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职能增多,机构增多,人员增多,商贸厅的办公楼就显得异常拥挤。贾志诚多次向省领导汇报,说要将二级的副厅级机构即省招商局搬出去,另辟一个新院办公,以缓解办公用房紧张的局面。他还邀请省长、副省长到厅里现场视察。领导们都觉得情况属实,应该解决。
有了领导的重要指示,贾志诚就要高智牵头,厅办公室、财务处、后勤服务中心参与,组成一个联合班子,先准备好材料,上门去省财政厅主动汇报,争取支持。省领导再大,毕竟钱不是由他们直接管。要钱,必须去拜“财神庙”。
说是汇报,其实是兵对兵将对将。就像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谈判一样,先是司局级去谈,这一级是最难的,要把整个框架和具体内容定下来;然后是部级,这一级只是对一些细节进行修改,做点讨价还价;最后才是国家领导人出面,那只是签个字了。路不铺好,领导是不能随便去走的。
几个部门就凑到了一起做了分工。由厅办负责反映工作情况,要说明这是工作需要;由财务处负责反映经费困难,要说明需要多少钱,必须要多少钱;由后勤准备拟建院子的设想蓝图,要说明只有这样建才能适应工作。由厅办将这三个方面的情况汇总成一个材料后,由财务处万代青处长带队,魏聿明与陈兴福参与,先去财政厅有关处室汇报,看方案是否可行,是否还需完善,充分听取对方的意见。其实也是探探对方的火力。听了他们的意见再作修改,然后请高智副厅长出面和对方副厅长协商,最后由双方厅长拍板决定。
材料很快就出来了。贾志诚看了很满意,特别是魏聿明亲自操刀的第一部分,有声有色,有理有据,看了就让人觉得这样的单位如果不解决办公用房真是天理难容。
于是他们就去了省财政厅。在路上,万代青说:“魏主任,你知道我不善于言辞。等一下还是你为主说吧。”
魏主任说:“那怎么行,这可是贾厅长亲自定的。”
万代青说:“这是为了厅里的荣誉啊。你不要推辞了。”
陈兴福在一旁也说:“魏主任,我也觉得你当主讲好些。我们补充。”
财政厅事先接到了电话,也把几个处的领导叫到一起,双方各坐一边,犹如对垒。
等双方坐下寒暄一番后,魏聿明就开始介绍情况。他讲话不快不慢,有条有理,逻辑缜密,且富有感染力。
对方听完以后,几个处长就表态,说省商贸厅组建后,确实存在很多困难,办公用房严重不足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深表理解,也认为急需。同时听了建设的方案意见,也觉得可行,既没求大,也能保证二十年内不过时,是有远见的。他们一定把省商贸厅的想法向主管厅领导汇报,会尽快给出一个答复。魏聿明想,他们这一级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不几天,财政厅答复,商贸厅建设第二院的总体方案基本可行,但经费预算过高了一点,需要再磋商一次。这次是他们回访,由一名姓詹的副厅长带队。
贾志诚就指示高智出面接待,原班人马出席,地点放在党组会议室。要厅办安排两位长相好一点的女干部在电梯口迎接。
高智受命后,当即指示后勤服务中心抓紧采购点鲜花,并要准备好烟与水果。他说:“尽最好的买,不要怕花钱。因为花这点小钱,客人高兴了,就能换回大钱。”
詹副厅长还在路上,高智就到了大门口等候,并亲自为他打开车门。电梯旁站了两位年轻漂亮的女干部为他开门引道。詹副厅长感慨地说:“高厅长,你们商贸厅毕竟是与国际接轨的单位,看看这接待,我们财政厅是望尘莫及深感自卑啊。”
高智笑道:“你们是财老大,只有别人精心接待你们的,哪用得着你们这样去接待别人?”
进得门去,詹副厅长一看商贸厅的人就问高智:“高厅长,你们厅有一位叫林玉芷的同志吧。听说在后勤服务中心当副主任?”
高智说:“有啊,詹厅长您认识她?”
“我不认识,但我知道她是我们预算处范星的家属。”
“对,对,她老公在贵厅。”
“既然是后勤部门的,还是副主任,以后肯定与基建有关,也叫她来吧。我们不就是亲戚间的事了吗?”
高智听了若有所悟,连忙要陈兴福去叫林玉芷。
陈兴福见了这阵势,亦很知趣,悄悄对魏聿明说:“魏主任,我就不参加了?”
魏聿明说:“行吧。今天就叫林玉芷参加。”
林玉芷来了后,詹厅长的眼睛也是亮了一下,心道:“他娘的,这女人确实非同一般,怪不得老爷子为了她的事再三嘱咐我。”
他握了握她的手说:“小林啊,谭厅长专程委托我向你问好。坐,坐,高厅长,我们就开始吧。”
高智连忙说:“行,听您的。”
詹厅长就商贸厅那个方案谈了财政厅的初步意见。他说别的倒没什么,他们都同意,但就是预算过高。据他们的测算,可以再砍掉20%。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将很快作出批复并保证在年内资金到位。
高智当然据理力争,但听对方口气,非常坚决,似乎没有了商量余地。这个大家都清楚,因为后面还有厅长一关呢。假如在这里就定了,还要他们干什么?所以,争到一定时候,高智就没再坚持,只说:“詹厅长,还请您给谭厅长说说好话,我们的方案真的是实事求是、勤俭节约的。这点钱就别砍了。”
詹厅长说:“一定一定。我会将今天我们谈的情况向谭老板报告的。”
正事说完了,就去吃饭。在路上,詹厅长对高智说:“林玉芷在你们这里怎么样?”
