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富国说：“这个嘛不复杂，首先要制度保证，防尘最大的一个要素就是水，所以要建立完备的防尘供水系统，没有防尘供水管路的采掘工作是不得进行生产的。具体措施上，主要采用湿式作业和洒水降尘，炮掘、炮采工作面一定要采取湿式钻眼，要使用水炮泥、爆破喷雾、装岩洒水和净化风流等综合防尘措施。井下的煤仓，溜煤眼，各转载点，必须使用喷雾除尘装置。还有巷道中的浮煤、积尘要及时清扫和冲洗等等。”
保罗听得很专心，不时点点头，待朱富国讲完，他抬起头问：“什么叫水炮泥呢？”这个词比较专业，丹尼斯费了好半天工夫才将这个词翻译得稍准确一点，大意就是放炮要水和泥加在一起。
朱富国回答：“水炮泥就是将装水的塑料袋代替一部分炮泥，填在炮眼内，爆破的时候水袋破裂，水在高温高压下汽化，与尘粒凝结，达到降尘的目的。采用水炮泥比单纯用土炮泥的矿尘浓度低20%～50％，尤其是可以大大减少呼吸性粉尘含量。除此之外，水炮泥还能降低爆破产生的有害气体，缩短通风时间，并能防止爆破引燃瓦斯，这东西在煤矿上用处很大。”
保罗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我想问一下，在中国，矿山对接触粉尘的工人是采取怎样的保护措施呢？”
朱富国意识到这个问题保罗不是在替杰克问了，而是在替他自己，替他身后的那一帮非洲工友在问了，如果这个回答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要闹事、争权夺力那也是很麻烦的。
朱富国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是这样的，我国规定对接触粉尘作业的工人，岩石掘进工种每2~3年拍片检查1次，混合工种每3~4年拍片检查一次，纯采煤工种每4~5年检查一次。一期尘肺病患者每年复查一次。甚至对疑似者按工种不同都有年数不同的复查制度。我们在晋康和内蒙曾发生过几起尘雾事件，但执行到位。后来事情都解决得很好，工人们很满意。”朱富国停顿了一下，看了保罗一眼，又看了马国枢一眼后继续说：“所以对这个问题我们处理是有经验的，请非洲的工友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得比原来更好。”
马国枢也紧接着说：“待遇方面也肯定比原来的要提高。”这句话丹尼斯没有翻译给保罗听，但估计他猜到了七八分，露出了笑意。杰克意识到再这样问下去，他快没面子了，于是赶紧站出来说：“这个问题已经谈得很清楚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回到最关键的问题上来，马先生，我希望能听到你作一个有实质性内容的陈述。”
对于这个问题，马国枢也思考了一个晚上，他说：“杰克，谈了这么多，我们别的不多说了，就只说我们两家之间，说句实话，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了，我们是收购的最佳人选。虽然你说的山东钢铁厂也好，日本、韩国买家也好，包括印度的重型设备公司也好，也许他们比我们有实力，但我们是最合适的，最有诚意的，最有可能长久经营下去的，你不是一直强调要找一个懂得矿山经营的公司来接手，你不是希望这个矿山能长久地经营下去吗？”
“马先生，你说的的确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你一直不给我个价格，要我怎么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呢？”
“价格我会给你，但我是想在把所有问题讲清楚之后。”
“那现在已经讲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杰克先生，我明白你急迫的心情，但我在报价之前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讲。”
“那你请讲吧。”
“是这样的，龙迪国际的矿区的储量我们还是比较满意的，但非洲的采矿风险大，甚至可以说风险要大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所以这是我们不得不首先要考虑清楚的问题。我们的计划是3年之内一定要收回投资，因为我们只能把握住这3年，3年之后的情况我们便无法预知了。我们自己对龙迪矿区的资产进行了估价，也在北京请了会计事务所作了评估，我们一致认为矿区的价值远低于杰克先生的报价，所以，我的出价是这个——7000万美元。”马国枢平静而缓慢地说出数字，然后用手在面前比画了个7的手势，他为的是让杰克听得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7000万美元！不可能！”杰克的态度一下子暴躁起来，嗓门有些大，“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丹尼斯也紧接着用一种很质疑的语气说：“7000万美元，太少了点吧？”
