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餐认亲饭吃完回到家,我都有些不太能接受“湛帅宇是姥姥的外孙她是因为湛帅宇的拜托才来照顾我”的这个残酷的现实。
说它残酷,是因为这个事实让我的自信心受到严重打击,让我的精神产生了十分强烈的挫败感。
因为我本来以为,姥姥之所以会帮助我和洛洛,是觉得我这个人看起来还算是比较乖巧纯洁和可爱——虽然用这三个词贴在自己脸上做标签属性,显得有点不要脸,但是你要原谅人起码都是会有那么一点点自恋的。因为,自恋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跟自信画等号的。一个人要是没有自信,就不会自恋,也就不爱自己。而这种情况,就违背了我一直以来信奉的一条原则。这条原则用王菲那首《给自己的情书》的一句歌词唱出来就是:自己都不爱,怎么去相爱。
从自信心被打击,到怀疑自己,到不爱自己,到更加自卑,到自信心更加缺失——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循环得我十分纠结。
其实如果我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的话,我可能还不会太在乎我是不是爱自己。爱不爱又能怎么样,谁又把谁当回事儿。可是现在,我有洛洛,他的生命是我给的,我得对他负责,因此我不仅不能自暴自弃,还得更好的活下去;更何况,自从湛帅宇对我进行了那么一番一二三四条理清晰的表白之后,我就决定要狠狠抛弃过去,再谈一场恋爱。
爱情被某人弄死了不要紧,死灰复燃就可以了。
虽然我到现在也没太弄明白,湛帅宇跟我在一起到底图什么。
我一没有施漫焉那种漂亮脸蛋和S形身材,二没有雄厚背景和万贯家产做坚强后盾,最关键的是,还不明不白的带着个奶娃娃……
想到这里,电光火石间,我迅速的从刚刚的死循环中跳了出来,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
——难道,湛帅宇是罹患了某种难以启齿的隐疾导致某方面能力出现了问题,所以想捡个现成的儿子?
说不定,他的前妻,就是因为这方面的问题才跟他离婚的。以至于直到现在,湛帅宇都绝口不提任何关于前妻的事情。
我左想想右想想,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觉得这个推论十分具有合理性。
这里不得不说,医学生都会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的毛病,特别是学习临床课程之后,每到上课听老师讲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病例,都希望也能将自己的知识尽快运用到实际,甚至巴不得自己周围的人都立即生一场病来给自己看。我也不例外。
尤其是上个月发生的一件事,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隔壁班一个男生成功的根据自己的病症诊断出自己得了自发性气胸,并得到及时的手术且恢复了健康。
这一事例,风靡一时,成为了全年级同学进行理论联系实践的成功典范,并由此产生一个后果:只要有一人稍微咳嗽两声,旁边就会迅速出现三个人分别怀疑此人得的是哮喘/气管炎/肺炎,三方分别列出自己诊断的依据,各执一词进行热烈讨论。
虽然毫无例外的真相都是:那人只是得了最普通的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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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帅宇把在积木堆里睡着的洛洛抱到小床上,替洛洛脱掉衣服,轻声对我说,“不早了,你也睡吧。”
我看洛洛睡的很香,基本可以放心,就尾随着湛帅宇走了出来。
他回头问,“有事?”
我深吸一口气,“嗯,我想跟你……呃,谈谈。”
他走过去坐到沙发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奈奈。”
我想了想,坐了过去。
我觉得,当我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最伟大的地方在于,首先关心的是湛帅宇的身体健康,而并没有先追究他到底是不是因为“想认洛洛做儿子才接近我”。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没有考虑进去。
湛帅宇面色沉静的轻叹了一口气,说,“奈奈,我大概能猜出来你要跟我谈什么。”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又开口十分有礼的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如果你在因为这件事生气的话,我想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十分意外的看着湛帅宇,我对他的坦白程度感到极为惊讶!要知道,这种病症会让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自尊心都受到非常严重的损害——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恋爱对象的时候——这简直是摧毁感情的大杀器!
他这样的坦白,反倒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手肘支在膝盖上微微垂头的姿势,让湛帅宇看起来有些失落,“奈奈,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么?”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目前以两人感情的发展速度来看,那个方面的问题,还构不成我们之间的不和谐因素,以至于我有足够的时间对他的病症进行调理,连忙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生气,我就是……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湛帅宇坐直身体,说,“好,你问,我都告诉你。”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各种课程上学到的内容,抛出第一个问题,“你的工作压力,是不是很大?”
湛帅宇的表情明显很意外,但还是想了一下,认真回答说,“我认为不算大。你知道,我是技术总监,所以向客户提供技术支持就可以了。不像销售部,每个月都要完成各种指标,完不成就会被克扣奖金提成。而且,一个项目完成之后,我通常都会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
我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遂又问,“那你之前……就是,你搬到这里来之前,是不是生活的很没规律?”
他说,“除了碰上紧急情况需要加班之外,还是比较有规律的,”想了想,又说,“即使是加班,也不会废寝忘食,起码一日三餐是按时的。”
这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遂再问,“那你平时是不是只吃快餐?肯德基麦当劳那种油炸食品什么的?”
