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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而缺乏背景、由基层起步的叶市长,如果没有高家的倾力相助,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充满了金钱交易和权贵争斗的政治游戏中迈向顶端,从而实现他把星城建设为新一个世界金融文化中心的愿望?

一时之间,今日的宴席竟然变成一曲对高明骏,或者说他代表的高氏家族的激赏。

项北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完全无视“18岁以下未成年人不得饮酒”的世俗规定:好没意思的宴会,如果不是不想让高明骏和叶黎珊单独相处,他根本就不想来。或许去Remix俱乐部欣赏一下他们今天的锐舞派才是更好的选择,或者他可以带着一捧硕大无比的玫瑰花去探望一下陆西城,顺便讥笑一下他的纱布装,或者至少……向他认真道个歉。

下一秒钟,王荣萱的语声就让他刚饮进口中的82年拉菲红酒变得无比苦涩。

“说起这次东城的收购计划,恐怕让陆家元气大伤了。”

东城的收购计划,是陆西城的父亲陆一帆率领的西城集团所开发的项目,并且由陆西城的母亲梅宁芝,这个连项北见了都会“鬼见愁”的强势女人全力开展。

而这个投入并且锁住陆家庞大资金流的计划,却在今年近乎瘫痪。

其中的原因……

林音和叶黎珊都抬起了头,脸上擦过一丝略带尴尬的表情,然后神色古怪地看了看眼前的项北。

而王荣萱则带着一丝不屑,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不是项南国,恐怕他们也不会弄得这么狼狈。”

叶市长轻轻咳嗽一下。

叶夫人立刻端起眼前的银勺,舀起如玉雕一般晶莹喷香的虾仁,体贴地为王荣萱布菜:“容萱,尝尝虾仁吧,这里的杭帮菜师父可是在米其林三星的酒店工作过很久呢。”

在座的人都知道,是项北的父亲,临时抽走了事先说好的协作关系,当东城的大批中间商抬价,而西城的富豪则又抱着不对等的意识,袖手看着这场并购如何收场。陆一帆陷入了危机。

项北心乱如麻。

不仅仅是出于面临父亲被指责的……难堪。

项北曾经这样形容自己和父亲:南辕北辙。

对于这个强硬冷酷的中年人,项北除了尊敬之外,更多的是畏惧。这次父亲的所为,其实给了陆家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项北,却无法对父亲做出反抗。

他的BMW,他的白金信用卡,他的Burberry贵宾特权,他的一切,都来自于项南国。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一个儿子对于强势父亲的敬畏。

他只能继续歉疚地,对陆西城展现友谊。并且以做他一辈子好友的心愿,才能隐隐不让自己内心纠结的愧疚感作祟。

如果说他平日对于陆西城所表现出来的忠诚和友情,不仅有着多年至交的情谊,混合着一起胡作非为的男孩儿们的义气,其中还牵涉了更大的一个心结。

这一切的背后,还存在着另一个女人。

梅宁芝。

她是陆西城的亲生母亲,却又是项北的……继母。

这场闹得风风雨雨的婚变,曾经一度是东西两城的社交圈和小报疯狂为之掀起波澜的中心。曾经身为陆一帆下属的项南国,不仅成为了梅宁芝的新丈夫,还接手了陆家想要涉猎的极其重要的一些生意。背叛、纠葛、秘密、巨大的利益、成年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几乎不是这两个男孩子所能承担的。

但是现在,项北只是沉默着,尽力克制自己眼中酝酿的冷酷和狂暴。

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伸过来,叶黎珊按下了他的杯子,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接着,叶黎珊抬高声线,若无其事地开始谈笑风生:“说到这个,以前明骏哥哥曾经参加过我的生日派对,还为我演奏了一曲帕格尼尼吧。你看,我可没忘记你。”她调皮一笑,“现在想来,你也太厉害了,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能把他的作品演绎出来,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再听你演奏呢?”

她在为项北解围。

叶雨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女儿继承了她的高贵气质,仿若天生就适合旋转在高贵的交际圈,不失分寸又不露痕迹,以自己的优雅调节着气氛。王荣萱作为陆一帆公司高管的心态,让她说出了可能会导致项北尴尬的事实,而一个完美的宴会不需要这样的尴尬!