“这个谈判没法再谈下去了！”杰克站起来在座位边走来走去，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欧阳颂知道这也是一种谈判策略，他急我就不能急，便平静地说：“杰克先生，我们可以将会计事务所出具的报告复印一份给贵公司参考，如果你们认为有不实之处完全可以提出来。我想你作为一个有着国际眼光和国际商务经验的人来说，应该对这件事有着清醒的认识吧。”
杰克怔怔地望着欧阳颂，他到现在终于完完全全明白了，这个詹姆斯不是他手里的一张牌，不是他的一步棋，他中了詹姆斯的将计就计，落入了詹姆斯以静制动的圈套。杰克突然又意识到这两天来华龙集团是多么的有计划、有步骤，昨天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一直不给他一个还价，然后到今天才来一招突然的反击，他觉得自己被人处心积虑地玩弄了，一股火气涌上来，他拍着桌子说：“马先生，詹姆斯，我怀疑你们的诚意，这个价格太没有诚意了，我决定放弃，放弃！我今天下午就回非洲！”
杰克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转身就准备朝外走。丹尼斯赶紧抓住他的胳膊：“杰克，有话好好讲嘛。”然后朝向马国枢，“马先生，杰克先生真的生气了，这个价格实在也太低了点儿。”
马国枢正在犹豫，是叫杰克坐下来再谈呢，还是不为所动，任由他去。两种方法都各有利弊，要在一瞬间作出取舍真是很难。
旁边的欧阳颂也站起来，语气坚定地说道：“杰克先生，如果你是这样一个态度，我也觉得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杰克转过身看着欧阳颂，眼光里的神态不知是恼怒，失望，还是痛苦，抑或皆有，他神情有些落寞，挣脱丹尼斯的手，语气苦涩地说：“好，我决定终止谈判，丹尼斯，给我和保罗改签机票，我们下午就回非洲。”
在场的人似乎都为杰克这个决定怔住了，马国枢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目送着杰克三人一行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朱富国则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瞪着欧阳颂，就差骂出声来了。王大志和马丽两人则神情懵懂，他们已经被这戏剧性的变化给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倒是欧阳颂依然是一副面沉似水的样子，他收拾好桌上的资料，坐到椅子上，转着手里的笔，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马国枢和朱富国走出JW万豪酒店，来到旁边的正义道上抽烟，点上后马国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朱富国趁机说：“马总，就这样算了？欧阳颂会前口口声声说不要将谈判谈绝了，结果是他自己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害得杰克生气走了，我们的计划也泡汤了。”
马国枢吐出一个烟圈说：“是杰克自己要走的。”
朱富国说：“我就坐在杰克的对面，看得很清楚，他是假装的，想吓唬我们。如果那时拉一下他他肯定就坐下来了，可欧阳那样一说，不给他台阶下，杰克肯定要走了。”
马国枢的脸上阴云密布，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他看看四周无人，将烟头往地上一丢，显得很沮丧，“一到香港那天我就预感不好，果不其然啊！”
马国枢的话刚一说完，旁边岔道上一个警察骑着摩托突然直直地朝他们站立的位置冲了过来，停在了他们的旁边。警察走下车，摘下了头盔，望着两人。马国枢和朱富国一下子呆住了，意识到事情不妙。警察行了个礼，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先生，这里是非吸烟区，你们在这里吸烟，按照规定要罚款，3000元港币。”马国枢和朱富国目瞪口呆，头脑麻木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警察又看了看地上，“乱丢烟头，另外要罚款1500元。”
“这……”马国枢说，“这算是什么规定？简直，简直是侵犯人权嘛。”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香港公园里朱富国说的话。
朱富国也反应过来了，气呼呼地说：“对，你们香港要禁烟，但我们也有吸烟的自由嘛，我们在这里吸又不影响别人，酒店里面不让抽，我们出来抽还不行，这香港还让不让人活了！”
警察不为所动：“这是特区政府的规定，你们入境的时候都告知清楚了。”
“可我们就才抽支烟，要罚这么多钱，太不人道了吧。”
警察看着他们俩焦急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个本子来，边记边说：“看在你们是同胞客人的分上，这次就算了，但口头警告一次，希望你们要遵守特区的法律，不要再犯，前面500米左拐有个吸烟区，你们可以去那里吸。”
