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逐鸢这一长住竟是住了六年。妃岑如今已被这个伪君子锻炼地更为清冷淡定,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左右她的心绪了,只是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相看两相厌。
顾梓吟一路无风无浪,终是长成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标准大家闺秀,贪玩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再说顾晏歌,那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事事听从妹妹,既爱闹别扭又冲动的孩童了,但还是极其疼爱妹妹的好兄长,稍过段时日便是他行弱冠礼之时了。
这天,逐鸢踱步进了湖心亭,远远望去,只见一十三四岁的紫衣女孩弯腰背对着他,身姿绰绰。
妃岑一笔一笔,细细地描摹着,这可是为了大哥的十六岁弱冠礼准备的。这幅锦鲤戏荷图她已经画了三天了,眼看着今天就可完工了,突然,一支白玉般的手伸到了她眼前晃了晃,妃岑一愣,已然认出了它的主人。她抬首,逐鸢只见到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双眼如墨,却少了一份透彻,然,自有一股清灵雅致,现下正有些嗔怒。
“先生,现在不是在你的课堂上吧?”
“嗯,不是。”逐鸢还是那般微微笑笑。这几年,他更为温和稳重了。
“那请问先生,打扰我作画有何贵干?”妃岑问着,手中画笔仍旧未停。
逐鸢敛了敛心神,“丑儿,鸢终要走了。”
‘噗!’一滴朱砂滴在了画卷的右上方,很显眼的,坏了整幅画,“啊?这三天白费了!”
逐鸢一皱眉,从妃岑手里接过画笔,沾了些许清水在那一滴上扫过,又大大的补了几笔,只见天边隐隐飞上了一朝晚霞。
“最是夕阳美。”妃岑沉下双眸,看不出情绪,“终是要走了么?”
“嗯,晏歌的弱冠之礼怕是出席不了了。”逐鸢搁下笔,看了看跟前的小身影,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丫头一点也不像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呢?老成么?
“这么急啊,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就走。”
“嗯。”妃岑觉着心里隐隐有些酸涩。
逐鸢微微叹了口气,从脖子上解下那枚剔透的黑玉玦悠悠递到妃岑眼前,“丫头,这个,给你。”
“嗯?”
“留着,做个纪念吧。”逐鸢顿了顿,又道,“先生我可能不会回来了。”
妃岑接过攥在手里,“是吗?我明天就不送先生了,一路顺风。”
“谢谢。”逐鸢似是自语般继续道,“你啊,一直那么云淡风轻!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比嫂夫人还要像个为娘的,以后记得过得开心点!”
“嗯?”妃岑愕然,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虽然她也没有特意去掩藏……
“丫头,说实话,我还有些舍不得走呢!难得和你这么处得来……”逐鸢悠然地怀住眼前的人儿,感觉怀中的人微微挣了下,逐鸢稍用了点力,怀里终是安静了下来。
“啊!”妃岑微讶,隐隐有些晕乎,“那个、我还要去见二姐……”妃岑微微低着头,猛的用力挣开,逐鸢倒也未再为难她。
妃岑行了礼,也不等逐鸢开口便走出了湖心亭。
逐鸢看着跟他擦身而过的妃岑,心绪不定,这丫头,是真的有些不舍啊……
第二日,天空还是昏暗的,逐鸢便离开了,走前未见丞相府的任何一人。而妃岑不知道的是,逐鸢唯独跟她道了别,顾老爹亦是看到了逐鸢留下的书信才知他离开了,去完成他一直都未曾放下的责任。顾老爹看完信笺便将其给烧了,其实,他又何尝放下过……
逐鸢就那么静悄悄地离开了丞相府,妃岑还真有些不习惯,就像他的出现,都让妃岑措手不及,不过,幸好,为了大哥的弱冠之礼,大家都很忙,妃岑也很忙,忙得没法顾及那份空落落的感觉,只是胸前玉玦微微的凉意却是异常的清晰!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那般正大光明的唤她丑儿了,亦再见不到那狐狸般的偷笑了,更不会有那暗自针锋相对的景象了……多年后,妃岑才知道,她其实是很依赖也很想念逐鸢的。
妃岑知道,缘起缘灭,是非成败转头空。不就是走了么,日子终究还是要过的,明日,便是顾晏歌的弱冠礼了,据闻来贺喜的贵人可不在少数,妃岑可不想明日那般光景还要出去前院给人当什么物件来看。在这个年代,她还有两年便及笄了,大家虽都没有明说,但几人还是心知肚明的,明儿也是她和梓吟物色良人的机遇。不管其他人怎般思量的,她是没预备这般早便把婚姻也给订好了,所以,她还是趁早把礼物给大哥送去吧。
妃岑看了看手上的曲谱,不由自嘲,没想到前世最讨厌音乐课的人也会默写曲谱了,还真是亏了那人愿意不厌其烦地教她乐理,一小节一小节的、两遍三遍甚至近十遍的给她细说,还要让她甘愿配合,不住地想着原来自己也有这般无理取闹的时候,少许,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妃岑不由敛了思绪,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继而往顾晏歌的集文阁去了。
那本曲谱是她在前世很是偏爱的一首曲子,无论是琴筝,亦或是箫笛都可演奏,曲名竹苑情歌,是较为简单却也优美的曲子。而那幅画,她执意不想送出去。
顾晏歌见了这本曲谱,很是喜欢,他本是爱笛之人,只是一直都没有特别钟爱的曲子,没想自家小妹给他送了这么一份礼,不像二妹妹,只道了句生辰快乐就了事。
他心知妃岑喜静,明日必不上前厅了,因而才提前送了过来,顾晏歌是很乐得明儿妃岑不出来见外人的,要真让哪个混蛋给拐走了,他还不知要上哪哭去?
当下,妃岑也并未想到自己随意送的一首曲子,竟会是顾晏歌将来的写照。两人稍说了会子话便结伴往闻月楼找顾梓吟闲话家常去了。毕竟在这个封建的时代,过了明日,就算身为兄长亦不能再随意进出妹妹们的院房了,传闻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