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是县规划局的办公楼，地是一块长方形的地，二百平米左右。
局长有一天突然就闲了，闲了的局长端着茶杯站在窗口朝下看，看着看着，就看出问题了。楼前的那块地怎么乱糟糟的？那么好一块地方，长的都是什么啊，月季、黄杨、榆叶梅，甚至还有两棵山楂树。
局长转过身一个电话叫来了行政科长：“你看看，楼前乱成什么了？
一点规划都没有，不是砸我们规划局的牌子吗？”
“是，是，局长您看种什么好？”
“草坪。这样既把办公楼的整体显出来了，也赏心悦目。”
行政科长答应一声，立即着手去办。刨树、挖花、平地，忙活了一个月，总算把地整出来了，然后又从省会一家花木公司买来草皮，行政科几个人撅着屁股栽了三天，终于把绿生生的草皮种上了，果然耳目一新。局里职工上班下班都说：“还是局长眼力好。”
绿生生的草坪绿了一年多，局长退休了。局长退休了草坪又不能退休，不能退休的草坪突然有一天就引起了新任局长的注意。新局长一个电话叫来了行政科长：“你看看，这么一大块地就种点草，浪费，一点规划理念都没有，不是砸我们规划局的牌子吗？”
“是，是，局长您看再弄点什么好？”
“奇石。这样才错落有致，既有古典园林的风韵，又有现代建筑的美感。”
行政科长答应一声，立即着手去办。本市、本省、邻省，有卖奇石的地方找寻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两块状似中流砥柱的石头，拍了照片拿回去给局长一看，对奇石颇有鉴赏的局长一拍桌子：“好，就它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租用了吊车、特种车，总算把两块奇石运了回来，并安安稳稳地放置在草坪上。的确，原本平坦无奇的草坪有了起伏，有了古典的韵尾和现代的美感。局里职工上班下班都说：“还是局长眼力好。”
奇石在草坪上安放着，引起了一些小孩子的兴趣，他们觉得爬奇石远比观赏奇石要有意思得多。于是，每天晚上，两块奇石上都爬满了高高低低的孩子，旁边站满了带孩子的家长。先是奇石周围的草坪，渐渐露出光秃秃的地面，接着像擀面一样，越擀越大，草坪就越来越小。
一年刚刚过去，一纸任命下来，现任局长调走了，副局长提拔为局长。新提拔的副局长突然有一天也闲了，闲了的局长就又打起了楼前那块地的主意。他一个电话叫来了行政科长：“瞧瞧，瞧瞧，跟秃子头上贴了几块膏药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点规划理念都没有，不是砸我们规划局的牌子吗，”
“是，是，局长您看换成什么好？”
“雕塑。现代化的县城就要有艺术的气息。”
行政科长答应一声，立即着手去办。他从省美术学院请来了一位雕塑设计师，设计了一款抽象的铜质雕塑，像随手画出的一条蜿蜒的曲线，取名字叫“飞”。行政科长拿着设计图给局长看，局长一拍桌子：“好，就它了。”
雕塑很快就做好并运来了。行政科长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两块奇石运走，谁也不知道他给弄哪儿去了，反正他把地方腾开了，“飞”安安稳稳地放置好了，真是很有艺术气息。局里职工上班下班都说：“还是局长眼力好。”
“飞”放好了，也没小孩子爬上爬下了，就是周围光秃秃的空地太难看，以前仅余的一点草皮，由于长时间没人浇水，也渐渐全部干死了。行政科长正在考虑是不是把周围的空地用彩色地砖铺一下的时候，他收到了一份文件，县“五城联创”指挥部发文要求，各单位门前一律绿化，要统一种植指挥部从美国引进的草种，一条街道一个样，全县上下一盘棋……
行政科长拿着这份文件，脸皱巴得像根苦瓜，仿佛可以拧下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