高智说:“好啊,工作有魄力,活动有能力,各方面都不错的。”
“我跟各单位管财的副职多有交道。你们的难处我非常理解,能要到钱嘛,那是一把手的能力和面子,要不到或者要少了呢,那就是你们的无能和责任啊。所以,我给你出个主意,以后与财政厅打交道就叫小林参加,有的干脆就要她来。这是资源啊,很多单位都千方百计想找这样的关系呢。家属嘛,亲不亲,自己人。你说呢?”詹厅长说。
“谢谢您的提醒和关心。您说的肯定没问题。我们是求之不得啊。”
“另外也顺便问问,她副处长当了几年了?”
“刚两年。”
“噢,资格也刚好,可以提拔了嘛。”
“按干部任免条例,是可以的。只是商贸厅才搞完的人事调整,没有处长位置了。”
“就不能想想办法了吗?人事人事都是人干出的事,人是活的,难道活人能被尿憋死吗?跟你说句实话,这可是我们老爷子的意思。他关心干部和家属可是有名的。也请你把这个信息转告贾厅长,将这个事情认真考虑考虑。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啊。”
高智一听,又明白了三分,说:“请您放心,也请谭老板放心,我一定就此事专门向贾厅长汇报。”
詹厅长嗯了一声道:“这样就好。”
能够当上厅长的都不是一般的人,何况贾志诚还干过地方的副市长。当年在他手头过的资金可谓成万上亿,商贸厅建这么个小院子在他的眼里真是大巫见小巫了。他的数字观念很强,悟性很强,分析能力也很强。所以,他听了高智汇报后,心里就明白了大半。他这个院子的预算基本上是靠谱的,多肯定要多一点,但多得并不多,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也是符合惯例的。谭千友这个老家伙,无非是要他贾志诚去求求他,一则有面子,二则体现权威。这也没办法,事情都是这样运行的。如果事事顺利,能办则办,做官还有什么味道呢?就像如今的医生,一个简单的病本来只需开一点药就好,医生心里也有数,但他就偏不。他就要先开十几张条子,让你楼上楼下跑半天,又是屙尿,又是拉屎,又是抽血,又是照片,无病折腾出病,大病折腾死。还有的医生,本来一次能看好的,他不,他偏要你跑上十次八次的。当然,医生是为了钱而失去了应有的医德。所以,如今社会上称医生是“黑衣天使”。谭千友不是为了钱,钱都在他兜里装着呢,他是为了官威。也不全是,他还为了林玉芷。虽然是詹厅长转达过来的,但不能小视。
贾志诚对谭千友还是有所了解的。谭千友在省里是有名的“老色鬼”。据贾志诚在省纪委的朋友说,告他的信多如雪片。但他就是安如泰山。为什么?因为省长是他的坚强后盾。现任省长是从财政厅长位置提拔上来的。省长当厅长的时候,谭千友是预算处长。两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所以,谭千友可以说是省长一手培养成长起来的。由于有了这层关系,谭千友在省里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虽然省直机关的一些领导对他是有怒有怨,但没有一个人是敢言的。因为此人得罪不起。谁愿意和钱过不去呢?
这些关系看来是越来越复杂了,可贾志诚感觉到,这种复杂却是越来越有利于商贸厅。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林玉芷。贾志诚分析,林玉芷肯定把谭千友摆得很好了。谭暗示要提她就是明证。不过往深里想,这也完全正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为了求生存求发展,什么事干不出呢?地球上的动物一种一种地灭绝,不都是因为人要生存吗?到他家里送钱送物的人不也都是为了生存吗?林玉芷曾经想亲近过他,但他不为所动。倒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有魅力的女人。他贾志诚喝喝酒可以,说说粗话可以,骂骂娘可以,但要他去像谭千友一样到处找女人,他做不到,也不会去做。
现在好了,林玉芷靠上了谭千友这棵大树,还能为厅里带来效益,不是个好事吗?当然是个好事。可好事是要有回报的。她想当处长。这也不是不可以,帽子都是党和政府的,又不是他贾志诚的。给谁都是给。只是现在太紧张了,帽子不够。他突然想到了朱江鹤。就是前天,省委组织部的批复下来了,任命他为副巡视员,那就不兼处长了吧。但林玉芷不能去搞法制啊。现在那个位置不仅要懂国内法,还要懂国际法。她显然不行。有了,把万代青调到法规处。可万代青更是个门外汉了,搞了一辈子财务,就只熟悉那几个数字。管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懂就不懂,何况那个处还有几个法学本科生、硕士生,撑得起。现在外行领导内行又不是不行,又不是没有,多了去了。
贾志诚把笔一放,心想,就这样吧,为了招商局那个院子顺利动工完成,就从了那个老家伙吧。把林玉芷提任财务处长,就主攻财政厅。以后凡涉及到那边的事,由她出面得了,还赢了个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