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只有在学习了语法之后才能说话,那是多么悲哀呀!这就与要求我们在仰望天空中的繁星之前必须学习微积分是一样的。同样,如果我们认为在教一个智障儿童书写之前,就必须让他明白抽象的直线和几何,也是愚蠢的!
如果为了书写,我们必须对构成字母的各个部分进行分析,我们也真是太可怜了。事实上,我们所相信的为了书写而必定要付出的努力是一种纯粹虚假的努力,这种努力与书写无关,而是与教授书写的方法有关。
让我们暂时把各种教条都放在一边,也不考虑文化或者习惯。在此,我们没有兴趣了解人类是如何开始书写的,对于书写本身的起源也不感兴趣。让我们把经过长时间使用所得到的观念——学习书写必须要从画竖直笔画开始——放在一边,让我们像正在寻求的真理那样清楚而没有偏见吧。
“让我们观察一个正在书写的人,让我们去分析他在书写时的动作”,也就是书写当中的技术性操作。这会涉及书写的哲学研究,而且我们所要调查的是进行书写的个人,而不是书写本身;是主观而不是客观。许多人都从客观开始考察书写,并且许多方法是通过这一方式得以建立的。
但从个体开始的这种方法绝对是开创性的,与之前的许多方法有很大不同。这确实代表着建立在人类学基础上的书写方面的一个新时代。
事实上,在我对正常儿童进行试验时,如果我想给这种新的书写方法命名,在不知道实验结果的情况下,我会称它为“人类学方法”。当然,我在人类学方面的研究促成了这种方法,但我的经历使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令人吃惊而在我看来又很自然的名称,即“自动书写法”。
在教缺陷儿童时,我偶然观察到这样一个事实:一个11岁的智障女孩,她的手拥有正常人的力气和运动神经能力,但却学不会缝纫,甚至学不会缝纫的第一步——织补,这包括把编织针从纬线上面穿到纬线下面,时而跨过几条线,时而留下几条线。
我让这个孩子编织福禄贝尔垫子,在此过程中,要让一张纸条横向穿过一列纵向纸条,这些纵向纸条的上下两端都是固定的。然后我就开始思考这两种练习之间的相似性,并对这个女孩的观察变得更有兴趣。当她对编织福禄贝尔垫子很熟练时,我让她再做缝纫,并且非常欣喜地发现她此时会织补了。从那时起,我们的缝纫课程就从编织福禄贝尔垫子开始了。
我看到手在缝纫中的一些必要动作不经过缝纫就能够做到,那么,我们在让孩子进行一项任务之前,就应该能找到教孩子如何做的方法。我特别注意到,通过反复的准备性练习,而不用通过任务本身,就能够进行准备性活动并形成一种机制。然后,孩子们就可以进行真正的任务了,即使是以前没有直接用手接触过,他们也能够完成这一作业。
我想也许我可以以这种方式为书写做准备,而且这一想法使我非常感兴趣。我惊奇于这种方法的简单性,同时为以前从未想到过这种对一个不会缝纫的小女孩的观察而得来的方法而深感懊恼。
事实上,我已经教给了孩子们如何去触摸平面几何嵌块的轮廓,而现在所要教给他们的仅仅是用手指去触摸字母的形状。
我让人制作了一些很漂亮的字母,都是流畅的手写体,小写的字母高8厘米,而大写的字母的高度相应增加。这些字母都是木制的,厚0.5厘米,元音被涂成了红色,辅音被涂上了蓝色的瓷釉。
这些字母的另一面面没有上色,而是覆盖着黄铜,这样就会更加耐用。我们只有一套这种木制字母,但是却有许多卡片,其上画着与木制字母同样大小和颜色的字母。卡片上的字母是按照字母形状的对比性和相似性分组排列的。
相应于每个字母,我们都做了一个图片,图片中是一些其名称以相应字母打头的物品。在这些图片的上方,相应的字母是很大的手写体,其旁边是这个字母的小得多的印刷体。这些图片为的是帮助孩子们记住字母的发音,而与手写体字母相对应的印刷体字母是为了有助于孩子们从认字母过渡到读书。这些图片确实并不是一种新观念,但构成了以前并不存在的一种新方法。
我的实验中有趣的部分是,在我向孩子们展示了如何把木制字母放到卡片上印的字母上之后,我让他们以一种流畅的书写方式反复触摸这些字母。
我以各种方式重复这些练习,孩子们因而不经过书写就学会了做出书写字母所需要的手部动作。
我被以前从未想到过的一个观念震惊了——在书写时,我们有两种不同形式的动作,除了写字母的动作之外,还有一种控制书写工具的动作。确实,当缺陷儿童能够很熟练地按照字母的形状来触摸所有的字母时,他们还不知道如何握笔。稳定地握住并控制一个小棒子是与获得一种特殊的独立于书写动作的肌肉机制相对应的,它在事实上必定会对写出各种形状的字母所需要的动作构成支持。
因而,这是一种必须与图形符号的运动神经记忆共存的截然不同的机制。我在让缺陷儿童用手指触摸字母以激发他们的书写动作时,是让他们锻炼了一种心理一运动神经的通路,并强化了对每个字母的肌肉记忆。对于尚未得到锻炼的把握和控制书写工具的肌肉机制,我是通过在前面描述的阶段之后再加上两个阶段来激发的。在第二阶段,孩子不仅用右手的食指触摸字母,还同时使用食指和中指去触摸。在第三阶段,孩子用一根小木棍来接触字母,就像握笔那样拿着这根木棍。我真正的意思是让孩子重复这一动作,时而握着书写工具,时而不用握。
