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贸厅空出一个副厅长位置后，唐之忠专门找过魏聿明一次，仍是劝他要去活动活动，并说：“这次应该是非你莫属了。这临门一脚，你得加把劲。别又被他人从斜刺里杀出，抢走就要到手的胜利果实。”
魏聿明还是那副无动于衷无所用心的样子，说：“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跑不来。”
唐之忠就不喜欢他这种态度，说：“官场自古无公正。乌纱帽不是天上掉的，而是拼抢来的。你老这样下去，会被时代淘汰，被官场抛弃。说句自私的话吧，你上了，我们也好啊。”
魏聿明说：“之忠，你的好意我理解。我在道理上不是不懂，就是做不到。你想想，要我提着东西拿着钱去请张三，去求李四，多么猥琐，多么卑下！我真做不来。”
唐之忠见他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就失望地走了。
魏聿明其实有几次都想去找找组织部那个同学，就是想问问组织部对厅里这个副厅长人选有什么内部考虑，或者厅党组是否报送了什么意见。但几次拿起电话，又几次放了下来。他想，去问什么呢？如果是你，不问不也是你吗？而如果不是你，问又何用？况且还讨了个没趣，平添郁闷。还有，如果不是你，你能去做工作吗？去找谁做？怎么做？想到这些，他心里就特别烦。等吧，虽然当今时代乌纱帽确实不是等来的，但不等又能怎么样？不等，你又能何为？
他就想起了那个金鱼缸，想起了那个金鱼缸里的鱼儿。鱼儿永远也不知道观鱼人什么时候投食，永远也不知道观鱼人把食投向哪里，更不知道观鱼人内心里又有什么恶作剧的想法。他们只能等着鱼食丢下，才奋不顾身，你争我抢。他就笑了，你们去当鱼吧，你们去抢吧。我乐做一条观鱼的鱼，虽然没得到什么，但也是一件快事。
白晓洁也来找过他。但她不是来劝他跑的，而是来预祝。魏聿明只是笑，说：“你的预祝是不是太早了点？厅里的操作还没开始呢。那张纸没到，一切就都是假的。况且，还不知道这次提拔干部又是个什么规矩。”
白晓洁说：“肯定还是德才兼备呗，能跑到哪里去？”
魏聿明说：“对，这是少不了的。但我积二十多年的阅历，愈来愈坚定地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在机关当干部，光敬业不行，还得学会敬人，即孝敬领导。你写一百个经验材料，写一百个领导讲话，有屁用？不如给领导个人办一件实事。所以小白啊，我今天真心实意地劝你，以后不要跟我学，要多跟黄山、唐之忠、林玉芷学习。他们才是最适应新时代的人。我们这样的人过时了。”
白晓洁说：“你不是过时，也不是不懂，而是不愿去做。我也不是看不明白，但我就是做不出来。不过，我总相信另一句话，就是人间自有公道。”
魏聿明笑道：“我也相信，但这个公道不会落在我的身上。当然，我希望以后你能遇到。”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贾志诚。他要魏聿明去他办公室一趟。白晓洁笑说：“是提前谈话吧。我看十有八九是要你做好当副厅长的准备。”
魏聿明说：“这样吧，如果是，我请你喝酒；如果不是，你请我喝酒。”
白晓洁说：“反正都是喝酒，行，我陪。”
只过了二十分钟，魏聿明就回了办公室。他给白晓洁打了电话：“算了，就不用你请了。”
白晓洁说：“不是你吗？那还有谁？”
魏聿明说：“是谁现在还不清楚，但反正可以肯定不是我。省委组织部开出的条件是四十五岁以下。就这一点就把我开了。你放心，中国不缺当官的，总有人干。”
白晓洁说：“那不是因人画线吗？”
魏聿明笑着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干部政策历来是灵活多变的。投票推选可以，组织直接任命也可以；五十岁以上提拔可以，四十五岁以下提拔也可以。这都是符合政策的。你总不能拿着石头去打天吧。”
白晓洁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黄山。”
魏聿明说：“我想你应该猜对了。”
白晓洁又说：“他这次都能提，那把你怎么摆？至少得给个副巡吧。否则就太不公平了。”
魏聿明说：“不给你又能怎么样？背着材料去信访啊？不过还好，贾厅长说他会去争取这个指标。我知道这是个安慰奖。”
白晓洁沉默了一会儿，说：“安慰奖总比没奖好。还是去喝喝酒吧。我和郑莹联系。”
魏聿明说：“算了，等这次事情过后，我们再聚吧。”
放下电话，魏聿明就想起了唐之忠上次对他说的话，说黄山经常回来跑，他的任职时间够了，又有家庭背景，很有可能会当副厅长。他不得不佩服唐之忠的敏感与远见。他又想起了那个中年和尚的话，说他还能提一级，但也到此为止。他不得不佩服和尚对人生的预感和洞察。想一想，连提个副厅长都没希望，还指望再上一个台阶吗？英明，实在是太英明了！
不久，省委组织部就来人到商贸厅搞民主推荐。这次推荐两个职位，一个是副厅长，一个是副巡视员。来人宣布条件后，会场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会前，大家都认为此次副厅长最有竞争力的人选是魏聿明，但没想到此次副厅长人选必须是四十五岁以下，魏聿明就明显被“枪毙”了。干部们议论纷纷，不知何故。副巡的条件要宽泛些，只要正处达到五年以上即可。
在符合副厅长资格人选的表格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黄山，另一个是外资管理处的处长宋勇。宋勇是外经贸厅合并过来的，也刚满三年，但群众基础不如黄山。毕竟商贸厅中以前商业厅的人居多，投票有优势。而且，组织部在介绍候选人时，特意重点介绍了黄山，里面还有商贸部对他在香港三年工作表现的一个充满褒奖的评价。
结果是，黄山的副厅长票数遥遥领先，魏聿明的副巡票数高居榜首。贾志诚对此非常满意。党组的意见也非常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