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喜来到党校报到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四十多了,所有来学习的人都到齐了。丁四喜在报到处办了手续,就直奔自己的房间。房间是两人住一间的,到房门口时,看到一个年轻人在里边一边整理被子,一边在哼着“为了谁——”,丁四喜打了句招呼,年轻人便马上掏出大中华烟一边散一边解释:“我是新县广播局局长,姓夏,七一年生的。”“叫你夏老弟了,我比你大!”丁四喜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话。
“吃饭去,我请客!”丁四喜刚整理完行李小夏就说。
“食堂的餐票在哪买?”丁四喜问。
“买什么,我请客在馆子里搞!”小夏说。
“没必要吧,日子还长哩!”丁四喜说。
“单位一把手在外用点钱算什么,走走走!”小夏边说边扯丁四喜的衣服。
丁四喜经不住小夏的盛情邀请,随小夏来到校园外一家叫“雅趣”的餐馆,他俩走进了一个包间。包间很大,有空调,有卡拉OK,还有两位小姐服务。一进门,小夏说我唱一首歌献给丁书记。就声嘶力竭地唱: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两位小姐也跟着唱,丁四喜一点心绪也没有,还要噼哩啪啦的鼓掌。
唱了一会儿,小夏说:“上菜吧,丁书记饿了。”
丁四喜说:“饿什么?我刚到跑点资金全泡了汤,我哪有心绪饿。”
小夏说:“学习就安心学习,别想那么多!”
丁四喜点上一支烟,心情忧伤地说道:“小夏,天下最知足的是老百姓,最讲良心的恐怕也是老百姓。我和老百姓打交道二十多年了,很看重老百姓的评价呢。到一个地方工作,没给老百姓办事,我心里就不是个事的。”接着又把刚才的经过给小夏说了一遍。
小夏听了情况后说:“卫生厅的事我知道一点,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在那里,听他讲他们那里关系复杂得很。问题不是因为你是搞村里的自来水,你就是搞全市的自来水这回也要卡壳。刘副厅长经手的项目,在龙厅长那里没一个不卡壳的。刘副厅长最近不知为什么事和龙厅长弄得关系挺僵。”
丁四喜说:“那么这事就这么完了?他们有矛盾也不能拿我们开刀。”
小夏说:“完是完不了,你这点钱,本来找找两个具体办事的科长就差不多。现在问题集中到了两位局长那里,只有找分管教育卫生的杨副省长了。你和杨副省长熟不熟?”
丁四喜说:“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你这废话,省领导我们又有几个不认得,他们是懒得认得我们。”小夏插话道。
丁四喜说:“杨副省长在担任省计委主任的时候,到我们市来过,按理来说应该是很熟的。那时我在市委宣传部当新闻专干,和他一起调研我市的工业情况,不过后来根本没联系。”
小夏说:“没联系是个重大失误,这是多好的条件。”
……
说话间菜上来了。丁四喜举杯说:“那时我与他调查研究我市的工业,全是我的观点,也是我执笔。”
小夏说:“还牛皮,人家都当副省长了,你有本事怎么样?我联系一下我卫生厅的那位同学,探一下杨副省长的行踪。”
小夏从身上摸出手机按起来。
经小夏同学的牵线,下午两点多,丁四喜与小夏就赶到了省政府。省政府刚搬进了新办公楼,据说那楼花了一个多亿。前面是黑褐玻璃幕墙,六根白柱子托起金黄的琉璃飞檐,豪华气派。门口是武警站岗,先登记姓名,性别,年龄,工作单位,一丝不苟填好了才能进。到三楼找到综合科,丁四喜敲门进去问哪位是马秘书?马秘书是杨副省长的秘书,找领导得先找他的秘书,这是规矩。
一个长得白白净净戴眼镜的小姑娘站起来,说你是蜜福区的丁书记吧?
