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我那么恨海洋，却恨的又那么爱
我看见梁书维目不转睛地看着蔚蓝姐讲这个故事，就好像时光倒转，画面定格在发生的时刻一样，听到激动的片段，梁书维的手紧紧攥拳；解除“危机”了，梁书维又长嘘一口气。
生活中，我们总是要找到这样一个愿意听你说话的人，即便他不优秀、不帅气，即便他不多金，不会哄人，即便他万般不好，只要他是一个愿意坐下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做一个只属于你的听众的人，那他总是不坏的，至少对你，他是不坏的。
我竟然有些感动，好像要流泪了。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在这个宁静带着文艺味的小咖啡馆里，蔚蓝姐终于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她终于释怀了对不对。
她慢慢在改变，对不对。
我不会有眷恋的对不对，当初我答应孟婆只要看到蔚蓝姐幸福，我就要离开，那么现在，是不是时候到了呢。
对不起，我的生命就是在岁月里等着你经过，将我领走，然后你甘之如饴地承受着我一生带来的伤痕，最后我挥了挥手，带给了痛苦，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这些年一直只顾着自己。
也对不起，这些年也没有学会如何爱你。
而你——我亲爱的蔚蓝姐，却每时每刻地关心着我。
你看，即便你那么反对陈海洋，你还是将那本陈海洋的密码日记本带去医院，读给我听，只为了我可以康复。但你不知道，我每时每刻都清醒着，我是个正常人啊，我只是在装疯，装疯逼你离开我。而在听完海洋写的一篇篇日记后，我已经无法用词语描绘出我的绝望了，就好像是有一把刀，来来回回地捅自己的心脏。
而那种绝望，却是憋进胸腔里的，我狠狠地捶自己的胸，嘴巴大口大口呼气，没用，一点用都没有，好像是和陈海洋连体了一样，想哭，却不知道该从哪里狠狠地哭起。
我看着蔚蓝姐和院长妈妈一起回到我的病房，但是我不能吱声，自然，我得装成自己已经疯了的样子，当院长妈妈走进我床前的那刻，我多想紧紧地抱着她，就像小的时候院长妈妈抱起我转圈一样，那时我觉得我像个超人。
“安然，你认识我吗？”院长妈妈慈爱地笑着，“我是你的院长妈妈啊！”
蔚蓝姐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将我慢慢地扶起。
“院长妈妈带了很多咱们亲手折的纸鹤作为礼物送给你，还有其他许多小朋友一起折的，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被蔚蓝姐扶起了上半身，佯作被吓到露出了很惊恐的表情，张牙舞爪地将捧在我面前的千纸鹤全部洒在地上，眼前的院长妈妈也被突然吓到，差点一个趔趄。
我将自己又放平在床上，侧着身背对着蔚蓝姐，将身体紧紧地蜷起来。
院长妈妈慢慢地将那些纸鹤捡起，失落地转身，然后摇头叹气。
院长妈妈转身的那刻，我看见蔚蓝姐擦了擦眼泪，我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可，怎么回事，眼泪却在这么一刻自然地掉了下来。
然后我听到蔚蓝姐打开那本密码日记本的声音，她摩挲着牛皮纸面的日记本，声音有些颤抖：“安然，这是海洋写给你的……”
4月22日 晴
终于又见到你了，安然，我好想你。
……………………
在蔚蓝姐说第一句话的那刻，我的牙齿都在剧烈的颤抖，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要跳出来了，我的泪水一下子就像瀑布一样，我捂紧着嘴，不敢发出声。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恨不是爱的反义词，我那么恨陈海洋，却恨的那么爱。
【六十二】我爱你如你爱陈海洋，如爱生命
医院，院长妈妈坐在我的身边，我翻开陈海洋牛皮纸面的笔记本，我希望陈海洋的力量能唤醒安然。
“这应该是海洋死后的一个多月吧，他的父母来到我的孤儿院，将这本带着密码锁的笔记本给我，说若是安然来到这里，就将这笔记本交还给她。”院长妈妈的声音很柔和，却在这样一个微风习习的午后如碾压机一样，钝重地在我心里字字句句地压过。
“给安然？”我重新问了一遍。我很诧异，在陈海洋死去的那几天里，他们拼了命反对到底的爱情，怎么如今变化的这么快。
“海洋的母亲一提到海洋就声泪俱下，连和我坐下来长谈都不愿意。”院长妈妈摇摇头无奈地说，“后来他们去了教堂，在那里待了很久……”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牛皮纸面的日记本，紧皱着眉头。
“海洋母亲在走之前和我说，她和海洋的爸爸原先一直认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他们竭尽全力为海洋铺好一条阳光大道，那么海洋成为栋梁之才指日可待。所以一些意外的人、意外的事出现在计划之外，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替海洋斩草除根。而安然，就是这些意外里最大的障碍。但他们不知道，在除掉安然的那刻，竟也失去了他们最爱的儿子。”院长妈妈说得生动形象，我好像也在那个时刻看见了陈海洋的母亲，在教堂的门口泣不成声地说着一番悔悟。
原来有些东西是注定的。
爱一个人，比那些职场上的尔虞我诈，比那些经融海啸的企业竞争还要可怕。爱一个人，不单单只是爱那个人，而是这个人身后附带着的家庭、关系、财产等等都要承受和背负，爱这个字里是含着一颗心的，或许用心了，俩人白发齐眉双宿双飞了；又或许用心了，到头来还是伤痕累累心力交瘁了……
原来，爱，也是注定的。
“安然的姐姐，趁我还可以走动，我想去医院看看安然……”院长妈妈用手抚了抚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安然和海洋是我从小带大的，可惜海洋……我却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院长妈妈，谢谢你。安然若是知道有这么多人爱着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将牛皮纸的日记本放入皮包里，抬起头，沧桑地笑。
趁着院长妈妈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去了趟教堂。
