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能跑快点，我们能趁天黑感到城镇里寻到客栈，你要是继续磨蹭，那你就只能冻着。”慕泠涯瞥了一眼捂得厚厚的粟峥，颇为恨铁不成钢。
末了又加一句：“太阳这么温暖，你至于像个北极熊吗？”
粟峥欲哭无泪。
公子你内力深厚，我可是个菜的不能再菜的菜鸟啊啊啊啊啊！！
两人脚程其实比较快，而且还是带着个拖油瓶粟峥的前提下，七天前从洛阳出发，如今已经走过诸多郡县，他们此行不在中途歇息，直奔西域。
慕泠涯相信，这幅画浅浅交给他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就一定断定自己肯定能猜到画的意思。
可是慕泠涯想想，觉得这画实在没什么头绪，那上面的本生故事他后来也已经知道，可是这墨笺之钥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浅浅又凭什么以为我肯定看得懂？
还是……其实根本不必看懂？
慕泠涯灵机一动，难道这画的内涵其实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画本身？
那就得必须去一趟西域了……
那里，一定有着什么，在等待着他。
粟峥见慕泠涯不理他了，自顾自不知琢磨着什么。于是他噘了噘嘴，暗道：“什么嘛，就会欺负我……”
慕泠涯笑笑，无奈地说：“今晚只能凑合了，快天黑了，再走不安全了，尤其带着你这个小屁孩的时候，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几率实在太大。”
粟峥：“……我要去向紫筱那告发你欺负小孩子。”
夜色凛冽，冷风入刃。
粟峥不像慕泠涯，没有深厚的内功护体。所以他很没骨气的蹭到慕泠涯身边，想往他身上扑奈何又不敢，最后只能抓着慕泠涯的袖子坐在火堆旁打盹。
慕泠涯也随他去，只是看他怎么怕冷，摇了摇头道：“谁叫你太慢，你顾姐姐的轻功独步天下，你怎么这么给她丢脸。”
公子你说的真是太好了，专门往粟峥小朋友的痛处戳。
果然，粟峥马上炸毛：“谁说我丢脸！我一定好好学，我要与紫筱并肩而行！”
慕泠涯无语地看着他。心道：我是不是不该说刚刚那句话……
就这样，在某个寒冷的夜色里，慕公子成功的激起了粟峥的上进心，在今后漫长的征程里，这几度成为粟峥最后的支撑。
当然，都是后话了。
再说此时，慕泠涯突然耳朵动了一下，沉声道：“有人往这边走！”
花落，只听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那是来者衣饰上的银制流苏，碰撞发出的声音。
粟峥一看来人，脱口而道：“公子，她不是那个拿着黄玫瑰的碧落姑娘吗？”
来者正是碧落。
“我该叫你莫公子的吧？”碧落对着慕泠涯询问。
慕泠涯道：“碧落姑娘，这荒郊野岭夜深人静，你一个人，这是要去哪里？”
这野外看见她，多少有点诡异。
“我来与公子同路往去西域。”她淡淡说道，一派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额……姑娘要回家？”
“嗯，出来久了，该回去了，听闻莫公子要去西域，我便一路追了来，有公子在，会减少几分危险。”
慕泠涯似笑非笑：“姑娘确定不会更危险？”心下却暗惊：她怎么知道他要去西域？这碧落到底什么来头？
碧落知道慕泠涯对她有所忌惮，于是她笑了笑，对着慕泠涯说：“泠涯哥哥，我是来找浅浅，带她回家的！”
“你认识浅浅？”看起来，这个姑娘跟浅浅的年纪相仿，且都自西域而来……那画卷的事情，也许碧落知道也说不定。但……慕泠涯思虑再三，也没有说画轴的事情。
碧落自顾自来到火堆旁边，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烤火。
她说：“何止认识，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
碧落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幽深，眼中有流光转瞬即逝。
她说：“浅浅是西域诸国的星女，公子在中原，许是不知道，星女在西域，是怎样的地位……”
慕泠涯顺嘴接道：“万人之上？”
碧落撇头看他，叹了一口气：“是呢，万人之上，无上尊贵。可是浅浅一直活在两个极端里，我感觉的出来，尊贵与卑微。她在与自己，与天命抗争。我一直很难理解，她那么信命的一个人，怎么敢与天命抗衡？”
“这很好理解，因为不甘心。”
碧落再次深深的看他一眼：“也许你是对的。”
慕泠涯突然问道：“最后是谁背叛了她？”
碧落的手一抖。
“是……是天罚。”
慕泠涯突然笑了，笑的极轻，极雅。
“原来你们，都恨她呀。”
