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塔没有遭到任何盘问就来到了马厩的围栏。这里有同样的喧闹活动。蹄铁工们正在给马匹钉新掌,军械工在磨石上打磨着箭镞和刀剑,马夫们正在给军官们的坐骑配备马鞍。泰塔打算要从马群里偷出一匹马,可是他马上意识到那样的计划几乎毫无成功的希望。因此他就朝着宫殿建筑群的后墙走去。臭味把他引到了建筑物后面隐没的厕所区。当他到达那里时,他小心地四周环顾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在监视他。一个哨兵正在上面的墙顶上巡视,因此他等待着肯定会到来的转移他的注意力的时刻。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他听到了来自城堡方向的愤怒的呼喊声。哨音响起来,一阵击鼓声发出了准备战斗的召唤。小路上的三具尸体被发现了,驻军的注意力向城堡那边转移了。那个哨兵冲到对面胸墙的终端,从那里注视着阅兵场,想弄清楚警报的原因。他的后背对着泰塔。
泰塔纵身跃上厕所的平屋顶。在那里,墙顶近在咫尺。他跑了起来,向胸墙的边缘越过去,用双手把住墙垣直到他把一条腿跨上去。他从墙顶上滚过去,落到了另一边。那是一段长长的滚落,但是他跨过去了。他用双腿抵住落地的震动,迅速地四周看了看。哨兵还在向城堡那边看。森林的边缘就在眼前,他飞奔着越过开阔地进入了森林。在这里,他用了一分钟来辨清方向,然后开始攀爬山麓小丘,他利用沟壑、茂密的草丛和灌木的遮盖来躲避下面哨兵的目光。当他到达山丘之顶时,警觉地注视着四周。通向云裳花园的路就在他下面,路上没有人影。他向下跑去,很快地穿过那条路,在一片矮树丛中躲藏起来。从那里他可以看到在下一个悬崖上面的马头形树丛。他跳到通向山谷的满是碎石的斜坡上,脚下松散的石子滚动着,他稳住身体的平衡到达了坡底。他沿着山脚下小跑,来到了一块开阔地。山谷的两边是陡峭的,他走了一小段路进入了山谷,然后拐了个弯儿,登上了一个有利的地势,在那里他可以观察到入口处,他舒适地坐下来等候着。
太阳到达了它的顶点,接下来开始向地平线方向落下。他看到了穿越山谷的路上尘土飞扬。看起来好像有一大队骑兵正向东方飞奔。大约一小时过去了,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不太清楚的马蹄声。他坐起来,十分警觉。一小队的骑手出现在他下面,并停了下来。
茜达都在最前面,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她向上指着泰塔正在藏身的山谷。麦伦加速超过了她,成了领路人。这一伙人以小跑的速度加紧赶路。紧紧地跟在麦伦后面的是骑着一匹灰色小马的可爱的年轻女子。她的长腿裸露着,她的金发被风吹得凌乱地披落到肩上。她体型苗条,双肩圆润丰满。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泰塔也能看到在她那漂白的亚麻裙下突出的乳房。她那金色的卷发被清风吹拂到了一边,露出她的脸,泰塔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是芬妮,但那是与他所了解和深爱的女孩截然不同的芬妮。这是一位既具有出水芙蓉之美又沉着稳健的年轻女性。
芬妮正骑着她的灰色小马,拉着在她身后的“云烟”的缰绳。希尔特在她的右边骑行。纳康托和茵芭丽紧跟在他们的后面,两个人都舒适自在地骑在他们的马上——在泰塔离开的好几个月里,他们已经学会了新的技能。泰塔离开他蹲着的山丘边缘,顺着悬崖向下攀爬。他跳下来,落在了最后的一个陡坡上。围在他身上的猩红色斗篷像一对翅膀一样张开,但是皮头盔的面罩遮住了他的上半个脸。他正好落在了麦伦前面的小路上。
以一位训练有素的战士的本能反应,麦伦看到了雅里人的军服,他发出了一声具有威慑力的喊叫,骑马向泰塔冲过去,他抽出了剑,在空中挥舞着。泰塔仅仅只有站直的时间,但迅即拔出了他的武器。麦伦在马上探过身去,劈头便砍。泰塔用他的剑挡住了他的一击,跳到了一边。麦伦将他的马头拉至它的臀部,调转了马头。接着他又回身发起冲击。泰塔突然拉开了他头上的头盔,扔在了一边。“麦伦!我是泰塔。”他大叫道。
“你撒谎!你一点儿不像巫师!”麦伦没有停止攻击。他从马鞍上屈身,与他的剑平齐,瞄着泰塔的胸膛刺过去。在最后的一刻,泰塔歪向一边,当麦伦快速冲过去的时候,剑锋擦到了他的肩上。
当芬妮骑马冲过来的时候,泰塔对她大声嚷道:“芬妮!是我啊,我是泰塔。”