安然，你还记得吗，还记得当年我们的初始吗？我的父母去世，我站在教堂的那个角落，虔诚地拳着手，闭起眼睛祷告，而你就在我孤独无一的时刻陪着我，虽然你不知道用如何彻底的句子来安慰我，所以你选择沉默，你选择在我的身边静静地陪着我、看着我。
“我只是想陪着你。”
这是你当年和我说的话。
这也是我决定领养你的原因。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一个人面对孤独，一个人面对伤痕和挫折。你愿意心甘情愿地陪我，那一刻，比任何惊心动魄的话都重要，都暖我的心。
此刻我又一次站在这里，思维回转，记忆犹新。不管结果怎么样，不管陈海洋对你是爱是恨，是玩弄还是真心，我都相信，你爱陈海洋如生命，而我爱你，也如生命。
我站在教堂里，面对着天主耶稣，右手紧紧地握着跨在肩膀上包里的那本陈海洋的牛皮纸日记本，流下了泪。
我的天主，我和安然本是陌路，是因你而相遇相识相知的。求你庇佑，怜惜我茕茕孑立的身影，在我深深浅浅的回忆里，凿开对安然无止境的爱，让她得到关怀，让她重获新生。
我们的一次邂逅，一句问候，一个回眸。
就成为了我一生的守候。
【六十三】青春太单薄，我们会走散
4月22日 晴
终于见到你了，安然，我好想你。
我们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你被老师引荐站在讲台中央的那刻，我整个心脏都停拍了，原以为不会见到你了，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你了，但是老天爷眷顾我，让我看见扎着马尾，穿着素气衣服青涩的你。我想一定是冲动，冲动让我在见到你的那刻就乱了方寸，还没等你说一个字，我就冲上讲台拉起你就往外跑。你说若是知道这是我们重逢见的第一面，你一定穿你最喜欢的那件红白小花裙。不过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一直美丽着。
原先我的生活里充满了期盼，盼望什么时候见到你，和你见面的那天是在哪里。而此刻，从前的日记都可以翻篇了，我重新开了一本新本子。因为你来了，我的生活便不再是期盼了，而是目的。我的日记里，只有你；而我的生活里，除了你，还是你——世界上唯一的你。
后来，我拉着你跑了好多圈的操场，其实我知道被太阳直晒很伤皮肤，但是还是好激动，你这个傻丫头，一定是忘记了我们之前在孤儿院的承诺了吧，不过没关系，这么多年，我终于见到了你了。
想着想着，我就狠狠地吻上了你。我说，安然，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你还支支吾吾地列出来你是哪些人的，让我发笑，我温柔地抚摸着你的头发、肌肤，阳光灿烂地打在你的脸上，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幸福的，而这种幸福，不是考成绩第一时的幸福，不是爸爸说将公司授权给我去管理时的幸福，这种幸福，是一种一下子胸腔里被填满了满满的温暖气体一样的感觉。很饱满很充足。
后来，我答应给你买大大的房子，给你教学楼那么大那么多的金子。你说我傻。其实不，其实我是想把所有所有的都给你。
因为现在你来了，我便不会让你走了。
陈海洋的日记写得特别深情，而蔚蓝姐也读得声情并茂，字字句句让我重温了当初的温馨回忆一样，我躺在病床上，脚踝已经冰凉。现在我最害怕听到的，也就是这些话。
陈海洋当初信誓旦旦给了我的承诺，我等了那么很久，却也无法实现，我也并不是深究他该给我点什么，只是现在他留给我的，伤害大过天，他说过的那些永远不会实现的话我不要也不打紧，只是，他竟然做出找人非礼我的事，这是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原谅他的事。
渐渐地，听这些亲昵话的时候，我的心不会像以前那样，像个小女生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一样激动了，生命中最悲哀的一件事就是你觉得你遇到了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为了他你可以义无反顾，但你却到了最后才发现，他未必有你爱他那么爱你，是你傻瓜一样的把“他总归会爱你”这种想法放大化了。但一切都太迟，如今你也只好任其随风而逝。？
蔚蓝姐叹了口气。
我似乎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背对着蔚蓝姐，自然是看不出她的脸部表情的，但这声叹气声，似乎不像原先那些无奈的感觉。好似有点难过的意味了。
蔚蓝姐，你在难过什么呢？
是不是难过我被这样一个骗子骗了呢？
我曾把陈海洋，我和陈海洋的爱情放在第一的位置，将蔚蓝姐的感受，将我和蔚蓝姐的亲情放得很后，甚至卑微到尘埃里去。
而如今我试图想把蔚蓝姐的感受，把我们之前曾经遗漏的亲情补回来，又是那么那么困难。
青春真的太单薄了，风轻轻吹一下，我们都散了。
【六十四】伤痛透了，还自己一个新的自己
我本想经过安然的同意再打开这个密码日记本，毕竟我不知道这本日记本的密码。
可是当我看到院长妈妈被安然吓坏的样子，我还是自作主张打开了日记本。我希望安然听完陈海洋的日记会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安然，这密码……”
密码真的好猜的不得了。
我试着输了安然的生日，日记锁“啪嗒”一下就开了。
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陪安然过生日，那是安然18岁生日。我们拍了一张合影：我、安然、海洋，好似注定他是存活在我们的生命里的。
读完陈海洋第一篇日记，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是无奈孩子们恋爱，而是他们的感情竟然比我想象得认真许多。我一直排斥陈海洋，排斥陈海洋与安然见面，其实我到底有多讨厌陈海洋，好像也不见得，或许我是被陈海洋的父亲威胁了吧，然后我就害怕一切的一切会伤害到安然，伤害到我们刚刚建成的温暖的家，我以为以我这种专制地保护，可以阻止他们不再往来。可是我忘了，他们是处在叛逆期向往并且追求爱的孩子啊，怎么会轻易地放弃呢。
4月25日 多云
我甚至开始爱上学了。
我在父母面前提起过你，但是父亲似乎并没有很在意，不过我心潮澎湃，多想全世界都知道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了。
学校闹得沸沸扬扬，我知道总有一天爸妈会郑重地考虑我们的事情，那就考虑吧，多想明天就把你讨来做媳妇呀。
安然，你还记得么。我们分别前你的那次18岁生日。
其实我有多欢喜，你又长大了一岁，我又陪了你一年。其实那天我打算告诉你我一直想的事情，那就是不久之后，我的父母会来接我。你和我便可以一起出去，我们可以继续一起读书，继续一起玩游戏。
