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苏平珺低头看见自己的一双绣鞋,鲜红的颜色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花,这一身嫁衣是二十几个绣娘赶制了一个月绣出来的。
绝世的嫁衣配上绝世的人,镜子里的她美得不可方物。
红帐,红烛,红衣,红唇,红得刺目。
褚钰立在床边,打量着坐着的苏平珺,她净白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温和得很。虽然和画像上的她一样好看,但若说这就是名动天下的苏熙和,那么还真是令人失望啊。
褚钰嘴角微勾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王的话,臣妾名唤苏熙和。”
褚钰挑了挑眉,伸手捏上她的下颚,强迫她抬头看他。苏平珺心下微惊,直到看进一双浅棕的眸子里,她从来不知道有人的桃花眸里能迸出这么冷的神色。
她听见他沉沉嗓音在耳畔响起:“我问的是你的闺名,现在这里可没有什么镇国熙和公主。”
“王唤臣妾熙和便好……”话音未落,下颚上的手倏然收紧,力道大的险些捏碎她的骨头,可是她却偏倔强的咬紧唇瓣不做声。
“这里不是苏国,听孤的话才能保命,所以别忤逆孤王的意思。可听明白了?”
苏平珺微微使力,下颚脱离褚钰的掌控:“王说笑了,熙和嫁给王,苏国与金国结秦晋之好,这可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哪一个不要命的敢取熙和的命。即便不看苏国的面子,也要看王的面子,若熙和真死了,怕是第一个不答应的便是王。”
褚钰心里微惊,这女子倒是不傻,可脸上神色却叫人瞧不出分毫。
半刻,见他不说话,她亦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暗骂自己嘴巴快,当真是祸从口出了。
他不知是如何使力,苏平珺只觉得眼前恍惚一下,等下一刻回过神来便发现被他抱着坐在他的腿上。
褚钰看着她眼底的慌乱,可偏生身子温顺的任他抱着。
他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如此性格,不知能不能等上十年呢。
“熙和你听着,以后苏国怎么样都与你无干,从今天开始你就只是我褚钰的女人,把公主那套架子忘了,不然你会吃苦头的。”
苏平珺低眉答道:“妾身省得。”
褚钰抱着她,不知是不是男子的臂膀都是那么的有力,苏平珺觉得自己的腰简直要被勒断了。
她不耐的动了下身子,柔声里带着强压出来的怯意:“王上,妾身觉得腰酸。”
褚钰一愣,松了手笑道:“我倒是忘了你是娇滴滴的苏国人,你可比不得塔慕。”言语里带着的嘲讽,苏平珺听得出。
他口里的塔慕不知是谁,苏平珺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她温和的坐在床边笑道:“熙和初到金国,金国女子的果敢坚毅确实是妾身比不得的,还请王上莫要嫌弃妾身才好。”
屋内有半刻的安静,窗外皎洁的月色洒在窗楞,有树枝倒影映在毡席上,宁静婆娑。
褚钰侧头仔细地瞧着她,不知在瞧着什么。半晌,他起身去桌边为自己添了杯酒:“你这张利嘴倒是令孤想起一个人。”
苏平珺说不出那是什么语气,眼前这个君王似乎和传闻里的有点不一样。她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白瓷的酒杯又倒上烈酒,唇红齿白笑得好看:“熙和斗胆请王上饮合卺酒。”
苏熙和长得好看,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两年之前那场在长安举办的修和大典,苏国熙和公主名扬天下。此时她低眉顺目,比两年之前更丽得惊人。
褚钰看着她:“合卺酒是苏国的礼节。”
“凡娶妻便要饮这合卺酒。”苏平珺的美眸看着酒杯平静说着:“王有无数娇妻美眷,可妾身却只有王一个夫君。”
褚钰平静的看着苏平珺挂在脸上的笑,他觉得这女子笑得好看,但是她的心却在哭,说不出的幽楚。
“好。”褚钰答应,按照以往必是拂袖而去,可今日却是不知怎的心软下来,在他眼里这样荒唐的要求竟也答应了。
烈酒入喉,褚钰看苏平珺眼里带着泪,问:“为什么哭?”
苏平珺扯了帕子拭了拭眼角,弯着唇角笑道:“得偿所愿,喜极而泣罢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想哭,觉得世事无常,今日她嫁了人,嫁的却不是心心念念的人。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珺儿,你值得一个男子美满一生。”
曾经和她海誓山盟的人,如今尸骨寒凉,葬在繁华的长安。
褚钰吻上她唇瓣的时候,看见她眼里忽然盛满了泪,却不是寻常女子害怕的模样。苏平珺仿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般,眼眶通红,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他问她:“嫁给孤王你是后悔了么。”
苏平珺看着褚钰俊俏的面容,平静道:“王上是人中之龙,嫁给王上是妾千百年修来的福分,何来后悔之说。”
月光透过窗楞洒在地上,银白的月色下,静谧的夜里苏平珺终于沉沉睡去。
她不后悔,就像她说的那样。
可是心痛却无法克制。
她与秦观终是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