“不!不!你不是泰塔!你把他怎么了?”她尖叫道。麦伦收拢他身下的坐骑,将马头转过来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纳康托将他的投枪放在了肩上,他准备一看到麦伦过去,就将它猛掷出去。茵芭丽从她的马上跳下来,当她向前飞奔的时候,高举起她的战斧。希尔特手执利剑紧随其后。芬妮和茜达都箭在弦上。
芬妮的眼睛在愤怒的时候像翡翠一样闪着光。“你已经杀害了他,你这个恶棍!”她破口大骂,“你会遭到一箭穿透你的黑心的报应。”
“芬妮,看我的灵魂标记!”泰塔用谭麦斯语急迫地叫道。她的下颏翘起。她看到受伤的猎鹰标志浮现在他的头上,惊得脸色煞白。“不!不!是他!是泰塔!收起你们的剑,我命令你们!收起它,麦伦!”麦伦突然转向,勒住缰绳让他的坐骑停步。
芬妮从“旋风”背上跳下来,朝泰塔跑去。她用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伤心地啜泣着:“啊!啊!啊!我以为你死了呢。我以为他们已经杀害了你。”
泰塔紧紧地把她抱到胸前,她的身体柔软而有力地抵在他身上。她清新的体味儿充斥着他的嗅觉,使他飘飘然。他的心脏在他胸中剧烈地起伏着,以至于他都说不出话来了。他们相互无声而紧张地拥在一起,其他的人则茫然地盯着他们。希尔特试图尽量保持他往常的冷静神态,但是这次他失败了。纳康托和茵芭丽被这种变化吓得默默无语,两个人都左右喷吐,做出抵制邪恶鬼魂的象征。
“不是他,”麦伦重复着,“我比任何在世的人都更了解他。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是他。”
过了好一阵子,芬妮后退了,在一臂的距离内拉着泰塔。她专注地端详着他的脸,然后盯着他的眼睛:“我的眼睛告诉我那已不是你,可是我的心快乐地告诉我那是你。是的,是你。是真真切切的你。可是,天啊,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和超凡脱俗的英俊啊?”她跷起脚来去吻他的嘴唇,这时候其他人发出了笑声。
麦伦从马鞍上跳下来,冲过来参与到他们中来。他把泰塔从芬妮的怀中拉过来,紧紧地拥抱到自己的怀里。“我还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他大笑道,“但是我有证据,你有一手漂亮的剑法,巫师,我差点扎你一个透心凉。”其他人兴奋地挤过来围着他。
茜达都来到他面前跪下来:“我非常感激你,巫师。见到你没有事,我真是太高兴了。从前你是心灵美,现在你的肉体也更加美了。”
纳康托和茵芭丽终于战胜了他们迷信的恐惧,敬畏地过来摸摸他。
希尔特大声地叫道:“我一点也没有怀疑过你会回到我们身边来。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那就是你。”没有人注意这公开的谎言。
麦伦要求泰塔回答二十个不同的问题,芬妮紧抱着他的右臂,用她那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
最后泰塔提醒他们回到现实中来:“以后会有时间聊这些。现在你们需要知道的就是,厄俄斯既不能伤害我们也不能再伤害埃及了。”他对“云烟”打了个口哨,它朝他风情万种地转动着大眼睛,过来用嘴来触他的颈部,“至少你认出我来了,亲爱的。”他搂着它的脖子拥抱了它,然后朝麦伦看过去,“蒂纳特在哪?”
“巫师,他已经在去基潭古勒河的路上了。雅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计划。我们必须立刻上马。”
在他们离开山谷,开始向平原进发时,太阳正在落山。当他们进入森林时,天已经黑了,茜达都再次成为他们的向导。泰塔通过星星测定她引领的方向,发现她的地域知识和方向感是绝对可靠的。他能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芬妮和麦伦身上了。他们三人并行,泰塔骑在中间,他们的马镫不时地碰击着,而芬妮和麦伦向他讲述他不在时发生的一切。
接下来泰塔告诉他们:“当我在山上宫殿里的时候,我偷听了阿奎尔的军事会议。他将亲自指挥军队。他的侦察兵向他报告说,我们的大部队正在沿着大路向东转移。他推断出蒂纳特想要到达基潭古勒河的船坞,夺取那里的船只,因为他知道我们逃出雅里的唯一办法就是沿着那条河走。告诉我蒂纳特现在的准确位置,他们有多少人?”