只可惜，在我还未说出口，张蔚蓝的到来就让你的世界不再有我了。张蔚蓝是一直来我们孤儿院的义工。她爱孩子胜过爱自己。可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若是张蔚蓝这么好心肠的人将你领走，我还是会很生气甚至有些茫然，已经那么习惯有你了，如果明天见不到你，我该怎么办。
张蔚蓝来的时候是周末，你在阳台上画着“阖家欢乐”的家庭照：有你、有张蔚蓝、还有一个家。
我知道我想说的话一定无法告诉你。就算了吧，就让你随着张蔚蓝离开我吧。我们唱着生日快乐歌给你，院长妈妈给你买了一个小蛋糕，说如果你许愿了，愿望就真的可以成真。
你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看见你的睫毛在烛火下根根分明，我的嘴角上扬，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多想在你睁开眼的那刻，狠狠地抱紧你，告诉你我多么多么喜欢你。
可是在你睁眼去抱住张蔚蓝的时候，我捏紧着拳头，心微微漏了拍，好像手轻掐花朵一样的难受。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你和张蔚蓝躲在孤儿院的广场上抬头看窗外的星星。
张蔚蓝说想把你接回去一起住，她一个人的一个家太寂寞了……
你说了句，我愿意。
那一刻，天知道我头上是不是有很多雷达闪电的，劈得我头痛欲裂。
张蔚蓝说，安然，我会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我躲在你的后面，心疼地皱起了眉。
这其实是我多么多么想告诉你的话。只是怎么回事，在此刻看到你洋溢着幸福脸孔的时候，嘴巴抽了抽，我竟忘了该如何开口。
“安然，安然，你在听吗？”我读完第二篇陈海洋日记的时候，安然的姿势依旧一动不动。她的身子背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合上本子，走到安然的面前，我希望我读的那些日记可以让安然有一些触动的表情，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安然竟然埋在枕头边沉沉而香甜地睡着。我是不是还在做垂死挣扎呢，安然是不是不会好了。她永远不会好了吗？
我失落地看向了院长妈妈，摇了摇头，一瞬间，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院长妈妈……”我的声线都颤抖起来。
所有的所有，真的只是我的幻想吗，安然真的回不来了吗。
不！我不要离开她。
我心里那份要她醒来、要她康复的心情如同干涸了许久的喷泉一样，等待某天光鲜亮丽地一飞冲天。于是，我心里一遍一遍地对她说着：“安然，不要怀疑，你会醒来的。我们都相信你会醒来，我们都在等你，我们都在支持着你！”
想到这里，我决绝地抹了抹眼泪。我坚信她听得到，可能此刻她正在她的世界里演绎一段童话，没时间搭理我们。但童话结束，她便又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唉……”院长妈妈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安然，要挂营养液了。”医生和护士大步走了进来。
“医生，安然还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办法吗？”我朝着医生，焦急地问着。
是沉默的回音。
然后我听见院长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着：“也是时候回去了，安然的姐姐，你还是多保重吧。”
如果可以，我一定一定告诉安然，如果痛苦可以让你康复，那么痛就痛吧，狠狠地痛一场吧，它也不过只有一小段日子痛苦，这段日子熬过去了，伤痛透了就会清醒起来，然后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还自己一个新的自己。
【六十五】你若不来，我便不老
我宁可自己现在真疯了，也好过每日每夜听蔚蓝姐说陈海洋的日记。装疯好累。我已经撑不下去了，再多美好、再浓情惬意的日记，也总有一页，总有一页会写着陈海洋是如何暗算我、背叛我，然后写我安然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子，是一个只为了钱没有廉耻出卖自己去援交的女子。
我既期待那一页的到来，又可恨陈海洋不爱我。
他是不是只爱他自己。
我们在一起的那刻，他会说，安然你看，我是多么认真，我是多么深情。其实他深情的不过是曾经他对我的认真付出。他把这种认真称为深情。
而他离开我的那刻，他会说，安然我好痛苦，我好难过。其实他难过的并不是一段感情香消玉殒，无非是怜悯自己，这么多年，浪费了这些付出，浪费了他的认真，浪费了他所在意的那些深情。
当蔚蓝姐“啪嗒”把日记本打开的那刻，好似我的心门也打开了，我窥见了陈海洋的内心，往事似乎一幕幕上演着戏码，一个不小心，我就沦陷进去流了泪。
蔚蓝姐读了陈海洋的日记，希望我有些回复的意识，我故意装睡蒙骗了过去。虽然我的脸是沉沉地埋在枕头边，可是只要蔚蓝姐细细地凑近我的脸就可以看见，枕上还有我刚刚微微晃头擦拭的泪水。
可是她没有。她留给我的，只有沙哑的声线，和一种没来由的绝望。
在这间单人房里，蔚蓝姐几乎每时每刻都陪在我的身边。她一直鼓励我可以好起来，其实我多想在每每她绝望的那刻，跳下床大声地转圈，告诉她，蔚蓝姐，我好了我好了。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我唯一的陈海洋死了，我的孩子也没有了。我的生命里，注定从一开始遇见陈海洋，就要毁其一生。
于是我便不能再毁了蔚蓝姐了，生命中为我付出的人太多了，蔚蓝姐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此刻，我能给她最好的爱，是我的离开。所以我才想出让自己装疯逼蔚蓝姐走的方法。可能是我幼稚脆弱，也可能是蔚蓝姐的执着和努力，我越想她走，她越是在我的身边。
陈海洋，如果你也这样，那该多好。
陈海洋，当初把自己献给你后，每一个日日夜夜，我因为爱你，所以我好怕失去你。
特别是蔚蓝姐反对我们在一起，陈海洋的父母讨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我好怕。我很怕。
可是，你知道吗。好可笑，我今生唯一不怕的，也是因为爱你，所以不怕离开你。
