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在床笫之间也存着防范之心,他不知道自己的哪一句话会使兰捕捉到父亲死亡真相的蛛丝马迹。
但兰却知道了所有真相。
兰用全部财产,向“玉面独行”买下王师爷的人头。
那是春风轻拂的夜晚,兰蒙胧睡去,一激灵惊醒,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床前,正对着一帐春光。
兰快意地看着身首异处的师爷,再看看蒙面大侠。她说:“谢谢你。”
望着“玉面独行”的身影融于夜色中,良久良久,兰才大声呼叫起来。
师爷一死,兰和师爷那些值钱不值钱的物品一起在南衙门口拍卖。
兰看向铁匠铺,用一双眼睛乞求着他。铁匠用三十块大洋买下了她。
新婚之夜,兰轻抚着床侧那把刀,一使劲,要把刀从鞘中拔出。李铁匠敏捷地制止她。
刀客的刀是不能随便拔出的!这是他十二岁时,从父亲手中接过这把自他一出生就在锻打锤炼的刀,跪在祖宗牌位前接受的规矩。刀客的刀,一旦出鞘,便要饮血而还。如果没有杀到人,则必须杀狗杀鸡替代,一时找不到狗、鸡,便要拿自己的血祭刀。刀客生的第一个儿子必须继续做铁匠,练就一身钢筋铁骨,然后继续做刀客。
兰伏在铁匠的怀里,哭了。一直哭了一夜,她说,要用眼泪祭奠那些不明不白无辜丧命的亡魂。
铁匠在地上站了一夜,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木格窗,兰止了哭声。
铁匠把刀挂在墙上,发誓再也不让刀见光。
铁匠以打铁器维持着二人的生活,直到老死。他们一直没有要孩子。
最后一名刀客终于消失了,他杀了无辜的人,杀了杀人的人,时间杀了他!
他没有后人,刀客时代结束了。
手足情
非花非雾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凉气不断地送出,税务稽查局长姬庆带着几名稽查人员屏气静声,仔细地核算着一笔笔数据。
突然,姬局电话响了起来,是老家打来的,说爹病重,要他立即回去,迟了,怕是见不到了。
姬局的脑子忽悠一下子变成空白,额头起一层细密的汗珠。旋即,在空调的凉风下,他的头脑又冷静下来,转了一个个儿:这次所得税汇算中,稽查人员发现弟弟姬喜的“庆喜”建筑公司有偷税嫌疑,他知道后亲自出马将公司的账目核实了一遍,查出税罚合计十五万元。他没有犹豫,立马责令弟弟限期缴纳。弟弟这几天一直没有动静,肯定是怒了,驱车回老家找爹告状。爹一定是为这事生了气,打电话让自己回去受训。
想到这里,姬庆踱到隔壁自己的办公室,点燃一支烟,陷入沉思。
娘在他双胞胎弟兄五岁时,一病不起,撒手离世。一条腿不方便的爹左肩扛着他,右肩扛着他的弟弟,硬把他们供到初中毕业。爹再也直不起腰来,不能同时托起两个孩子的负荷。一贫如洗的小农舍开起了家庭会议,决定两个兄弟谁继续上学,谁在家务农。
兄弟俩学习都不差,每次考试,都给爹争脸儿。只是哥哥身体孱弱,弟弟身壮如牛。出门在外,弟弟总保护哥哥,在外人看来,弟弟倒像是哥哥。
哥哥姬庆先表态:“让弟弟考大学吧,我这多病的身体成不了大事。”弟弟姬喜马上跳起来:“哥,你考大学最合适!瞧你拿不动锄头,挑不起担子,怎么能干动农活?!我身体棒,有的是力气,可以帮爹开山挖田,挣钱供你上学!”
三年后,姬庆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姬喜承担起了家庭的全部重担,在家种地养牛供给哥哥。
又过了四年,哥哥成了一名税务干部,弟弟承包了老家半架荒坡,办起了养殖场,很快脱贫致富,又与人合伙开了一家建筑公司。一年后姬庆和局长的千金结了婚,并在女方安了家。弟弟将家里的土坯房盖成了砖瓦房,和妻子一道孝敬父亲。
姬庆的心里始终感激着弟弟,也对弟弟有骨气、勤勤恳恳干出一份家业,着实敬佩。姬喜也为有一位当税务干部的哥哥而自豪。
日子流水一样淌过,姬庆当上了地税局稽查局长,弟弟也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为了表达手足情深,他把公司取名“庆喜”。弟弟一家在城里拥有宽敞住房了,爹却不愿离开老家的瓦房屋。弟兄俩也就由着他了。但是,两个人无论多忙,只要爹一声召唤,都会立即赶回去尽孝。
这一次,姬庆有些发怵,犹豫了半天。他怕面对父亲那满含慈爱和严厉的目光,更怕听弟弟不满的牢骚。十五万,对一滴血一滴汗挣下一大摊家业的弟弟来说,就是一块心尖肉啊!弟弟辛苦供自己上学,不就是盼着哥有了出息,干出名堂,帮衬自己吗?哥却为了公家“治”起弟弟来了。这个疙瘩,得慢慢去解呀!