“不是,中国那么多菜系,干嘛要吃那些?”湛帅宇有点无奈,“又不像你,奈奈,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
我低下头沉默一阵,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按照我积累不多但十分有用的经验来讲,办公室白领会之所以产生性冷淡或性无能,并不是功能上的问题,而是工作压力让他们情绪焦躁进而产生了一系列问题。
可按照刚刚病人的主诉情况以及我对他的了解看来,湛帅宇的生活虽然谈不上滋润,但是也绝对不会过的像普通白领那么凄惨。
这样绕弯子不是办法。我决定犀利一点,遂单刀直入的问,“那你有没有……有没有觉得自己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湛帅宇又认真的想了一下,这次的口气有些不确定,“可能,有时候会有。”
我啊了一声,觉得有门路,遂追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快跟我说说~!”
湛帅宇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连忙解释说,“内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看,我是学医的,对人身体的了解,肯定要比你一个整天鼓捣电脑的人清楚得多你说对吧?”
湛帅宇半天没说话,微微扬起一边眉毛,“是这样么?”
看着他的眼神,我脸上居然莫名其妙的发烫起来,“当然是啊!不然我之前几年的书不是白念了?我那么多学费不是打水漂了?”
湛帅宇点点头,“说的也对。”
“所以啊~”我顶着一张愈发发烫的脸,循循善诱,“你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吧!”
湛帅宇看着我,眯起双眼,似笑非笑。
凭女人的第六感,我感受出一个不太对劲儿的苗头。
……接着,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不对劲的苗头寻根问底,苗头就不对劲的破土发芽了。
湛帅宇忽然起身把我推进沙发靠垫里,“奈奈,你是故意的吧?”
我“啊?”了一声,看着他那张靠近的脸,觉得有点恍惚。
“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他又靠近一些,声音轻缓,“奈奈,难道你是在关心我?”
我眨眨眼睛,点点头,“是啊,我当然是在关心你了!”又想起诊断课上老师讲过不要对病人表露太多的情感,否则也许会让病人的自尊受损,于是立即改口,“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是么,”湛帅宇淡然一笑,“还不承认,你就是在关心我。”
被人看透到这种程度,我为自己经验不足感到有些遗憾,只好说,“算了……那你直接告诉我吧,你哪里不舒服?……你放心,我不会、不会嫌弃你,嗯,也不会不关心你的,我一定会好好帮你解决的。”
“哦?真的?”将头埋进我的颈窝,我听出湛帅宇连声音都低哑了起来,“奈奈,我本来是不想的,可是你总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说,“你不能这样,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既然学医,也应该知道,长此下去,对身体多不好……”
我觉得思路有点跟不上,但还是回答说,“嗯,这个我当然知……”
话没说完,就感觉湛帅宇一只手就伸进我的后背和沙发靠垫之间,紧紧扣住我的身体;另一只手则从毛衣下面探进去,有力而舒缓的揉捏着,慢慢向上攀爬……
——脑子里“轰”的一声闷响!
饶是智商再低,我也反应过来湛帅宇到底准备要干什么。
“不对不对!”我一边推他一边叫道,“我、我们刚才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热热的气息全都喷在耳边颈侧,大脑里连着一阵轰轰轰轰,我听见跟在那句话后面的,自己嘴里漏出一声羞愧的呻吟。
“不是么?那是什么?”他动作轻缓温柔,“刚才还说‘一定要好好帮你解决’。”
“不是的!”我咬着嘴唇,“我是以为你,以为你……”
“嗯?”
我看向天花板,努力假装自己是那只吊灯,尽量平复自己不大平稳的气息,说,“……我以为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洛洛,想让他认你做爸爸让他做你儿子,”清清嗓子,又说,“其实我不介意这个啦……但是,我以为你是那种、那种不举的……不能……所以……”
湛帅宇退开距离,表情很严肃的跟我对视了半天。
我酝酿着要不要说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怀疑你那个能力我现在知道你是正常的男人的时候,他却噗嗤一声笑了。
那张脸凑的太近,我又恍惚了一下。恍惚中听到他说,“奈奈,我是很喜欢洛洛。而且在搬到这里之前,就在姥姥家见过他。——他会叫我‘爸爸’,也确实是我教他的。但是,”他摸着我的头发,眼神很温柔,“那也是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如果洛洛不是你的,而是苏苏或者其他人的,我最多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很可爱,但绝对不会让他叫我‘爸爸’,也不会认他做儿子。——因为喜欢你,所以喜欢你的洛洛。这个因果关系是不可颠倒的。你明白了?”
我点点头,再不明白我就真是二百五了。
他满意的轻笑起来,半晌,又悠然道,“还有,我是很正常的,不会不举……”
我愣了愣,然后立即蹦起来,“啊呀!太晚了,我该睡觉了!洛洛醒了,你听他在叫我呢!”
“是么?”湛帅宇把我按回沙发里,一个吻就压了下来,口气淡淡的在我耳边喃喃道,“我怎么没听到呢?”
“爸爸爸爸~”洛洛奶声奶气的叫声,压着前面那句话的尾音,清楚的从没关房门的房间里传出来。
湛帅宇顿时停住所有动作。
我小声说,“……听错了,是叫你。”
湛帅宇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起身,一边走一边说,“看来有些事,身为父亲,我得跟洛洛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