当我知道，我已经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那个晚上后，当我明白那些人是你故意陷害我使我无法爱你的时候，我已经不得不离开你了，因为我已没有颜面站在你的面前，说着忠贞，说着爱你的话了。
太晚了。从此我们不得不沦为天涯陌路人。
而今，陈海洋，我竟然怕的，是事过境迁沧海桑田之后，我却还是无法将你从记忆里连根拔除。反而你再也不是我的心病，而是慢慢成为了我的心。
蔚蓝姐送走院长妈妈的那刻，我多想多想睁开眼睛，看看我的院长妈妈最后一眼。是她从小哺育我成长，教我如何做人。还有，不知道孤儿院如今有没有什么变化，和我一批的孩子们如今都被领走了吗？可是，我好像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就如同此刻，陈海洋，我想告诉你，我不怨你了，我其实还是很爱你。可是你好像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想着想着，胸口堵堵的，泪水一下子湿了一片枕单，难受极了。
4月26日 阳光明媚
今天语文课，我看安然很无聊的样子，拉着她就往校外跑。我带她去我们家新开发的一片赤脚湖。周围有半个身子那么高的芦苇，大片大片的芦苇随着风摇曳，我们赤着脚踏进水里被阳光沐浴着的样子，在我看到安然面色潮红的看着这幅美景的那刻，心里就像着了蜜一样甜。
我们在阳光下相拥接吻，那一刻，赤脚湖一定因我们的存在而变得十分浪漫。
哦，对了，你还记得在你最后走的那刻，我们在孤儿院的约定吗，我们约定你走后一定一定要回孤儿院来看我，而我会一直等着你。
后来，直到我的父母开着名牌轿车欢天喜地接我回家的那刻，你都没有来。我如同当时看着你远去时的那种悲怆心情，坐在轿车后面望着孤儿院渐渐淹没视线里。他们都觉得我是舍不得孤儿院，其实我是想骗自己，你会来的，你会来的。而我在等你。
今天在赤脚湖，你问我，介不介意当初你违背了誓言，没有在我在孤儿院的时间里来看我。有没有恨过你？
我回答了不介意。因为我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天知道那刻我有多喜欢你，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藏在心里的那份等待，一直留着空位等这你。你若不来，我便不老；你若不爱，我已不在。
后来我摘了两根芦苇将它们做成了两个戒指，我说，以后我会娶你，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东西。可是当我正式问你可否愿意嫁给我的时候，你一下子晕了过去，吓得我当即就抱着你拼了命往医院跑。我已忘了是湖水还是汗水又或是泪水，在抹脸的那刻，竟潮湿湿了一片。
那是别离后第一次见到张蔚蓝，她似乎很担心你，走过来狠狠地扯掉了我握着你的手，还将我们的芦苇戒指扔在地上狠狠地踩。她叫我远离你，连面都不能见。
我摇着头，为了你，我跪在地上，我甚至央求张蔚蓝，我说我和你是互相喜欢的，求求她别拆散我们。
可是没有用啊，她还是狠狠地攻击着我，狠狠地再一次夺走你。
【六十六】我好后悔伤害了你
4月27日 阴
写信似乎一点用都没有呢。张蔚蓝在医院训斥我，要我离你越远越好，我的安然，我该怎么和你见面呢？
现在躺在医院床上的你，有想我吗？
而我只能不中用地坐在椅子上发呆，想着你，想着如何和你在一起。
你离开孤儿院之后的日子，你知道我怎么过吗，我每天都跑很远的路去街头的破邮局看有没有你的回信，可是总是失望而回。里面有个邮递员胖叔叔，他看见我总是垂着头叹着气，就反复安慰我，他说没关系，只要每天坚持写信，那么你在乎的一方自然会有感应的。
我点头，我虽知道这样的等待不知道要延长多久，但我坚信，我总会遇见你，总会等到——美丽的你。
好痛苦，看着陈海洋和安然这样的分离，是我在其中破坏，我的心就像被挤拧得稀巴烂。我一直劝自己要温柔要善待他人，但在这件事上，我竟然成了反面角色，我竟然……做了狠角色。因为我的不喜欢，因为一点点的威胁，我便妥协，我便破坏。
我没有采取任何保护的措施，反之，我让她们的爱走向了死亡。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安然的病或许一部分原因也是由于我的反对。如果我当初不藏匿信件，如果我当时将陈海洋父亲威胁的话一五一十全部讲给安然听，把她当做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把她当做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人，而不是一味地保护，一味地想抓住她，不让她离开我，那么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我无法向之前那般淡然地生活了，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的心只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都会久久无法安定下来，我原谅不了自己，是我的自私害了安然。
我好后悔做的所有事，我不配做她的姐姐。
安然依旧一点起色都没有。医生让我多耐心等待，说什么心病还需心药医，而现在的心药，只有时间才可以慢慢让事情沉淀。
安然，天堂会很黑，迷失在黑暗里也很可怕，求你回来，求你快回来。你说过的，医院那些恐怖的白色还有福尔马林刺鼻的消毒水味会让你觉得似乎闻见了死亡的味道。那么现在，为什么你要扔下我？为什么你舍得我一个人孤单地想念你？生活中少了你的声音，你让我以后该如何过？
想着想着，背脊冷飕飕得，我的身体像被抽离了一半似的。难受。全世界只有难受铺天盖地地包裹着我，我的泪水像掉了线的珠子，不自觉地滑了下来。
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安然，此刻，我多想抱紧你，告诉你，对不起，姐姐错了。我不反对你和陈海洋在一起了，求你清醒过来，求你再爱爱我，求你像当时在孤儿院露出的那种斩钉截铁的眼神对我说，我要陪着你，我要跟你走。
4月30日 天灰
上天真的眷顾我了吗？
你出院了，你来找我了。你说张蔚蓝晚上不在，你想见我。你说张蔚蓝反对我们在一起，于是你就和她冷战，你一个好脸色都没给她看。
我的心中扬起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你是我的，而这个夜晚，我要你。
我像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在触及到你肌肤的那刻，好像身体被注入了什么力量一样，我完完全全丧失了理智，只是一味地听从着心里叫欲望的魔鬼。这么多年了，我爱你，我好爱你。
