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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刘姥姥醉卧怡红院

贾母感觉很疲乏,就叫王夫人和迎春姐妹陪着薛姨妈去喝酒,自己来稻香村歇息。凤姐忙命人将小竹椅抬来,贾母坐上,两个婆子抬起,凤姐、李纨和众丫鬟婆子跟着去了。接着,薛姨妈也告辞走了。王夫人派人把剩下的点心拿给丫鬟们,自己也歪着睡着了。宝玉湘云等人看着丫鬟们将点心放在山石上,有坐在山石上的,也有坐在草地上的,也有靠着树的,也有傍着水的,倒也十分热闹。

一会儿鸳鸯来了,要带着刘姥姥到各处去逛逛,大家也都跟着来取笑。走到“省亲别墅”的牌坊底下,刘姥姥道:“嗳呀!这里还有个大庙呢。”说着,便趴下磕头。大家都笑弯了腰。刘姥姥说:“笑什么?这牌楼上的字我都认识。”众人笑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庙?”刘姥姥便抬头指那字道:“这不是‘玉皇宝殿’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这时,刘姥姥的肚子叽里咕噜一阵乱响,她着急地拉着一个小丫鬟,要了两张纸就解衣服,要蹲下大便。众人又是笑,忙告诉她:“这里可不行!”一个婆子带着她走了几步,就指了指方向,然后扔下她走了。

刘姥姥因为喝了些酒,而且吃了许多油腻的东西,发渴又多喝了几碗茶,一下子就闹起了腹泻,蹲下就是大半天。等她站起来,眼前直冒金星,毕竟年纪大了!她四处看看,树啊花啊楼啊好像都一个样子,就找不到来的路了,只能沿着一条石子路慢慢地往前走。

刘姥姥东走西撞地看见一个小门,门上挂着葱绿撒花的软帘。刘姥姥掀帘进去,抬头一看,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等装饰都贴在墙上,到处金碧辉煌,连地板砖上都雕着花。她看得眼花,却找不到出去的门了。左边有一架书,右边是一架屏风。从屏风后面转过去,只见她亲家母也从外面迎了进来。刘姥姥奇怪,忙问道:“想是你见我这几天没回家去,来找我了。是哪位姑娘带你进来的?”她亲家只是笑,也不说话。刘姥姥笑道:“你没见世面吧,见这园子里的花好,你就不知好歹地戴了满满一头啊。”她亲家还是不答。刘姥姥忽然想起:“常听人说富贵人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呢吧。”说完伸手一摸,再细一看,可不是,一面大镜子镶在四面雕空的紫檀木板里。她自言自语说:“这已经拦住了,怎么走出去呢?”说着,她就用手乱摸。这镜子上安装着西洋的开关,她这一阵乱摸,竟然碰到了开关,镜子就打开了,露出一道门来。刘姥姥又惊又喜,走出来见有一副精致的床帐。她此时有了七八分醉,又走累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她本想坐坐歇歇,哪里想到一下子倒了下去,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大家等她半天也不见回来,板儿也急得哭了。叫人去找也没找到,袭人想道:“她可能是喝醉迷了路,顺着这一条路往我们后院里去了。到了那里,如果没人带着,可够她转一阵子的。我还是去看看吧。”想着就回到了怡红院。

袭人进了门,转过集锦隔子,就听到像打雷一样的呼噜声。她忙进来,马上闻到酒气和屁的臭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满屋一找,只见刘姥姥四仰八叉地仰卧在床上呢。袭人吓了一跳,慌忙上来把她推醒。刘姥姥睁眼见了袭人,连忙爬起来道:“姑娘,我犯错了!没弄脏了床帐吧。”边说边用手去掸。袭人怕惊动了人,被宝玉知道了,就赶紧向她摆手,不让她说话。接着,又忙在香炉内放了三四把百合香。还好刘姥姥没有呕吐,袭人悄悄地笑道:“没事的,有我呢。”说着把她带到丫头们的房中,又对她说道:“你就说醉倒在山石上打了个盹儿。”刘姥姥答应着。袭人又给她倒了两碗茶,喝过才醒了酒,又问道:“这是哪个小姐的绣房,这么精致?我就像到了天宫里一样。”袭人微微笑道:“这是宝二爷的卧室。”刘姥姥吓得不敢出声了。