丁四喜说是,我是来找杨副省长的。马秘书到旁边会议室去了一阵,回来说还在讨论,稍等一会。等了一阵马秘书说你写个条吧,进去说话不方便。
丁四喜提笔想了一会儿写道:
杨省长:
您好,我有一事麻烦。
天乐市蜜福区丁四喜
马秘书带着条子走进后,丁四喜有些紧张。他想,这杨副省长当年和我一起搞过调研,不知如今人家还记不记得?近两年来,杨副省长每年都到过天乐市,尽管是走马观花在检查全市的卫生教育情况,连一句话也没有与丁四喜说。要是不给我台阶下,今天这张脸可要丢光了。又想反正是在省里,一年也难得来一次,厚着脸皮求一次是一次,只要把资金弄到手,管他卵的。正想着,门一开,杨副省长出来了,没想到十分热情,握住丁四喜的手说:“老朋友来了!走,走,去我办公室。”
“杨省长,你为党的工作忙!”丁四喜本来是想说你忙,一紧张加了“为党的工作”这几个字。
杨省长可能是多年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心里直想笑。但还是没有笑出来。
进了办公室。丁四喜说杨省长你还要开会的吧,我就直接把事情汇报一下。
杨副省长听完了说,你那个项目不大,也不要多少钱。问题不大。我给你想办法。
拨了卫生厅的电话说:“让龙厅长给我回电话。”丁四喜心底里暗自佩服。领导就是领导,随时都要保持一种气魄。电话打了过去,不直接叫下级接,而是要他的下级重新打过来。事后,丁四喜想,如果杨副省长把电话打过去给龙厅长,说要办这个项目的事,显得有求于龙厅长,要龙厅长把电话打过来给杨副省长,这就是工作安排了。
一会儿电话就响了。杨副省长说:“龙厅长吗?蜜福区为一个村搞自来水的事,从别的项目中挤二十万来支持他们吧。你就别管立不立项的问题了,贫困山区多倾斜点。蜜福区的丁书记是我的老朋友,找到了我,别的你可以缓缓,这点钱一分也不能少。好,我还开会,以后再说。”
放下电话说:“过三五天你再去找找。直接找龙厅长就行。别的人就别找了。”又说:“区里工作锻炼人,搞两年争取上个台阶。”
丁四喜说:“还要靠杨省长多关照。”
杨副省长又说:“我会尽力而为的。你别走了,晚上我请客。”
丁四喜说:“杨省长你忙吧,我到党校学习,有的是时间,我一定来看你。今天我还要办点别的事。”
杨副省长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好,我不留你,有空再来啦,我开会去了。”
丁四喜脚步轻松地下了楼,这才发现小夏不晓得跑哪去了。丁四喜就直接上了出租车,对司机说:“到财政厅!”
到了财政厅,丁四喜就直接找龚副厅长,龚副厅长与丁四喜是新闻培训班的同学。办公室的同志说龚厅长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等了老长时间龚副厅长才回来。见到丁四喜说:“好,我正要找你。”
进了办公室,龚副厅长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信封说:“老丁,这是你区里上回给我买的东西。太重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东西我退了,钱在里面,你收好。”
前一些日子龚副厅长搬家,丁四喜想私人送三四百块钱恭贺。区里的几位副职知道了,说这不仅仅是丁四喜个人的关系,是整个区里的生产力,现在不是有种说法,关系也是生产力吗!建议送个大礼,大家商量来商量去,定了两千五以下的标准。具体是由毛副区长办的。说买了两个什么东西,花了二千三百八,学人家的办法直接把提货单给了龚厅长夫人。
丁四喜说龚副厅长我们这点东西拿不出手的。
龚副厅长拍拍丁四喜的肩膀说:“老同学,两千多块钱,还拿不出手?别的我都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是老同学,我不好说什么。钱这东西,多少是多?多少是少?自己挣的钱,九千十万也不算多,天上掉下的钱一分也能砸死人。老同学你快收起来。你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吧。”
丁四喜心里服气老同学,把信封收起来放到包里,把杉木塘村修路的事说了。
这时电话响起来,原来杨副省长忽然决定让龚副厅长参加政府常务会讨论一件事。龚副厅长边收拾他的公文包边说:“老同学,这事你别指望财政厅。一是财政紧,省政府那大楼还有一大堆账。二是今年全省搞‘药博会’,搞去了几百万。加上今年的企业不景气,税收与去年同期下降了几千万。老同学把报告送来了,我再困难也要给你打发点。”龚副厅长说完就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