我看见我身下的小人儿颤抖的样子，我竟然没有任何想去安抚的动作，直到你的眼泪滴在了我的手上，直到我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的冲动，我对你很抱歉地说，对不起。
看着你有些委屈的表情。只是一句对不起，我只会这句对不起。
我会负责的，我会一生一世爱你。
只是话还没出口，门就被狠狠地打开，我的父亲铁青着脸将我喊了出去。
我跟随着父亲下楼到了客厅，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父亲什么事，父亲“啪”地一个巴掌扇了过来，他的气愤使他额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父亲恶狠狠地说：“你真是丢尽我们陈家的脸！”母亲在一旁抽着鼻子哭。
“我怎么了，我喜欢安然有错吗？”
“以后你不准提她的名字！”父亲狠狠地咬着牙，背对着我。我的脸上瞬间通红，五个手指赫然出现在脸上。
“为什么？”我看着父亲，双眉紧紧地蹙在一起。
母亲连忙过来打圆场：“孩子，那个安然未必是真心喜欢你。”
“我们是互相喜欢！”我又一次肯定地说。
“兔崽子！”父亲气急败坏，转身准备再扇一个巴掌的时候，我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手，父亲见状，狠狠地甩下，“你身后有数亿的家产，你要做的是如何使家业壮大，而不是在这里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像一个小男人，那么没出息！”
我沉默了。
父亲教训的也有道理。我必须努力创业，才可以给安然一个幸福的家。
“爸……我知道了。”
“上去吧。看看小姑娘怎么样了。”父亲挥了挥手，示意我上去。
可是，在我转身上楼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一件骇人的事。
“那个叫什么，安然吗？”父亲转头问母亲。
“是啊。”母亲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真是没家教！还有脸来我们家？”父亲冷哼了一下，坐在了沙发上，“看来，上次和她家里人谈的不够清楚啊……”
“什么？”我冲了下来，“爸，你做过什么！你快说！”
我来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母亲拉着我：“乖，回房，别问了啊，乖……”
我拿起茶几台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地朝地板砸去，伴随着沉闷的一声……
那只烟灰缸自然碎成一片。我知道那是父亲最爱的烟灰缸，我是故意的，也只有这样，我的父亲才可以重视起我的愤怒，为了你，我必须誓死抵抗。
然后父亲轻翘着嘴角，鼻子闷哼一声，不屑地将头转了过来……
【六十七】时光蹉跎掉那些名叫信任的东西
蔚蓝姐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我等不及蔚蓝姐明天和我讲了。我悄悄地爬起，拿出那本日记本，爬上床。
在看见陈海洋字的那刻，我的心一下子，就像被刀割一样，撕裂了，好痛。
原来我刻意装着不疼，此刻似乎连微笑都是疼的。
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一下子湿了，我连呼吸都不会了……我抚摸着陈海洋的字，我想象着陈海洋会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写这篇日记，是忧伤吗，是失落吗，是想念吗，还是……痛心吗？
其实，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吧，陈海洋，那个夜晚，我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全部给了你，一点都不剩了。所以从此往后，你一在，我的感觉都在；你一走，我的感觉都走了。
陈海洋，算我求你了，求你对我不要轻言说爱，也不要假装对我那么那么好，我很傻的，我会当真的。
“陈东！”我指着父亲，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警告你，我不允许你对安然做什么！你最好也别做什么！”
母亲见父亲暴怒的脸慢慢铁青，马上起身，知趣地将我拉向一边。
“你怎么能这么和你爸说话呀，真没规矩！”母亲轻声和我说，“你爸也用心良苦啊，他也只是去找张蔚蓝谈条件，那个安然是孤儿院的，一点都不配我们家呀……”
“什么？”我拉开母亲，看着依旧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父亲，他厚实的脊背支撑着那些倔强，我的眼泪都在眼眶里转，原来我的父亲竟然拿钱去收买一段感情。太可笑，“爸，安然爱的是我，不是钱。”
“陈海洋，一个烟灰缸废了就废了，还可以扔了重新买。但是我的儿子，不能说废就废。”父亲站起身，连说话都稍显分量，“除非你做出像样点的家业，否则安然的事绝对不可能！”
“爸，为什么要把我逼成这样？”我试图祈求我的父亲。
“因为你是我陈东的儿子！”父亲冷酷地说，“从你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承受这些！”父亲像是看一场撼动内心的电影，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字字句句都凿进了我的心。
父亲又闷哼了几声，上楼去了。母亲责备地看着我，也随着父亲上楼。
怎么办，安然，父亲肯定还会做些事情阻止我们在一起。
怎么办，安然，多想此刻你别离开我。让我来保护你。
怎么办，安然，我还是好爱好爱你。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你慢慢醒了过来，样子生动，让我陶醉。
我问你，还好点吗？
你将我搂紧，摸着我的脸说着还好，你说，海洋，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吗？你说有大大的房子给我住。你看，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是你的人了……
那一瞬间，我真的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如父亲说的那样，你不爱我，你只爱我的钱？
你说从前我一直在盼，盼哪天可以成为你的女人。现在一切的一切终于实现了，你还说起了我们的未来……
