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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白珍珠

姑苏城有一个叫白钟文的名医,他膝下有一儿一女,都通医术,但白钟文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从来不让女儿珍珠行医。

这一年珍珠十六岁,邻县的大富商朱杰来姑苏做生意,因水土不服病倒了,就慕名来到白家医馆寻医。刚巧当时白钟文出门问诊去了,珍珠见机会难得,就央求哥哥让她当一回郎中。朱杰看不起她年幼,就傲慢地让她请家里的大人出来,谁知珍珠不慌不忙地说:“牡丹纵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欺老莫欺少,欺人心不明。蒿草之下,或有兰香,沙砾之中,或有珍珠!”朱杰一听,不由心中一动,他于是摸摸胡子笑道:“好吧,我就让你为我问诊,如果你真有两下子,我就服了你。”珍珠听了,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为朱杰问闻望切,并开了药方。

朱杰接了药方直接就去了药铺,那药铺掌柜一接过药方,倒惊讶了:“哟,白郎中医术更进一层了,只加了这一味药,倒是让所有的药效提高了一倍呢!”朱杰听了还不信,不想回去后只一服药,病就好了许多。他不由暗暗称奇,第二天,他又去了钟家医馆,这次是白钟文亲自为他问诊,开出的药方果然少一味药材,服用后的药效也大不如前。

这一来二去的,朱杰便喜欢上了珍珠,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朱昌跟珍珠年龄相仿,干脆带着贵重的聘礼去钟家为儿子求亲。白钟文早听说过邻县朱家家大业大,不由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因两家孩子尚且年幼,双方约定两年后再办婚事。

朱家送来的信物是一颗罕见的紫珍珠,大如橄榄,亮中带紫,据说是产于东海的宝物,珍珠十分喜欢。但她仍有些不放心,她悄悄地托哥哥去打听那朱昌的人品,当得知朱昌是个知书达礼、饱读诗书的好少年时,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她的心中从此也多了一丝牵挂。

岁月如梭,转眼两年过去了,珍珠已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出落得十分端庄美貌,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朱昌今年已在乡试中中了举。

然而,就在两家欢天喜地地筹备婚礼的时候,朱家被人陷害,突然吃了官司,家产一夜之间尽数充公,一家人差点流落街头。一家人横遭此难,只得托人带信给白钟文,说暂时无力迎娶珍珠,婚期可能要延后。珍珠知道后,偷偷地哭了好几回,而白钟文却趁机怂恿女儿退婚,珍珠痛恨父亲忘恩负义,却又无计可施。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珍珠想办法说服父亲时,更大的噩耗传来了——朱家所住的那个镇子上染上了瘟疫,死了不少人,整个镇子都被官府封锁了,朱家上下只有等死的份了!出了这样的事,白钟文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珍珠死守下去了,他甚至已经开始托媒人给珍珠重新物色人家。珍珠不由心急如焚,她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哪怕是死,她也要去见朱昌一面。当天晚上,在哥哥的帮助下,珍珠骑着马连夜逃出了家门。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珍珠总算到了邻县的朱家镇,到了那儿她也发现,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朱家镇的各个出口都已被一人多高的荆棘墙封住了,另外还驻守着大批官兵,不准人进出,镇子里的百姓都涌在路口嚎哭。官兵们却都远远地捂住口鼻,眼中只有漠然。

珍珠来到一个路口,正想上前与官兵交涉,荆棘墙那边突然窜出来一匹高大的马,马上坐着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子。官兵们见了,忙提刀上前阻止这一人一马,那马受惊,猛然一个朝天蹬,将男子摔倒在地,男子连忙爬起身欲跑,但官兵仗着人多,很快将他包围起来。

珍珠眼看这男子要吃亏,她顾不得多想,忙驱马上前,伸手将男子拉上了马,并快速离开了路口,把官兵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官兵见追不上他们,竟取箭搭弓,顿时,箭如飞蝗般射向了他们,两人为躲飞箭,只得相拥着伏在马背上。

好不容易出了城区,男子下马向她道谢,发现珍珠的脸十分苍白,她解释说是受了惊吓,男子向她抱拳,说大恩容日后相报,而此刻他有要事在身,需要立刻动身,于是两人挥手告别。

珍珠眼看着那男子的身影越来越远,她忽然伏在马背上痛苦地呻吟着,原来她在刚才逃跑的过程中,中了一箭,只见珍珠反手握住箭柄,一咬牙将箭折断了。接着,她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了一点金创药,敷在了伤口上。她躺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竟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醒来,自已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就又往城中去了,她高一脚低一脚的赶路,竟然忘了骑马。

天黑时,珍珠来到另一条通往镇里的路口,这条路口上同样是荆棘墙挡路,官兵把守,荆棘墙那边涌集着许多举着火把的百姓。她正思索怎样才能进去,却看到那边有个半大的男孩突然拼了命的从荆棘墙的缝隙中往外爬,很快他的身上就被划得鲜血直流,可他还是硬从荆棘缝里钻了过来,当他兴奋地以为获得了新生的时候,官兵们突然冲过去,一顿乱刀把他砍死了,这还不算,他们又把男孩的尸体抛进了荆棘那边。老百姓不由发出愤怒的吼声,不时以乱石投掷官兵,官兵又避得远远的,不再理他们。这时,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官兵哀求道:“各位官爷,我的孩子还小,他并没有染病,请您们把他抱过去,随便给谁抱养,只要能保住他的一条命就行了!”说完她拼命地磕着头,只希望能打动谁能救她的孩子一命,然而,官兵只是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就自顾聊起天来。

