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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知青蹉跎岁月(3)

会上决定将镇再教育领导小组成员分为三个小组,下到各个大队检查下乡知青的住房问题、口粮标准问题、同工同酬问题、疾病医疗问题等。只有把这些问题妥善解决好了,知识青年才能安下心扎根农村,为革命种田。

我们小组共3人,镇知青办杨主任,里仁大队知青专干罗春生,加上我。我们负责里仁、碾石两个大队的走访、调查工作。这两个大队地处山区,共有18个生产队,有60多名知识青年。我们用3天的时间进行了调查、走访,贫下中农反映:“知识青年下乡以后,总体情况是好的,能坚持生产,劳动肯干,生活自给。有的知青和队上社员一起搞科学试验田,表现出色。但也有个别知青长期逗留城市,不愿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知识青年谈到,贫下中农对他们照顾很周到,如竹铺生产队的队长表示要给知识青年置齐生产、生活用具,下半年准备给知识青年建住房。

在走访过程中,我也注意到,有些知青当着干部的面不敢讲真话,怕影响自己的前途,将来招不了工。特别是有些女知青,白天和社员一同出工,收工后还要洗衣服做饭做家务,皮肤晒黑了,身体消瘦了,有的甚至生病还坚持出工,柔弱的肩膀承担了过重的艰辛,为的就是想早日离开农村。有的和我聊起内心的痛苦,不觉暗自落泪。对于这一切,我只能深表同情,说一定把他们的困难如实向上级反映。

通过这次走访、调查,镇再教育领导小组认为:永和镇知识青年下乡工作主体是好的,没有出现大的问题,今后要继续贯彻中央的文件精神,使全体知识青年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茁壮成长,以实际行动回报党中央、毛主席的关心和爱护。

十一、夜宿练家冲

自从贯彻中发70(26)文件以来,各级领导都办了一些实事,知识青年的生存境况有了很大的改善。1970年下半年,上级给永和镇的知青下拨了一批木材指标,以帮助知青修建房屋,添置农具和家具用。我也分到了一个立方的木材指标,但这仅仅是指标而已,买木材的钱必须是自己拿,而且要到离家30多里的蒋埠林业站去买。我来到林业站,林业站的工作人员又要我去找距林业站20华里的筀龙生产队去买,我当天到生产队,把购买木材的钱交给了队长,并签了购买合同,约定10天后在蒋埠林业站交货。

约定的日期到了,我请了我姐夫,两个人拖了一辆板车,5点从家里动身,9点就到了林业站。当我们把木材装好后正准备走时,林业站的工作人员拦住我们说:“这木材你们不能拉走,因为筀龙生产队还没有完成国家任务,购买木材的原则是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等他们先完成了国家任务,才能卖给你们。”我说:“我们是知青的指标,已经付了钱。”林业站的人说:“付了钱也不行,这是上级的规定。”我多说也徒劳,只得拉着空板车往回走,空手而归,白忙一天,真是气人。

半年过去了,生产队没有消息,电话也不通,走路去催,来回90多里,实在划不来。一次我去永和办事,在路上遇见了筀龙生产队队长,他说:“树我们多的是,只是没时间背出来,除非你们自己来背就快一些。”又过了几个月,已是1971年4月了,生产队还是没送树出来,我知道生产队的意思是,钱已经进口袋,要树你就自己来背。没办法,我只得又和我姐夫步行40多里来到他们队上。这筀龙生产队地处平江、浏阳两县的界山上,方圆几里稀稀散散住着10来户人家,山上到处是狩猎的棚子和装野兽的陷阱,显得阴森可怕,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队长。

队长答应派两位社员帮我们把树背到山脚下练家冲,他们就不管了。为了缩短时间,我和姐夫也一起背,从山上到山下来回一次要一个小时,20多根树我们4个人背到太阳下山才完成。从山下到小河边有4里地,从小河里放排到蒋埠又4里地。背树的社员说:“你们今晚只能在这练家冲住一晚了。”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们找到一户人家,向一位约60多岁的婆婆说明了来意,老人家满口答应,说她还有一个12岁的孙子读书去了,马上就会回家,老人家说完就开始做饭,快要吃饭时,婆婆的孙子回来了。吃晚饭时,我对婆婆说:“太麻烦您了,真是不好意思。”婆婆却说:“乡下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粗茶淡饭只管吃饱。”吃过饭洗了澡,我们感觉很累,就早早地睡觉了。