听到未来一词，我吓得突然将你的手从我手里拿开。
不会的，你不会只爱我的家产，你爱的是我。
你很诧异，你问我，海洋，怎么啦？
我问，你爱我吗？
你说，很爱。
我问，有多爱？
你说，比很爱还爱……
送你下楼的时候，父亲意外地迎接着你，他笑得很和蔼，是我从没见过的他，慈祥的有些可怕，好像笑容背后氤氲着一些可怕的事一样……
“你就是安然哦！”父亲一脸开心。
“叔叔……”你的脸因为害羞变得有些潮红。
“海洋从小都不太爱说话，原来是遇见了你啊，现在啊，说话吧唧吧唧地，可厉害了。”父亲斜眼看了看我，又转头看着你，温柔地抚了抚你的头，然后开口呵呵呵地笑，“来，管家，送一送我们的安然小姐……”
“叔叔，我自己走没关系……”
“应该的……”父亲寒暄着。我有些神经错位，思维一下子赶不上节奏，是不是突然脑子短路了，那一刻，我竟然觉得，父亲是在看见安然的那刻，突然觉得这个小女孩可爱机灵，是合适的儿媳对象呢？
直到管家将你送出家门，父亲转身面向我的那刻，我才认识到了我的天真。
我被彻底的吓到了。
父亲的脸，一下子从温柔、和蔼可亲的面容变成了阴冷、可怕，并且铁青着，这么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爸……”我的呼吸急促，我呢喃着。
“海洋，别怪爸。”父亲“义正言辞”地说，“只能对不起她了……”
好像空气都寂静了，“安然，安然……”我拉住父亲的臂膀，连手都在瑟瑟地抖，“爸，你告诉我，你不会……你不会欺负她……”
父亲堵在我的面前，他的眉头皱紧，一刹那也写满了悲伤：“海洋，爸做这么多，只是为了保护你……”
我呢喃着，我的嘴巴都在抖，我不停地在摇头，“不，不……我要去找她！”
“你不能去！”父亲大喊。
“你别拦着我！你让我去！”我大吼着，“你让我去！”我的脸因为紧张和难过一下子涨得通红，我的眼泪哗哗哗地掉下来。
父亲两手抓住我的肩膀，“海洋，振作吧！”
我甩开父亲的手，抹了抹眼泪：“我要去找安然！”然后冲了出去。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陈海洋，你在日记里都说爱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强硬地留住我。为什么，为什么在你父亲万般求你放弃我的时候，你还是选择爱我，选择不离开我。
那刻我才懂，原来害我的，不是陈海洋，而是他的父亲。
我原以为陈海洋是不那么爱我的，至少没有我爱他那么爱。
但是到现在，在这个宁静孤独的夜晚，当我看着陈海洋的日记，看到那夜晚上发生的事情真相后，我才懂，原来爱情没那么简单的，一个误会就可以使得两两缠绵悱恻的人分崩离析。
我们之间的爱，原来就如同城墙那么结实、那么坚硬，而如今，时光蹉跎掉一些不可以弥补的东西，然后我们的爱变得比薄薄的纸张还要脆弱。
而那些东西，就是信任。
我看轻了我与陈海洋彼此之间存在的信任，我缺少了陈海洋一直会爱我的决心。
对不起，海洋，这么多时间，我都错怪你了。
那些你给过我的幸福，在这个月白风清的晚上一下子席卷过来。我坐在病床上，眼泪无止境地流了下来，我狠狠地捂着嘴，试图不让声音发出来。我错了，陈海洋。
这次，我真的错了。
【六十八】每个人的心里总是住着一个爱的死去活来的人
我挣脱了家门口的保镖，然后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安然，我的安然，求求你没事，求求你还活着。
我以为我的父亲是要将安然置之于死地的，却没想到，父亲竟然将一个前一秒还沉浸在爱情幻想里的还对着她微微笑的小女孩，下一秒狠狠地不留情面地推向了深渊。
要一个人死很容易，而我的父亲，没有选择一种让我立刻死心的手段，他只是让我远离她，他只是阻止我们在一起，然后用这样变相的惩罚，遭罪着她，同时，也折磨了我。
我喘着粗气，跑到巷子口的那刻，我停了下来。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那些男人还在凌辱着你，他们露出了淫邪的笑容，你的衣服都被撕碎了，纯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你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却还是拼命地捂着胸口，被男人狠狠地抓起手臂，实不实甩了一个耳光。
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像一只发疯的狮子。
其他的男人还试图拦下我，可是他们哪敢和我正面打架啊，我挥着拳头，狠狠地朝他们打去。他们有的落荒而逃，有的倒在地上，呻吟着爬起身。
“少爷！”男人们叫我，“这是老爷吩咐的！”
“刚才是你欺负安然吗！”我随手抓起一个，大声地呵道。
“不不……”
我又抓起另一个：“是你？！”
“不不……”
“那是谁？”我抓着他的衣领，扳起他的手，“快说。”我顺势加上力道。
“啊啊啊，好痛！”男人叫苦，“是他……”
男人指了指他们为首的老大。
“啊啊啊啊……”我立马扔下了那个男人，朝着为首老大的方向，狠狠地走过去，然后左手抓起他的衣领，右手狠狠地一个拳头、两个拳头、三个拳头……
直到我的汗水和泪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我才松手。男人的嘴角出了血，脸上也血迹斑斑，我狠狠地甩掉他，随后他踉踉跄跄地被其他几个男人扶住。
我站在你的身边，然后缓缓地蹲下，我看着你，牙齿紧紧地咬着。
听说若是将牙齿狠狠地咬紧，那么悲伤就会被吃进肚子里……
我看着你痛苦的样子，我觉得我这个想要保护你一辈子，承诺爱你一辈子的誓言有多可笑。我沉默着将你的衣服披上，然后吻上你颤抖的嘴唇。
这是我能给的，也是我可以给的，最后的安慰。
“欸，老板！”为首的男人接起了电话，“是……”
我拧了拧鼻子，发狠地抢过了手机：“我现在要带安然走！”
突然“啪”的一声，然后一阵刺痛，我的头狠狠地被什么东西砸到了。然后连手机都拿不稳了，只觉得空气太稀薄，头好晕，已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恍惚间，我倒在了地上，眼前的你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我想伸手触碰都变得不行，最后的最后，连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想法都变得异常困难。
我已没有任何知觉了。
我皱了皱眉，才发现自己睡着了。斜着头望了望身后快要朦胧泛白的天，下意识地望向安然的病床。那刻，我看见了满脸热泪的安然。她正看着我。