碧落一愣，然后笑了出来：“公子在说什么胡话，浅浅的事情复杂的很，只是从我这里说出去，终归不好。待到了西域，你去问她。”
慕泠涯没接话，碧落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
殷浅浅，你以为你承受天火之礼后逃出生天就真的脱离了天命了吗？
无形的大网早已根深蒂固，我们都是囚徒，不得自由，不入天堂。
粟峥听着他们说话，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他枕着慕泠涯的腿，许是冷了，使劲往他怀里钻。
慕泠涯看向远方的影影绰绰的山脉，一阵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墨笺墨笺，如今看来，就是个魔物吧。
墨笺一出，江湖纷争，血染江山。
“九锡一族，在上古时期是上天的使者。占卜卦术极具天赋，虽然后来上古众族相继陨落，九锡族避世千载也终究逃不开死亡的命运，惟月族长与长老们联合请命，向天道借命数。以全族的生命之火来换九锡族的长安气数。摆出羲和隐卦此等逆天之阵来，可成功也太渺茫。但惟月族长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孤注一掷的赌一把。最后，她成功了，朝阳东升，九锡寂灭。烈火里，只有两个孩子活了下来，那是九锡，最后的血脉。其中一人，便是浅浅的母亲。”
九锡族的故事，慕泠涯在墨尘谷听书宗主说起过，说的与碧落所差五几，只有最后那个，最后的九锡血脉的其中一人，竟是浅浅的母亲。怪不得她的卦术可以罔顾天罚的窥视天机。
“她的父亲呢？”
碧落摇头：“无从知晓。”
慕泠涯又问；“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和浅浅算是表亲，我不会害她。公子无须对我抱有这样的敌意。”
碧落竟然是另一个九锡族人的血脉！
“公子，这世上，没有人会害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的。”
“或许吧。”
是呢，也只是或许。
今夜的夜色，苍茫如同命理。
慕泠涯拿起手边的干柴往火里添去。
你们都信命，可我不信。
天道规则，命理轮回，谁说不可以驾驭？
真正的万人之上，是凌驾于天道之上的。
真正的君临天下，是苍生俯首，天道低头！天下都在等待君王的驾临！
那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帝都。
月满京华，夜色笼罩下的汴京，总有纸醉金迷莺歌燕舞的奢靡，行走在亭台楼宇留恋在风月欢场的，都是帝国最尊贵的血脉，也最是糜乱，从骨子里透出的腐朽。而郊外千里荒坟，无声控诉着掌权者的罪行。白氏帝国近千年，如今，也已经快尽了气数。
这山河万里，又将成为谁眼下的风景？
月满楼。
“顾姑娘，你醉了。”殊途晏看着自顾自喝酒的顾紫筱，有心想劝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顾紫筱斜眼看她：“我没醉，清醒的很，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这话亦有所知，殊途晏不甚明白。故而唯有沉默。
顾紫筱却似乎开了话匣子一般。
“我真没醉……殊途，我觉得有些事情真是无能为力的紧，人们都在这个大圈子里，谁都逃不出去……”
她又是一口猛灌下去，咳得撕心裂肺。
原来任何人，一旦对自己，或是对外物有了丝毫的怀疑，就会变的颓废。即使你自己都不清楚，于是黑暗深深地埋进了心里，总有发芽开花的一天。
“你啊，总想这些有的没的，杞人忧天。”殊途晏失笑。口吻像是一个长辈对待晚辈，顾紫筱当即便道：“滚，别像对待你儿子一样对我！”
殊途晏苦笑，这女人果然醉的不轻……
“行了，你喝这么多，走都走不了，还得我背你，到时候又要被小妹冷嘲热讽了。”
这世上，有些人醉了，疯狂大骂不顾情况，有些人沉默不语完全失去行动能力，有些人疯疯癫癫诉苦不止，而很少有像顾紫筱这样的人，醉的，像是很清醒……
殊途晏再次感叹，果然是顾仙子……醉酒也如此与众不同。
顾紫筱还要喝，被实在看不过去的殊途晏一把抢走酒杯。
“行了！”
顾紫筱作势要抢。一个不注意被桌子拌了一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看的殊途晏心惊胆战，这女人要做什么？
顾紫筱被拌的重新坐回了椅子。她抬头，眼眸清明的很，映衬一双水波潋滟。
“醉了也好，万事作罢，不诉天下。”
“你倒是潇洒。”殊途晏叫人把酒都撤了去，看着顾紫筱摇头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