马国枢和朱富国一下子如释重负，连声说：“这个好，我把烟头捡起来，还是香港的警察素质高，哎呀，文明执法，真好。”
警察骑上摩托准备要走，朱富国走上前，“警察先生，麻烦你转告特区政府领导，这个禁烟我们不反对，但也要充分照顾吸烟人的权利，是吧，走到哪里抽烟都要偷偷摸摸的，弄得像下等人似的，大家都是平等的公民，对吧？”
警察瞄了他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说了句OK便发动摩托一溜烟地走了。
两人像得到大赦般地走回酒店，朱富国又神气起来：“哼，都是一样的公民，为什么弄得烟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马国枢笑笑说：“你不要再为自己狡辩了，回到北京我就准备戒烟了。”
这么一折腾，在电梯里的时候马国枢忽然间心情好了起来，笑着说：“老朱，我们还有戏，这事还没完。”
“马总，您怎么知道？”朱富国诧异地问。
马国枢说：“刚才虚惊一场，可结果不错，我预感到我们还有戏，现在我们马上回到会议室去打电话。”
会议室里，欧阳颂、王大志和马丽三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看见马国枢和朱富国面带笑容地走进来，马丽和王大志显得很惊讶。
马国枢摆手止住三人的争论，说：“马上给张市长打电话，向他汇报一下情况。”
“情况怎么样？老马，你取到经没？”电话刚接通，张若成就连声问道。
“张大市长啊，我这里可是被困在火焰山，上不上，下不下的，只有来求你这观世音菩萨了。”马国枢苦笑着说。
“怎么了？说来听听，说重点。”听得出，张若成那边似乎也在忙。
“是这样的……”马国枢把情况说了一遍。
“哦，明白，就是那边绷着不卖呗，那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这个，张市长，你如果能从布卡拉那边施加点压力，我想他们应该就能尽快作出决定。”马国枢小心地说。
“这个好办，我上次拉你们出访的时候和那边建立了关系，我告诉你，上面也挺支持这次收购的。我这里可以把布卡拉国人民议会的秘书长姆贝拉的电话给你，你直接找他吧，就打我的旗号，只要取得他的支持，这事儿就稳当了。你先打，把情况给他汇报清楚，过后我会以市政府的名义和他联络。”
张若成的电话挂断了，马国枢心里也有了主意。他拿起会议桌上的多方通话电话，叫欧阳颂调整到免提模式，然后拨通了姆贝拉秘书长的电话。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欧阳颂能实时翻译两边的对话。
马国枢说：“龙迪国际单方面终止了谈判，他们认为价钱太低，但我们认为就只值7000万美元。”
姆贝拉说：“马先生，7000万美元的确少了，你放心，有我的支持你还担心钱赚不回来吗？不要斤斤计较这点钱，要朝前看，马先生。”
马国枢说：“那如果是这样，我想把龙迪国际的矿区范围再扩大一点，将周围方圆5公里以内的范围圈进来。据我们了解，龙迪国际矿区已开采好多年，储量下降了很多，我们想多挖些矿出来，该给政府补交多少税我们全数补交。”
姆贝拉说：“马先生，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希望你提高些价格，一定要签下来。记住，要看长远，布卡拉国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张开双臂欢迎你的到来！”
旁边的几个人屏声静气，边听边点头。
电话刚一说完，丹尼斯敲门走进来了，他把马国枢单独拉到一边说：“马总，我已经说服杰克了，不能就这样轻易断了，我们还是要继续谈。”
马国枢问：“是你的意思还是杰克本人的意思？”
丹尼斯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想断，当然我要为你着想啊，我游说了杰克半天，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马国枢点点头，说：“那好，我就给杰克先生一点面子，他不好意思回头，我去他房间请他上来，让他知道我们中国人也是讲究风度的。”
丹尼斯喜形于色，心想这最好不过了，两边我都显示了能耐，这下压力会小多了。
此时此刻，杰克也正在房间里和迪亚通着电话。
杰克：“他们还价才7000万美元，是我报价的四分之一还不到，这个价格我怎么能接受？”
迪亚：“这个还价的确低了点，问题是你手上没有第二个买家，你能怎么样？中国的钢铁厂，还有其他的那几个买家都只是意向性的，根本没有实质进展。”
杰克：“那个印度买家下周就要到布卡拉来考察面谈。”
迪亚：“可是你的把握有多大呢？又得从头谈起，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
杰克：“那你是什么意思？要我接受这7000万美元？辛苦了这么多年，我坚决不干。”
迪亚：“你再还还价，我觉得1.5亿美元是可以接受的，时间不能等了。杰克，我们现在下台了，日子很难过，急需要钱，你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