我的身体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我吓了一跳。
“安……安然……”我轻叫着。
安然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我揉了揉眼睛，还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掐了一下，试图证明自己没有看错。“啊，好痛。”我下意识地抬手，意识到不是梦，我冲上去抱紧她兴奋地大叫，“安然……安然，你真的好了吗？我好想你……安然……”
安然抽了抽鼻子，抹了抹泪水，我这才看到她的腿上放着陈海洋的日记。
“安然，你看到啦……”我坐在床沿边，指了指日记。
“蔚蓝姐，我错了……”安然终于开口了。
我的心情，就好似是一片干旱的土地突然被浇灌了一场瓢泼大雨一样，痛快得很。安然终于醒了，她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双手合十，感谢上帝。
“安然，我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吧。”我双手按在病床上，将自己撑起来，被安然的手一把抓住。
“蔚蓝姐……”安然露出了祈求的眼神，“姐，别离开我……”
我站起身，将安然的头埋进我的臂膀里，我抚着她的头：“好吧，安然，那明天一早就让医生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回家吧。”
“姐……我错了……”安然的泪水一下子像掉了线的珠子。
“怎么了怎么了？”我手忙脚乱地帮她抹了抹眼泪。
“姐……海洋……不是海洋做的！”安然边哭着，边痛苦地说，“我错了……”
“什么错了，什么海洋做的？”
安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福：“蔚蓝姐，原来是我误会了陈海洋，当年的那个晚上，我以为他丢下我一个人，原来他也为我疯狂过……”
“陈海洋爱你，你也爱陈海洋呀！”我刮了刮她的鼻子。
安然没有在意，却只是无奈地摇着头：“姐啊，可惜……他都不在了。”随后摸了摸肚子的方向，意犹未尽地说：“可惜……孩子也不在了。”
“安然，别想那么多……乖，姐姐在这里……”
“姐，他们，现在只剩下我了……”安然说得很凄凉，我的心也在瑟瑟地疼。
原来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人，不管他/她曾经多么伤害过你，误会过你，包容过你，爱惜过你……即使你的心里换过无数风景，但总是存在这么一个人，你默默地爱，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撕心裂肺。总之，你就是爱着他/她。
默默地，遥远着。
【六十九】我爱你，现在，此刻，无时无地
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冲动到自己拿起陈海洋的日记读得热泪盈眶。在蔚蓝姐看来，我已经回来了，我清醒了。其实蔚蓝姐不知道，我之前所有的神经质都是装出来的，我只是没有颜面在她的面前再提起陈海洋了，我只是……不想再伤害她了。
陈海洋的日记本仍然静静地躺在我的大腿上。
我不过只是按捺不住，不过只是想更加了解陈海洋的想法。
可是……现在这么猝不及防地“醒”来，带给蔚蓝姐希望，真的好吗。
“安然，来，吃个苹果……”蔚蓝姐将苹果递给我，“先吃着，我去叫医生……”
我拿住递来的苹果，沉默地看着她走离病房，她那么纯粹的笑容，如同当年她把我领走时的笑容一样，特别清新，好像获得新生了一样。
我转头，将苹果放上我的床头柜，然后又悄悄地将那把刚刚削苹果的刀藏了起来，然后继续看起了陈海洋的日记：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家里的大床上。母亲坐在我的床边，关切地看着我。
“妈，安然呢……”我焦急地问。
“你醒啦！”母亲摸着我的头，怜惜地说，“何姐，快，倒点温水。”
我竖起身，由于强烈的冲击，后脑勺还是微微的阵痛。我皱紧着眉。
“你小心点，医生让你多休息……”母亲拿起毛巾帮我擦了擦汗，然后递上温水。
“妈，我想找安然。”
“孩子，别提她了，好好将你爸的话记在心上，好好地学习如何壮大我们的家业，孩子……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你别说了，妈，我想静一下。”我弓起脚，将头紧紧地埋在膝盖里，然后将被子盖住头。那一刻，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安然，我已无能为力了。
不过我相信，只要我知道你在哪里，只要我知道你现在依然健康，只要我知道你还爱着我，只要我知道某天我可以见到你，我们还可以回得去。那我爱你，现在，此刻，无时无地。
我都以我愿意，我可以，我能够拥有的方式，好好地呵护你。
好好地爱你。
5月10日 天晴
我每天都在学校等你，我想解释给你听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我想告诉你，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电话是父亲打的，他命令那些男人，只要把我带回去，采取一系列的暴力都没关系，我的头才会被他们打伤了。
我的本意是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不会让你一个人在黑暗里面对这些痛苦的。只是……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不过我爱你，和我的无能为力没关系。我想你会懂的吧，我想你知道吧。
你会相信我对你的爱吧。
然而，那次夜晚过后，当我再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仿佛时光流转过了好几个世纪，我等得很煎熬，可换来的，你已不再是你了。
你重新踏进校园，鼓足勇气站在讲台，那刻，我捏紧了一手的汗水，向衣服上擦了擦，然后站起身，冲向站在讲台那处准备自我介绍的你，我多想一把抓住你的手，然后带你出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其实去哪里都可以。
可是触摸到你手的刹那，我看到了你眼中的黯淡，那种带些悲哀，带些心灰意冷的东西在里面，你说，陈海洋，够了……
那句够了，让我瞬间冰冻。好似那刻，全世界都只有我们俩人，她的手很凉，握着的那刻，温度传递，我的身体也渐渐地冷却下来，我在微微地抖。这一句话，像是从脑袋上瞬间浇下的大桶凉水，凉透到骨子里。