只要高明骏接过话头,大家又能若无其事地含笑举杯,将这个宴会之前的气氛维持得十分得当。

可是,叶黎珊和叶雨前都没料到,高明骏却出人意料地,做出了另一个导向性的回答:“那是自然。我相信一定有很多机会,让我为黎珊你表现一下。不过……”他转向林音,“王姨说的陆氏,跟你那位朋友陆西城有关吧?他不是小音你的好友吗,他家的变故在香港和美国华商圈里也略有耳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恐怕所有人,尤其是项北,在这一刻深刻感受到了四个字:明知故问。

林音尴尬地启齿:“那,就是……”

猛然地,项北扯掉了腿上的餐巾,用一个极为潇洒迷人的姿态,将它摔在一边。如果不是这个动作隐含粗暴,简直能够作为型男教育的准则,用来指导无数想要获得餐桌礼仪的宅男们:怎么样做一个邪气而优雅的坏男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好意思,我想起有些事情,必须得提前告退。”

“很遗憾我扫了叶市长你们的兴,但是我真的无法久留。黎珊,允许我向你全家表示抱歉。还有……在座的贵客。”他把贵客两字咬得极准,吐字很慢。

“项北!”叶黎珊兀自起身。

“对不起,不过今天的家宴,貌似不太适合我这个外人在场吧。”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名士厅的大门。

挂在月洞门上的水晶珠帘稀里哗啦一阵响动。叶黎珊不顾自己脚上穿着的七英寸高Christian Loubutin白色绑带红底鞋,也急急地朝前赶去。

“项北!”她提着裙摆,伸出手拉住了正在金色客梯前等待的项北,“你不该这样!有什么事情也不能如此无礼地离席吧!你的风度去哪儿了,要知道这样会让我的家人多么难堪!”

项北转过头,浮现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坐在那里听完那些对我父亲、我的家庭、甚至包括我……的指责?”

“可……”叶黎珊咬了咬嘴唇,斩钉截铁地说:“那些都是事实!你无法否认它们!”

“确实,我无法否认它们。可——别忘了,我有权回避它们。至少我能够选择不听。”

甩开叶黎珊的手臂,项北踏进了电梯。转过身来。

缓缓地,电梯门关上了。

项北在内,叶黎珊在外,一道华丽堂皇的金色铁门,将他们两人的面容各自隔开,从视线里消失。

如果说这是一场原本可以完美的私人宴会,从项北不顾一切的离席开始,就已经被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完美”,仿若敲出裂痕的魔镜。

当宴会勉强欢声笑语地结束后,叶黎珊站在名轩楼的大堂,走出由侍应彬彬有礼拉开的穿堂门,站在西城那充满青草芬芳的夜色里,深呼吸一口气。

她这才觉得轻松了一些。而身边的高明骏,则体贴地为她披上了搭配礼服的浅紫色Hermes围巾。

“抱歉……项北今天的举动……”叶黎珊歉意地开口,月色如水,洒在她的肩头、发上,闪闪发亮,她犹如一个微微有点忧伤的小仙子。

“你今天对我说了好多次抱歉。”高明骏说,“而且,好多次都是为了项北。”

两人相对无语,高明骏的语声中带上了一点微微的嫉妒,但他并未掩饰,所以显得格外自然:“项北何德何能,让你为他这么着想。他还是个顽劣的少爷,就像没长大的男孩子,感觉世界都在自己的掌心中,可是能获得你们周围这些人的爱护,他又是多么幸运。”

叶黎珊摇摇头,浮现无奈却又了然的笑容:“其实不是这样的。在很多人看来,项北或许只知道淘气捣蛋。但是更多时候,他为朋友着想的程度会让人吃惊。他的内心,会觉得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能够为朋友遮挡所有的风雨吧!”

高明骏说:“你很了解项北?”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可却把我忘记了。”

叶黎珊轻轻摇头:“不是一回事。你是我重要的明骏哥哥,但是项北……”

她笑了,明亮的眼睛如星星一般,在月光下也不失去神采。

“有一句话不是说:你最好的朋友,其实是你的敌人。项北可是我多年的冤家对头了,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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