袭人带着刘姥姥从前面出去,见了大家,说她在草地上睡着了。大家也不理会。一会儿贾母醒了,就在稻香村摆晚饭。她还是感觉很疲劳,也不吃饭了,让人抬着回去休息,让熙凤她们都去吃饭。

吃过饭,刘姥姥带着板儿,来见凤姐,说:“明天一早就要回家去了。虽然只住了两三天,但也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见了,没吃过的吃了。难得老太太、姑奶奶和那些小姐们,连各房里的姑娘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照顾我。我也没有别的报答,只有天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就算尽我的心了。”凤姐笑道:“你还先别急着高兴。都是因为你,老太太被风吹病了,我们的大姐儿也着了凉,正发烧呢。”

刘姥姥听了,忙叹道:“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太劳累的。”凤姐道:“从来没像昨天这么高兴。因为你在这里,要叫你逛逛,所以一个园子走了多半个。大姐儿因为找我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她,谁知她在风地里吃了,就发起热来。”刘姥姥道:“小姐儿只怕不大进园子,陌生的地方,小孩不该去的。比不了我们的孩子,会走路了,坟地里边都敢去。一来可能是被风吹着了,二来是她的眼睛太干净,可能遇见什么鬼神了。按我说,给她查一查书,看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一句话提醒了凤姐,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让彩明来念。彩明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笑道:“是啊,园子里头可不是有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便命人拿两份纸钱来,给贾母和大姐儿送鬼。一会儿,大姐儿就安稳睡了。

凤姐笑道:“到底是你们有年纪的人经历得多。我这大姐儿时常生病,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刘姥姥道:“这是常有的事。富贵人家养的孩子都娇嫩,禁不得一点儿伤害。以后姑奶奶少疼她些就好了。”凤姐儿道:“说得有理。她还没个名字,你就给她起个名字。一来借借你的寿,二来你们是庄稼人,说来不怕你生气,你贫苦人给起个名字,也许能压得住她。”刘姥姥想了想,笑道:“不知她是几时生的?”凤姐道:“正是生日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正好,就叫她巧哥儿。这是‘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姑奶奶要依我这名字,她必定长命百岁。以后她如果有了不顺心的事,一定都会借着这个‘巧’字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凤姐听了,高兴得忙道谢,又笑道:“只保佑她应了你的话就好了。”

凤姐又叫来平儿,让她帮刘姥姥把东西收拾好。贾母、王夫人、凤姐等都送了些银两和好多东西给刘姥姥,贾母房中那小丫头把宝玉给的那成窑的茶杯也送给她,平儿、鸳鸯等也送了衣服给她。刘姥姥不知念了多少声佛,千恩万谢地收下了。第二天早上梳洗了,就和大家告辞回去了。

[穿衣镜]

可以照见全身的大镜子,用于穿衣。

[《玉匣记》]

是集各类占卜之术的代表作,也被称为《玉匣记通书》。

人物谱:

巧姐

巧姐,金陵十二钗之一,荣国府贾赦的孙女,贾琏与王熙凤的女儿。由于年纪尚小,性格还未形成,所以在书中处于陪衬地位。她从小多病,刘姥姥听说她刚好生于七月初七,就给她取个名字叫巧姐,说这叫做“以毒攻毒,以火攻火”,日后如果有不顺心的事,必然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后来,巧姐的确遇到了难处。贾府遭遇抄家,她的祖父贾赦被流放,母亲王熙凤病死。她被“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也许是王仁和贾蓉)卖入青楼,沦为娼妓。巧姐本来就体弱多病娇生惯养,一旦从锦绣丛中跌落尘埃,早就是又悲又怕,精神几乎崩溃,哪里还能想办法跟命运抗争呢?基本上已经处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态了。可是因为机缘巧合,遇到了刘姥姥。刘姥姥因为以前得到过凤姐和贾府的周济,决定滴水之恩要以涌泉相报。所以不惜余力搭救巧姐,终于替她赎了身。赎身后的巧姐无家可归,刘姥姥又收留她,并不嫌弃她的青楼经历,忍辱含垢,把她许配给自己唯一的外孙板儿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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