夺目,可是眼神中却是慌乱与惊惧,整个行为举止好像疯了一般,大呼小叫着,声声句句,如泣如诉,好不绝望。
她大概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今日吉时已到,却迟迟不见接亲的队伍,她派人去将军府打探,却被告知将军府有宫里的侍卫把守着,根本就没有迎亲的队伍,将军也不知所踪。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内心却是极度地惶恐,也顾不得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了,下意识地急匆匆地就想要去向父王求助,可是人还没走到大殿,远远地就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声音,如晴天霹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