脑袋嗡嗡地，你的声音好远，好似又在说着什么，我什么都不愿去顾及，我什么都不愿意去想，我像是一个孤立无助的人，拼命地想抓住最后的爱，拼命地想抓住最后的你。
因为若是现在不抓住，便再也没有机会去抓住了。
我说，安然，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我说，安然，我们谈谈，好吗？
直到你开口说那些都没什么好谈的，也没必要谈之类的话，我再也不愿意多听下去了，看着你冷漠的眼神，听着你冷漠的语气，我要疯了，我要逃离这里。
那刻，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为悲伤，在我冲出了教室的时候，眼泪“啪啪啪”地一直往下掉。我抹了一把泪，攥紧了拳头。
安然，你这么做，是在和我赌气吗？是生我那天抛弃你的气吗？
不行！我还是要找你说清楚。
【七十】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只能装一个人
“安然，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下大雨，滂沱的大雨夹杂着呼啸的大风，刮在玻璃上发出怦怦的声音，雷打得很响，发出的闪光像刀光的影子。大半夜的，你不敢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你拿着枕头把我摇醒，你说你睡不着。”我坐在床沿边，抚着你的头，怜爱地笑着，“然后我就挪出半张床的位置，让你枕着我的手臂，你窝在我的臂膀里睡得很香，呼气声弄得我直痒痒呢……”我捋了一下她的刘海，“我们这些快乐的回忆，你还记得吗。”
想着想着，笑着笑着，我竟然不留神地掉下了泪。
我闭起了眼睛，眉头紧皱，好难过，心好像被纠着一样。恍惚间，好像有手抚过我的脸，然后轻轻地将我的泪擦掉。我抓住那只手，然后睁开眼睛。
安然笑得很自然，很平静。她看着我。
也是这一次，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些心疼的感觉。她抿了抿嘴，然后将手反扣住我的手。
“安然，陈海洋不是你的全部……”我看着她，“回到姐姐身边吧，好吗？”
“姐……”安然开了口，“海洋的日记本呢？”
“陈海洋陈海洋，你的脑子里为什么永远都是陈海洋！安然！我是你姐姐，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想法？你的心里一点都没有我吗？”我站起身，将她的手狠狠地甩掉，愤怒地看着她，“陈海洋他算什么东西！养着你陪着你爱着你的，是我——张蔚蓝！”
我将自己的名字说得很大声。好似所有的委屈都想在那一刻爆发出来。
“姐姐，是我欠你的……”安然竖起身，淡淡地说着。
好像胸口中箭了一样，那么猝不及防地伤着了我。这样的话，叫我如何回答。
第一次，我觉得我所做的所有的努力都是失败的，当初坚信安然会回来，当初坚信安然会忘了陈海洋，都是错的。原来爱一个人，最难的，就是忘记。
爱，它像龋齿一样，慢慢地烂掉我的整张嘴，最后连我的心，都没有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了很久。
“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将你带走，管什么陈海洋，这样你的心里就没有任何他带给你的影响，那些爱也不会荼毒那么深……我如果早一点把你……”
“一生里，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只能装得下一个人……”安然打断我，“蔚蓝姐，今生今世，对不起，我只有陈海洋了……”
陈海洋的日记本被我放进了抽屉里，也很快被安然找到了。她拿到日记本的那刻，好像是捧上了一个宝贝一样，甘之如饴地一遍一遍一字一字看着陈海洋的东西。
5月12日 阴天
安然到底要怎样，我都快被她搞疯了。我几次拦住她，想要和她坦白，但是她都避开我，她不理睬我，最后甚至不来学校了。
我发疯一样地找她。在那个巷子里，我终于找到了她。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好像漏了拍一样，有一股酸涩的味道涌入我的鼻腔里，我觉得我的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她已经不是我的安然了，她化了很浓的妆，她竟然在……勾引着其他的男人。她正在做着龌龊苟合之事。她在作践她自己，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躲在角落看着她勾引了一个老男人，我攥着拳头，冲向她已经谈好价钱的客人，狠狠地挥了几拳。
安然竟然急忙上去扶那个老男人，硬是被那个老男人甩了个巴掌。安然跌出很远，我刚想上去扶她，她却恶狠狠地看着我，对我说：“陈海洋，你他妈的给我滚……”
我弯腰的姿势僵直在那里，我瞪大了眼睛，我从没想过她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前些天我们还你侬我侬，恩恩爱爱，如今爱情一下子就碎裂了。我和安然对视，她倔强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些恨意，好似我这样是多管闲事，我又让她少做了一份生意。我的泪水已经湿润了眼眶，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我无奈地吸了吸鼻子，扯了扯嘴，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如风一样地转身走了。
这一次我们彻底结束了，不会再有以后了。
转身的那刻，眼泪就“哗”地流了下来。
她既然说出了“滚”字，她既然已选择了她的路，那么从此往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她从今以后会怎样，我都不管。此刻，分手是最畅快的选择，自此今后，我的世界，没有她。
不要说什么“海洋，我其实好爱好爱你……”你和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我的钱，别人爽气给钱，你就跟那个人走。不要在我面前装做那么纯情可怜，不要以为你的第一次给了我，我便要承担一切责任。
援交，滥交，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面目。
这次爱情，是我瞎了眼爱上你。从此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