“他大概有九百人,但是他们当中许多人是在矿井里遭受虐待的病弱的奴隶。能够战斗的只有三百多人。剩下的就是妇女和儿童了。”
“三百人!”泰塔惊叫道。“阿奎尔有五千训练有素的战士。如果他追上了蒂纳特,那会让他们陷入绝境的。”
“更糟糕的是,蒂纳特缺少马匹。一些孩子又太小。再加上他们又带着那些病人,他肯定走不快。”
“他必须派出一小队战士全速行进去夺取船只。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拖住阿奎尔。”泰塔坚定地说道。
“蒂纳特希望在基潭古勒隘口停留一下。五十名战士会在那里阻击,至少要顶到妇女和病人都上了船为止。”麦伦说道。
“不要忘了阿奎尔也有像茜达都这样熟悉地形的探子,”泰塔提醒他,“他们肯定知道绕行到隘口和到达船坞的另一条路线。我们应该出其不意地袭击他,而不是等他来攻击我们。”当泰塔提到茜达都的名字时,麦伦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即使在月光下,别人也能看清他深爱她的表情。可怜的麦伦,这个花花公子也深陷情网了。泰塔想着,隐秘地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我们打算拖住阿奎尔的话,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我要留在路上伺机抓住他。麦伦,你必须带着芬妮快走,以最快的速度去找蒂纳特——”
“我不离开你!”芬妮叫起来,“我已经差点儿失去你,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我不是信使,巫师。你应该给我更多的尊重而不要把我当成一个送信的。像芬妮一样,我要和你在一起。派希尔特去。”麦伦果断地说。
泰塔做了一个无奈的姿势:“没有人毫无争议地接受我的命令吗?”他对着夜空请求道。
“大概没有,”芬妮严肃地说道,“但是你可以试试和希尔特好好地商量一下。”
泰塔屈从了,叫希尔特过来:“在天亮前就骑马出发,一路上要以最快的速度飞驰。找到蒂纳特·安库特长官,告诉他是我派你去的。转告他阿奎尔已经知道他们正朝着基潭古勒河方向走,并且正在不顾一切地追赶。在雅里人消灭他们之前,蒂纳特必须派出一个先遣小分队去夺取河源的船只。告诉他必须坚守基潭古勒隘口,直到我们的人全部上船,但是他必须派给我二十名精兵。这是十万火急的。希尔特,你必须带着他派给你的战士沿着东路朝穆唐吉方向赶来,直到找到我们。现在就走!马上!”希尔特敬了个礼,一声没吭,骑马飞奔而去。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伏击阿奎尔的地点。”泰塔回转身对麦伦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要找的是什么样的地方。问一下茜达都是不是知道这样一个地方。”麦伦策马向前来到她面前,茜达都认真地听着他的要求。
他一讲完,她就说道:“我正好知道这样一个地方。”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孩。”麦伦骄傲地对她说道,一会儿的工夫,这两人就开始眉目传情,互送秋波了。
“那么,来吧,茜达都,”泰塔叫道,“给我们领路,让我们看到你确实像麦伦声明的那样聪明。”
茜达都领着他们离开了小路,转到了南方天空中的大十字星的方向。骑马不到一小时的路程,她在一个低矮的满是树木的山顶上勒住了马头,在月光下,她指着下面空旷的山谷。
“那里是伊沙萨河的一个浅滩。你们能看到河水的反光吧。要到达基潭古勒隘口,那是阿奎尔他们的必经之路。那里的水很深,因此他们的马匹必须得游过去。一旦他们进入水中,我们从悬崖顶上既能乱箭齐发,又能把巨石砸在他们头上。他们将被迫沿河骑行四十里格去找另一处浅滩。”
泰塔认真地审视着渡口,点了点头:“我想我们再也找不到比这更适合的地方了。”
“我说过了,”麦伦说道,“她有一位战士寻找好地势的眼光。”
“你带着一张弓,茜达都。”泰塔朝挂在她肩上的武器点点头,“你会用它吗?”
“芬妮教我的。”茜达都简短地回答道。
“在你不在的时候,茜达都已经成了一个射箭高手。”麦伦证实道。
“看起来这位年轻尤物的美德数不胜数啊,”泰塔说道,“我们有她和我们在一起,真是幸运。”
他们骑马游过了浅滩,滩中的急流很强。他们一到达东岸,就看见在峭壁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多岩石的峡径。它的宽度只够马匹排成纵队单列通过。泰塔和麦伦爬了上去,在那里可以纵览下面的陆地。
“好的,”泰塔说道,“就是这了。”
在他们休息之前,泰塔又反复研究了他的伏击计划,将他分派的任务逐一地一再确认。然后他才允许他们卸下马鞍,将马匹拴好,在马匹的饲料袋里装满磨碎的高粱,让它们尽情地享用。
那是一次寒冷的野营,因为泰塔不允许生火。他们吃的是高粱饼和冷烤山羊肉条蘸辣椒调味汁。他们一吃完晚餐,纳康托就拿起他的长矛,到渡口处去站岗。茵芭丽跟在他后面。
“她现在是他的女人。”芬妮对泰塔耳语道。
“那并不令人惊讶,可是我相信纳康托会密切注视渡口的。”泰塔不动声色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