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疑虑地说:“书记,说不你前脚送老吴进医院,后脚就被医生赶了出来,还是等多几天吧,老吴还能挺得住。”
“别多说了,走吧。治病要紧。”
吴老师说什么也不肯去住院,没办法,书记和老陈只好一人挟着一个胳膊把她扶上了老陈已准备好的单车,老陈在前而推车,老官在后面扶着吴老师,摸黑向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老官找来了院长,为吴老师办好入院手续,看着医生检查完吴老师的身体,直至吊上针,他这才和老陈离开了医院。两人走出医院门口时,东方一轮灰白的太阳正不知人间忧愁地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又来了。
两人回到子虚教肓组时,见操埸外已站了一圈老师。老师们全都拿着行李,有拎着的,有背着的,似乎就等一声令下,大家随时准备出发。王副等人被老师们团团围住,正脸红脖子粗地说着话,说些什么,老官没法听清。老官想叫老陈出面制止一下这乱遭遭的场面,回头找老陈时,已没见了老陈的踪影。老官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句:我看你能跑到那里去?他心里骂着老陈,人已走到老师中间。
老师们一见他,撇下了王副他们,一下子全围了过来,各种质问声便铺天盖地向他淹来:“官书记,为什么你们能按时领工资而我们却久拖不发?”
“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种红茹。别占着茅坑不屙屎。”
“阿斗,败家精。”
“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工资?狗娘养的,派人守了路就能拦住我们了。今天去不成,明天一样要去,除非把我们应得的工资发还给我们。”
“你们的屁股就那么值钱,一坐就是几十万元,少买一辆车,我们的工资早就发了。”
……
伴随着各种叫骂声,有人开始捋手捋脚,似乎想动手。老官一时有点措手不及,他环视了一下群情激昂的老师,心里想道:“老师们是豁出了,只要自己说话稍有不慎,就会和老师们发生冲突,因此,必须镇静镇静再镇静。他这一镇静,便想到老葛带的队伍,听老师们的口气,似乎有人已被老葛的队伍挡了回来,看着老师们如此激动,他又担心老葛他们吃亏,后悔不让他们带家伙出去,人都是些贱东西,碰到比自己软的东西就硬,而一旦和硬东西碰撞,就立即软了下来,让他们带着枪,老师们的气焰就不会太嚣张。他因担心老葛,想快刀斩乱麻,因此便大声叫道:“老师们,工资我们一定想办法发给大家过年,你们这样吵闹下去,那里像为人师表的老师,倒像一帮无懒。”说着说着,他突然间想起宋倩倩的话“你每说一句话都是要负责任的。”他这一想,知道自己已失言。可已经迟了,有人恶狠狠地骂道:“我们是无懒,那你是什么?饭桶?草包,头不够大就不要带大帽子,没本事及早滚蛋,子虚让你们再搞下去。迟早要完蛋。”
他隐隐约约听到“揍他揍他”的叫声。接着便开始有人把他推来推去,他戴在头上的一顶博士帽不知被谁揭了下来,风一吹,他打了个寒噤,老官低下头找自己的帽子,被人踏了一脚,痛得他呲牙咧嘴。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他索性不要帽子了,光着头,脸色青青地跳到一个土墩上。挥舞着拳头说:“老师们,请你们静一静,静一静。”
老师们见他这个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加上想听听他说些什么,便都静了下来。他见大家安静下来,清清噪子大声说:“我也不用多说,只三句话,第一句话,工资保证发给大家过年,如果我的话在大年三十晚前不能兑现,我立即辞职谢罪。第二件,从今天起,为了节约开支,凡是镇领导使用的大哥大、小车一律停止使用。第三句话,孩子是无罪的,不能用孩子来要挟政府,有意见只管提,但不能掉下工作不干,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谁触动法律就拉谁,我保证说到做到,绝不手软。只要我担任书记这个工作一天,子虚绝对不允许摆课的事情发生。我说的完了,大家有什么意见提吧。”
他原以为他最后一句话会招来一片抗议声,谁知大家好像被孙猴子使了定身法一样,听了他的话后,都愣愣地站着不动,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他等了一会,见大家仍不出声,高声问道“陈道德在不在?”
老陈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他面前问道:“官书记,你有什么指示?”
老官想到他撇下自己让人推来推去,气就不打一处来,讽刺他说:“我还有什么指示,我是在听你们的指示。”
老官在说这句话时是轻轻说的,所以除了老陈,谁也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老陈是快退休的人了,原属于不怕官的一类人,但老官连夜帮他把妻子送到医院,找到院长让吴老师住进了医院,他欠着老官的一个人情,所以不想和他顶撞。因此什么也不说,只是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老官接着又叫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中片组各个小学的校长。被叫到名字的都学老陈的样子站到前面来,一下子,五六个人站在那里,这支突然拼凑起来的队伍便有些滑稽。太阳虽然出来了,但北风还是刮得很猛,那几个人站的位置又正好是风头上,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有人便发抖起来。
老官严厉地逐个看了一遍,眼睛在每个人的脸上少说也停留了五分钟。校长们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得直发毛。个个在心里打鼓:大家虽然铁了心要上访讨回拖欠的工资,但全抱着一个想法:法不治众,谅领导们不会把全镇老师都开除,如今看到只单独把他们几个叫出来,便觉得大事不好,似要大祸临头了。
老官猜出了他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故意不动声色地问道:“校长们,你们有什么意见只管提啊,刚才不是吵得挺热闹的。”
老陈由于急急起床,接着又是送妻子到医院,没来得及加衣服,刚才挤在大家中间并不觉得冷,被叫出来一站,就受不了,这会冷得把脖子缩在衣领下,真正是肩膀比耳朵高,他心里想,既然老官答应给钱,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发的誓,估计不会是骗得一时算一时的把戏,民与官斗终归没有好果子吃,如今老官已给了足够的面子,不如见好就收,找个台阶下,当官的都是反复无常的角色,惹他发起火来,钱弄不到手不说,还不知道他给几号的小鞋穿,这样想过后,就苦着脸说:“官书记,要是你能兑现诺言,我们还上访什么访,我们又不是想和政府过不去,实在是没法过日子了。”
那几个校长连连附和说:“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几个钱,书记,我们对你真的没有意见,前阵子选镇长,我还投过你一票呢。”老官听了哭笑不得,见这几个头回心转意了。剩机说:“大家听清楚了,你们领导说只要我兑现说出的话,就不上访了。你们还有没有意见,如没有意见,就这样定了,年三十晚前一定给大家兑现工资。”
“官书记,官字两个口,你牙齿可得当金势。”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说话不算数,今年大家到他家里过年。”
老陈转身对大家挥挥手说:“都回去吧,回到学校,该乍样还得乍样,抓紧时间考好期终试,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官书记说话一定算数的。”
其实很多老师并不真想跑到县上去上访,很多人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参加上访的,有的人是想剩机到县上玩玩,顺便买点年货回来过年,现在见惊动了书记,而且也达到了预期目的,也就该收场了,因此,听了老陈话,便纷纷往回走。一下子,除了镇政府的几个人,老师们都走光了。
老官向站在他周围的几个部下挥挥手说:“我们也走,都回家去睡觉。”
小余手上捧着他那顶被踩得一塌糊涂的博士帽,小心地说:“官书记,你的帽子。”老官接过帽子,用手在上面弹了弹,把帽子扣在帽子上,带头往镇政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