我说过孩子的目光会追随着字母轮廓移动。尽管孩子的手指通过触摸几何图形的轮廓事实上已经得到了锻炼,但这种锻炼并不总是一种充分的准备。的确,即使是我们成年人在透过玻璃或薄纸描摹图案时,也不能完美地追寻我们看到的线条并画下来。为了准确地描摹出实际上只有眼睛能够感觉得到的轮廓变化,应该设计一些控制和指引装置。
因此,缺陷儿童无论是用手指还是木棍,都不能总是很准确地描摹图案。在这项练习中,教学用具没有提供任何控制,或者说仅仅是通过孩子们的一瞥——只是看一看手指是否仍然在图案上——提供了不确定的控制。我此时想,为了让学生们更准确地进行练习,并为了更加直接地提供指引,我应该让所有的字母都带上沟槽,这样就可以让小木棍在里面行走了。我设计了这种器具,但是由于造价太昂贵使我没能实现我的计划。
在用这种方法进行了大量试验之后,我在国家心理矫正学校给教学法班的人们作了详细介绍。虽然这些课程讲义已经出版,并且我还说了下面这段话,尽管有超过200名小学我们已经有了这些讲义,但他们没有从中获得一点有帮助的观念。费拉里教授在一篇文章中对此表示惊奇。
此时,我们拿出了一些上面印有红色元音字母的卡片。孩子们看着这些不规则的红色图形。我们还把红色的木制元音字母教给孩子,并让他把这些木制字母叠加到卡片上的字母上。我们让孩子以书写的方式触摸木制元音字母,并把每个字母的名称告诉他。元音字母是根据形状类比排列在卡片上的:
o e a
i u
然后,我们对孩子说,比如:“找到O,把它放到相应的位置。”然后说“这个字母是什么?”我们发现,如果孩子们只看字母的话,许多孩子都会犯错误。
然而,他们却能够通过触摸来说出字母。这是最有趣的一个发现,揭示了不同的个体类型——视觉型和运动神经型。
我们让孩子触摸画在纸片上的字母——一开始只用食指,然后用食指和中指——最后是手中像握笔一样拿着一根小木棒。必须用写字时的方式来描画字母。辅音字母是蓝色的,并根据形状类比排列在卡片上。这些卡片都附有一个蓝色木制字母,让孩子把这些木制辅音字母叠加到卡片上的相应字母上。另外,这套教学用具还包括另一套卡片——在辅音的旁边还印着一或两个其名称以这个字母开头的物体的图形。在手写体字母旁边,是一个颜色相同但小一些的印刷体字母。
我们根据发音方法读出这些辅音,先指着字母,然后指向卡片,读出印在卡片上的物体的名称,并要强调第一个字母,比如“p—pear:给我辅音p,把它放在相应的位置上,触摸它”等等。我们就用这种方法对孩子们的语言缺陷进行了研究。
以写字的方式来描画字母,就开始了为书写做准备的肌肉练习。受过这种方法教育的一个小女孩已经用笔写出了所有字母,尽管她还不能全部认出来。她把这些字母写成8厘米高,并且非常规则。她的手工也非常好。以书写方式来看、识别并触摸字母的孩子就同时为阅读和书写做着准备。
在触摸字母的同时看字母,就能通过感觉官能的协作更快地强化对字母的印象。这两类动作在后来发生了分离,看变成了阅读,触摸变成了书写。根据个人的类型不同,有的人先学会阅读,有的人先学会书写。
我大约是在1899年发明了直到现在还在使用的阅读和书写的基本方法。有一次,我给一名缺陷儿童一支粉笔,他竟然在黑板上写出了字母表中的全部字母,要知道这可是他的第一次!这种能力让我深感惊讶。
书写的实现比我预想的快得多。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有的孩子能够用铅笔写出字母,尽管他们可能一个也不认识。另外我也注意到在正常儿童当中,肌肉感觉在婴儿时期最容易发展,这使得书写对孩子来说非常容易。而对阅读来说则并非如此,阅读需要长时间的教育,需要更高等级的智力发展,因为阅读需要是对有关符号进行解释,需要嗓音的变化调整,目的在于理解话语,所有这些都是纯粹智力性的工作。在书写时,孩子们在教学法的引导下,将声音转变成符号,同时进行手部活动,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容易而愉快的事情。儿童书写能力的发展总是伴随着简便性和自觉性,口头语言的发展一样。口头语言的发展是一种声音的听觉运动神经型转换。相反,阅读部分却关系到抽象智力文化,它是对来自符号象征系统的概念所作的解释,只有在儿童期之后才能获得。
针对正常儿童的第一次实验始于1907年11月上旬。在圣洛伦佐的两所“儿童之家”,我从孩子们入学之日起(一部分孩子是1月6日,另一部分是3月7日)就只使用实际生活以及感觉训练游戏。我并没有让他们进行书写练习,因为,我像其他所有人一样,认为应当尽可能地推迟这种练习,就像教授阅读和书写一样,应该在6岁以前避免。然而孩子们似乎需要总结这些练习,因为这些练习已经使他们以某种令人吃惊的方式获得了智力发展。他们知道如何穿衣服脱衣服,如何洗澡;知道如何扫地,给家具除尘,将房间收拾整齐;知道如何打开或关上盒子,照顾花草;知道如何观察事物;如何用手去“看”东西等。他们中的许多人跑到我这里来,直接要求学习阅读和书写,即使是在被拒绝之后,仍旧有孩子来到学校骄傲地表示他们知道如何在黑板上写出“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