稽查员小郑敲门进来,请示“前平”公司偷漏的税款怎么办。
姬庆坚定地摇摇头:“不符合减免规定,马上催交!”
小郑嗫嚅:“‘上边’的交代……”
“尽快催交,等事情办完了,我去跟‘上边’请罪!”
小郑感动地点点头,又问:“‘庆喜’公司有回应吗?”
姬庆立即皱起眉头,小郑知趣地退了出去。姬庆抽完手中的烟,摁灭烟头,下了最大决心,赶往乡下老家。
天空乌云四合,黑得像锅底一般。屋里开着灯,风扇吱吱地摇着头。爹真的病了,躺在床上,人瘦了不少。这些天,姬庆一直忙工作,爹不让弟弟把病情告诉他。
看到弟弟,姬庆脸色有些尴尬,他怕弟弟说起补税的事。前来探望的人们渐渐离去,屋里只剩下父子三人,隆隆的雷声在屋顶炸响,雨瓢泼一般降下来。
姬庆打破了沉寂:“这些天,你辛苦了。”
弟弟听了这话,把一腔的牢骚都化作了委屈,别转头去,不说话。
爹在床上吃力地说:“喜子,关紧时候又不会说话了,赶紧跟你哥说个情,他正管着这事,啥还能顶住这手跟脚流的是一股血!”
弟弟终于憋红了脸说:“哥,咱这几年的钱也不是好挣的,你看就不能想点门儿,不交,或者少交点?”
姬庆把他们都知道的交税的道理又说了一遍,说:“我当着这办税官,咱都光荣。要是因为给自己兄弟开了绿灯,我犯了错误,保不住工作了,喜子那税还是得交。咱们割了脚筋补手筋,结果,手没治好,脚也残了。”
“真没门?”弟又问。
“真没门!”哥坚决地说,“‘上边’交代的‘前平’公司也不能例外!”
“那行,我就等这几句话。看,钱都在这里呢。你明儿请半天假照顾咱爹,我一早就去把税款交了。”
姬庆背过脸去,刚好接住弟媳递过来的稀饭,泪“啪嗒”一声滴进碗里。那晚,兄弟俩铺张凉席睡在爹床前,一直说到天微微放明!
胸膛
郑玉静
兰说心情不好,让我陪她出去走走。我说好吧。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山脚下。抬头望去,山上全是人。男女老少都在忙着采摘榛子。我和兰也加入了采榛子的行列。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一座草房子前。走在前面的兰突然大叫一声“快跑!”瞬间没了踪影。
待我反应过来,我的身体已经被一双大手死死钳住。我没命地尖叫着,啊,别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放开我!
这时,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三个男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嘴里叼着烟。其中一个冷冷地说了一句,带进去!
我拼命喊道,你们要干什么啊,放了我吧,我要回家。我用双手死死抓着门框。
我的双手很快被反绑住。
他们没再坚持,而是要求我在山坡上坐下来。
我发现好多人都坐在山坡上歇息。他们明明看见我的双手被捆着,可他们并没有帮我的意思。
我开始琢磨如何逃跑。这时我惊喜地看见燕子就坐在离我不远处。燕子此刻正看着我。我示意她靠拢我,然后小声对她说,燕子你帮我报警吧。燕子说,拨什么号?119吗?
我说,我不知道,什么都行,120,110,119你看着拨吧。燕子转身离开。
不大一会儿,燕子返回来悄悄靠近我,说打了119,可人家说现在忙,要下个月才有时间。
我问其他号码呢。她说拨了,但没人接。
我哀求燕子帮帮我。燕子抱歉地说她不敢。
我一下子陷入绝望境地。
我的眼前始终有一把匕首在晃动。
这时候,几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再一次合计要把我带进草房子。
我不仅仅是绝望了。
我欲起身逃跑,刚一欠身,腿上立刻挨了一刀。眼见着鲜血汩汩而出。接着胳膊上被一个个红红的烟头按住。我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我想我今天死定了。
这时,兰突然从天而降,拉起我就跑。我们沿着狭窄的悬崖边一路狂奔。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兰说我们跳下去!
我说,不!
兰说,一定要跳,否则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我说,跳下去更是死路一条。
兰说,那不一定!
我回头看见追赶的人群已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兰不由分说拉着我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
与此同时,我听到自己的尖叫声在山谷飘荡……凄厉而绝望。
之后我听见了丈夫惊魂未定的声音,啊,吓死我了,你的声音好大,你怎么了?黑暗中的丈夫早已坐起身子。
抱抱我,我害怕。我死命地抱住丈夫,丈夫在睡意蒙胧中躺下来,用手环住我。
抱紧点儿。求你!