珍珠远远望去,见百姓都神清体健的,比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但他们现在都被一种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包围着,时间长了,也是一件危险的事。于是她上前告诉官兵,她要进城。

听说珍珠要进城,官兵都很惊讶,因为自打封城以来,她是第一个要从外面进去的人,但他们还是借口怕百姓闹事,不肯答应她的要求。珍珠没有办法,她看了看刚才那男孩爬出的那个洞,她先把包裹塞了进去,然后就从那个洞里钻了进去,怪得是她身上竟然并没有受伤。一时间,大家都怔怔地望着她,人们不明白,这个时候大家都对他们避之不及,怎么还有人主动走进城来?

珍珠顾不得许多了,她对大家笑了笑:“你们好,我是姑苏来的白珍珠,是特地赶来为你们治病的!”“白珍珠?你是朱昌的未婚妻、邻县白大夫的女儿吗?朱昌下午刚出去找你,你这么快就来了?” “你来了,我们镇子就有希望了。”“朱老先生常跟人们谈起你,我带你去他们家吧,他病了。”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话语中,珍珠才知道,原来朱昌刚刚飞马逃出城去找她求助去了。她不由暗想:难道我刚才所救的男子就是朱昌?她连忙问了众人朱昌的长相,还真跟她刚才所救的男子一致,原来朱昌正是要赶往邻县找白家求助。一时间,珍珠不由百感交集,一想起刚才与未婚夫在马背上生死与共的场景,她的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不过眼下她还没有时间甜蜜,她忙从身上取出一块丝帕蒙上口鼻,并让大家也这样做,她告诉大家这样可以防止疾病传播。

走进镇子,人们远远地向她指了指河边的一所阴暗的旧房子,珍珠上前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众人远远地站着。

屋里很暗,只点着一盏油灯,朱杰虚弱地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了,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了看珍珠,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珍珠忙以儿媳之礼见过了公公,接着,她为公公搭了脉,还好,病情不如想象中的严重,她在镇上的药铺里找到了一些治病的药,只是苦于没有药引。情急之下,珍珠从怀中掏出了那颗定亲的珍珠,将它辗碎了作为药引,然后将熬好的药撒进了镇上的所有的水井,让全镇老少饮用。

白珍珠的高明医术加上紫珍珠的良好药效,瘟疫很快得到了控制,两天后,一些重症病人也开始渐渐康复,珍珠便和镇上百姓来到被封的路口,恳求官府收回成命,撤销对镇子的封锁。官府听说了这件事, 十分震惊,马上派人来调查了,当听说疫情是被珍珠控制的,马上撤去了所有封锁,并送给她一块“巾帼华佗”的牌匾。

再说朱昌,他当日得珍珠相救,后来赶往姑苏求助,却被白钟文一顿冷嘲热讽。只得悲愤交加地往回赶,幸亏在路上听说了珍珠已控制了瘟疫的好消息,这才兴冲冲地赶了回来,街坊们还特地为他们的相见安排了一个浪漫的氛围。

珍珠一见到朱昌,不由都泪流满面,原来朱昌正是她当日飞马相救的那个青年男子。朱昌认出她后,激动得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却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凉,连忙捧在手心里给她呵了一口热气。不料他这一呵气,珍珠忽然倒在他的怀里,再一看,她竟然消失不见了。众人大惊,连忙大声呼唤着珍珠的名字,四下寻找。

就在这时,忽有一匹受惊的马从人群中狂奔而至,来到朱昌面前停下。朱昌定晴一看,这正是那天和珍珠共骑的那匹马,而马背上赫然驮着昏迷不醒的珍珠,她的背上还有一支断箭,伤口的血迹都已变黑了。这是怎么回事?珍珠刚才明明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呀?

顾不上多想,朱昌赶忙上前将珍珠抱下了马,并请来郎中给她治病,然而所有的郎中都束手无策,说她受伤太久,错过了治疗时间,已无药可救了。朱昌这才知道珍珠在当日为救自己,被箭伤了要害,但她又记挂镇里的未婚夫和百姓们,故而魂魄离开了她的身体,来此地给人治病。

镇上的百姓听说了珍珠的事迹,无不痛哭流涕,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哭声中,珍珠最终离开了人世。此刻,朱昌的眼里满是悔恨的泪,其实珍珠一直不知道,他从前是个荒唐的人,整日就知道迷恋戏曲,常常和一些纨绔子弟为了当红戏子争风吃醋,这才惹来抄家的大祸。是珍珠的哥哥不忍心让妹妹难过,这才编了个谎言骗她,没想到她竟如此痴情!

自打珍珠死后,那朱昌从此痛改前非,将珍珠的故事编成了戏文,让她的故事一代一代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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