一觉醒来,天已微微发白了,这时只听见厨房有响动,我想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做饭,急忙把姐夫叫醒,起来一看,饭菜都端上桌了。婆婆对我们说:“昨晚听见你们说要早点走,我就早点给你们做好了饭,等一下要我孙子砍两根竹子好撑排。”我们真没想到,这萍水相逢,婆婆给我们想得这么周到,真不知叫我们怎样感谢才好。临走时,我们拿出钱和粮票酬谢婆婆,但是婆婆坚持不肯接受,并说:“你们能够来我家,就是看得起我们山里人,平时,我们请都请不来,吃两餐粗茶淡饭不算什么,只要喜欢,今后再来。”对这淳朴的乡情,我们无话好说,只有出自内心的感谢。

后来,我听别人说,婆婆的孙子到永和工农中学读书了,我就去学校找他,邀他来我家玩过几次,但后来他辍学了,说是为了照顾婆婆。这件事过去40年了,可我还经常记起,激发我对善良、慈爱的思绪和感慨。

十二、一波三折招工路

自从知青组只留下我一个人后,我感到生产、生活上的艰辛和无助。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了农活回家,还要自己生火做饭洗衣,这种苦难的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看到有的知青招工离开了农村,我也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招工,这种想招工的心情十分强烈,连做梦都梦见自己招工了。可是真正招工的机会来了,又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了。那是1971年秋收后,长沙一家工艺美术单位到永和招两名雕刻菊花石的艺工,在镇上知青办就定好我和株洲一位女知青的名单。我们大队的知青专干周高贤同志陪同招工的同志来知青组看人,正好我不在家,在这关键的时刻我又去哪里了呢?我去大光公社看望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去了。这个叫小叶的同学是我初中的挚友,小叶的老家在四川,他的父亲曾在国民党军队当过军官,后来在浏阳定居了。小叶下乡后,思想一直很消沉,因为背了个出身不好的包袱。他是父母唯一的养子,他父母很担心他在农村的处境,曾几次写信给我,要我去劝劝他。趁着秋收的雨天,我向队长请了两天假,去30多里外的大光公社看小叶。谁知道我前脚走,后脚招工的同志就到了。没有看到我,招工的同志就径直往另一大队那位株洲女知青的知青组去了。一到她们知青组,招工的同志就看到墙上挂了几幅青松翠柏,小桥流水的山水画,量米用的升筒也刻上了花草虫鱼,栩栩如生,可见其绘画雕刻的功底不错。经打听,是这位女知青同组的株洲男知青的作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招工的同志大喜过望,下决心要把此人招走。可是镇知青办不同意,说:“我们送走的知青是按照本地与外地,男生与女生的比例来分配的,不这样做,今后我们工作就不好开展。”招工的同志就强调招工的专业性,说这样的人才很难找。经过反复协商,镇知青办让步了,而我就失去了千载难逢的上省城学艺术的绝好机会,真是追悔莫及。

大队知青专干老周同志对我这次招工未果感到很惋惜,同年年底,他在浏阳磷矿为我争取了一个招工指标,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老周同志的帮助下,圆了招工梦。当时的浏阳磷矿是我们县首屈一指的省属企业,机械化采矿,福利待遇高,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单位,能到磷矿工作我同样很高兴。

我与大队知青专干周高贤同志非亲非故,又不在同一生产队,平时也没有过深的交往,在全大队还有30多名知青等待招工的情况下,他为什么对我招工这么关心呢?事后我曾经问过他,他说:“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你能一个人坚持下来已是难能可贵,把你这样表现优异的知青送出去,是我们做知青专干的同志应该做的。”这充分体现了基层的知青干部对知青工作的热爱和高度的责任心。老周同志现已年过古稀,对于当年他对我的知遇之恩,我至今铭刻在心,现在我还经常去看望他,谈到当年招工的事,我总有一种知恩图报的情分。