我感觉到丈夫臂膀的力量。
黑暗中,丈夫沙哑着嗓子:“咋冰凉冰凉的?睡衣都湿透了,换掉吧,啊?”
我不语。
丈夫说,又做噩梦了?
我说嗯。
是这几天太累的缘故,没事儿的,睡吧,天亮还早,你再睡会儿。
我把脸紧紧贴在丈夫的胸膛上,一声不吭。
很快地,耳边传来了丈夫均匀的呼吸声。
我的泪水开始无声地流淌,像两条小溪,在丈夫的胸膛上蜿蜒开来……
翌日,忙完家务,我又像往常一样坐在了电脑前。刚登录QQ,洪哥的离线留言就闪了进来:亲爱的,我暗恋你五年了,告诉我,多少钱可以买断你的婚姻?
我毫不犹豫给洪哥留言:我的婚姻无价。
命运
郑玉静
小曼的长相很一般,但家境殷实。这似乎注定了她要嫁给长相帅气的穷小子李国安。
婚后的李国安是一个地道的甩手掌柜不说,还喜欢招蜂引蝶。
这令小曼十分头疼。
然而已经做了母亲的小曼嫁鸡随鸡的思想早已植入心底,唯有隐忍。
一天,刚和李国安吵过架的小曼抱一线希望敲响了算命先生的房门。
算命先生把小曼男人的生日时辰写在一张纸上,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翻翻眼睛,确定大仙已附身,十指开始在纸上上下翻飞,口中念念有词,其中有一句令小曼身子一激灵:呃,这人命犯桃花,走势严重。
小曼心想,算得真准哪!
那要折腾多久才会收心?小曼一脸期待。
算命的说,要到六十岁才能收心。这叫命犯桃花,你就认命吧。
小曼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小曼再一次想起了新婚前夜母亲的一番话,母亲说:曼啊,结了婚就要好好过日子,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本分人,没有离婚这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无论遇到多大的难事都得咬牙挺着,听见没?小曼看着母亲,使劲地点点头。
小曼不是没抗争过,甚至还自杀过。然而,每一次都在李国安的沉痛忏悔中心软下来。用不了几天李国安就会故伎重演。小曼最终举了白旗。
令小曼无法容忍的是,儿子五岁那年,有个叫顺子的朝鲜族女孩直接找上门来和小曼谈判,说自己是李国安的同事,和李国安好了三年了,希望小曼高抬贵手,放了李国安。
小曼俨然久经沙场般,从容不迫地说,你愿意在他身上耗着我没意见,但我这辈子跟定了李国安。你要愿意等,就等下辈子吧。
实际上小曼一直在等,等李国安一点点老去,老得不能再折腾。那时候李国安就是她小曼一个人的了。
何况算命的说了,这是命。天命不可违。
小曼很能干,家里外头独当一面,就连买房装修张罗钱这样的大事也不用李国安操一点心。小曼能干的原因很简单,李国安把这个家当作了旅馆。
老牛脾气大是因了能干。小曼如是。小曼一般不发脾气,发起脾气来很不一般。
有天早上,小曼对男人说家里的煤气该灌了。男人好像没听见似的闷头吃早点。
小曼又说,这个月的房贷该交了,你的工资是不是拿出来点儿?
男人还是没吭声。
小曼把饭碗一顿,和你说话呐,你哑巴了?我就纳闷,和别的女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和自己老婆一句都嫌多!
男人终于说话了,男人说,我这个月的工资打麻将输差不多了。
听话听音。女人明白,这个月别指望他能往家里交一分钱。
小曼的心就是这样一点点变麻木的。
小曼在儿子上初中那年辞去了工作,和闺密杜敏一起开了家美容院。每天里,小曼和李国安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一天,李国安一反常态,下了班没像往常一样直奔情人住处,而是回了家,到家后又是做饭又是炒菜。
吃饭时小曼说,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李国安说,咱们离婚吧。
小曼吃了一惊,继而怒道,这么多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今天你竟然提出离婚,你不觉得你欺人太甚了吗?
李国安吞吞吐吐地说,我也不想离婚,可是,那女的实在太厉害,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求你,她前几天都闹到单位去了,说我玩弄女性,我的工作很可能要保不住了。
小曼冷笑,没想到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又有新目标了吧?
李国安说,她简直就是个疯子,我是不会和她结婚的。但是我必须离婚,不然她会告我玩弄女性,我不能失去工作。
等下辈子吧!小曼刚说完手机响了起来,小曼抓起手机,继而,小曼冲着手机疯了般喊道:不可能不可能,前天我们还一起参加同学聚会,这怎么可能……
原来,杜敏突发脑溢血一夜之间阴阳两隔!
送葬回来的小曼心情异常低落。
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说好了等我们五十五岁就什么也不做了,一起去旅游,去西藏去大草原去云南……小曼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几天后,不再提离婚的李国安,却被小曼叫到面前,小曼向李国安提出了离婚,这令李国安大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