十三、保存知青资料

知青岁月已远离我们40多年了,可是我至今还保留着当知青的几张照片,各级政府颁发的奖状,一张大队党支部任命我为生产队政治队长的任命书。一张我当宣传队员时驻队生产队赠给的留念证明等。这些资料历时40多年,版面虽有些泛黄,但基本完好无损,这些资料能完整的保留到今天,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想当年,从我记事起,家里也有过很多好东西,如线装竖排的《康熙字典》《古文观止》,少量的玉石首饰及金银首饰,“文革”时期收藏的各式各样的毛主席像章及各种连环画。但这些东西都已荡然无存,这其中有的是困难时期变卖养家了,有的借失了,也有的损坏了,唯独这些知青资料保存到了今天,这既有突发的偶然性,也有情有独钟的保护措施,这还得从头说起。

我和妹妹下乡的时候,母亲已年过50,父亲早两年过世了,哥哥远在河南省工作,姐姐出嫁多年,除了我和妹妹外,母亲身边还有一个不满15岁的弟弟,是母亲含辛茹苦操持着我们几兄妹的衣食住行。我和妹妹临走时,母亲含着眼泪,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农村一定要听党和毛主席的话,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好好劳动,不要想家。”母亲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深明大义,对党和政府的各项方针政策都是积极拥护的,也舍得让一对子女下农村。下乡以后,母亲还隔三岔五地来知青组看我们。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我们近在咫尺,母亲都时常挂念。记得我们下放不久,中苏边境发生了珍宝岛事件,中苏关系十分紧张,全国都在备战。我们大队在民兵集训时,需要采集血液标本,我便献了300毫升血,母亲知道后,立即买了两瓶“肚维隆”的药片送到知青组,嘱咐我按时吃药。用什么样的行动来报答这伟大的母爱呢?当时我和妹妹在农村合影了一张相片放在家里,让母亲时刻看着我们。以后,我们兄妹把在农村获得的各种奖状、证书都拿回去,贴在家里的墙上,让母亲看了高兴,减少她老人家对儿女的思念。

时间到了1972年,当时我已招工到了浏阳磷矿,妹妹已经结婚,留在了农村(1979年招工到浏阳氮肥厂,现已退休)。这一年,我家位于永和老街的房子因年久失修,倒了一间,没倒的也已摇摇欲坠,必须拆了重建。就要拆屋了,母亲指着墙上的相框和奖状、证书对我说:“把这些东西取下来,保存好,留作纪念。”我把相框取下来后,就把这些奖状、证书全装进相框里。房子建好以后,我又把相框挂在了墙上,奖状和证书就没有再贴出来了。到了1989年,我爱人从永和供销社调到了浏阳磷矿,单位分给我家一套两室一厅一厨的房子,这次搬家后就连相框也没有挂了,把相框放进了大衣柜。到了20世纪末,由于矿石资源枯竭,单位经济效益下滑,企业生产难以为继,我们都下岗了,必须自谋职业,因此面临着再一次搬家。在整理搬家物件时,觉得这两只相框已不合时宜,于是我把相框拆了,把所有的相片装进影集保存,把衬在相框里的奖状、证书拿出来,又浏览了一番,站在世纪交替的时间上看,我对这些60年代至70年代的知青资料又有了新的理解和发现。这些资料都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历史痕迹,反映了当时的政治、经济体制和行政体制。例如有一张我妹妹廖喜凤1968年由“中国人民解放军驻浏部队支左办公室、浏阳县抓革命促生产领导小组”颁发的奖状,上面印有当时的副统帅林彪的手写体“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的题词和签名。这算是不可再生的“文物”了,我当即决定把这些知青资料继续保存下去,装进一个文件袋,由此保存到今天。

睹物思情,每当我翻看这些知青资料时,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知青岁月,尽管3年的知青岁月经历了痛苦的磨炼,付出了很多,但收获得更多,它给了我坚强的信念,健康的体魄,使我在以后的40年的工作中一帆风顺,没有越不过的坎,蹚不过的河。

3年的知青岁月,我的感受是没有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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