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图画的理性分析在各方面都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一个已经学会了写很多字母的孩子花了6天时间学习画垂直或水平线,在能模仿画曲线和斜线之前花了15天时间。确实,我的大多数学生在尝试向一个确定的方向画线之前,甚至无法模仿我的手在纸上的运动。既使最具模仿能力或者最不笨的孩子也将我画给他们看的图形画反了,而他们所有的人都把相交点弄混了,而不管这些相交点有多么明显。事实上,我已经教给了他们关于线条和结构方面的详尽知识,这些知识本来应该能够帮助他们在平面和各种不同的标记之间建立起联系,但我的学生都是有缺陷的,他们在垂直线、水平线、斜线和曲线上面所能取得的进步是由他们在理解方面面临的困难以及他们在画这些线的时候其智力的高低和手的运动是否稳定决定的。”
“在此,我不是说我仅仅是让孩子们在进行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我已经让他们克服了一系列的困难,因而,我问自己,是否有些困难还不够大,是否是因为这些困难不像数学中的定理那样环环相扣。下面就是我的一些想法。”
“垂直线是可以用眼睛和手直接上下追随的直线,水平线对于眼睛和手来说位置比较低,并且要追随一条曲线,就像地平线一样,也正是从地平线那里得到了水平线这个名字,就不那么自然。”
“斜线显示着更加复杂的相对概念,并且相对于平面来说变化更多,因此,研究斜线是浪费时间。那么,最简单的线就是垂线。下面就是我们将这一概念教给学生们的方法。”
“第一个几何公理是:从给定的一点到另一点只能画直线。”
“从这个原则出发,我在黑板上画两个点,然后用一条垂直线把它们连接起来。我的学生也在他们自己的纸上尝试着和我做同样的事情,但有的学生把这条垂线画得斜到了位于下面的点的右侧,有的则斜到了左侧,更不用说那些将线斜向各个方向的学生了。出现这种错误经常是由智力或者是视觉方面的缺陷造成的,而不是手的缘故。为了减少出现偏差,我认为对平面的范围进行限定是明智的,我在点的左右两侧各画了一条垂线,这样孩子们就能够在这个封闭的区域内通过画这两条线的平行线将这两点连接起来。若这两条线还不够用的话,我就在纸的两边各放上一把垂直的尺子,这就绝对能够防止偏差的出现。然而,这种限制并不能长时间地发挥作用。我们先禁止使用尺子,并回到使用两条平行线的方法,智障儿童也学会了在这两条线之间画出第三条垂线。然后,我们随便擦掉一条线,只留下或者是左边或者是右边的线,后来我们将留下的线也擦掉,最后把那两个点也擦掉,先擦掉的是标示了这条线的起点和手的起点的上面那个点。这样,孩子们就能够学会不使用辅助手段,而且在没有点的比较的情况下画垂线。”
“在水平线的教学中用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指导方式,也面临着同样的困难。如果偶尔在开始时画得很好,我们还必须要等待,孩子会由于我在前面解释过的原因自然而然地在将其向两边延伸的过程中将其划成曲线。若这两个点还不足以使孩子们画出一条水平线的话,我们就可以像上面一样使用平行线或者是尺子来避免偏差。”
“最后,让他画出一条水平线之后,我们就把这条水平线和垂直的尺子放在一起形成直角。这样,孩子就会开始明白究竟什么是垂线和水平线,当他画出这样一个图形的时候,也就会明白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关系了。”
“在教孩子们画线的过程中,表面上看来应该在孩子们学会画水平线和垂线之后,立即教他们画斜线,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因为如果垂线发生偏斜,或者水平线的方向发生变化,都会与斜线相似。因此,如果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教孩子画斜线的话,对他们来说就太复杂而无法理解了。”
赛昆对不同方向的线条用了较大篇幅来论述。他让学生们在两条平行线中练习。他同时还提到了四条曲线的问题,并让学生们在垂直线的左右、水平线的上下画线。他总结道:“我们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垂直线、水平线、斜线和四条曲线,这四条曲线的结合构成了一个圆。这样就包含了所有线,也包含了所有书写。”
“进行到这一步之后,伊塔德和我停顿了很长时间。孩子们已经了解了线条,下一步就是要让他们画一些规则的图形,当然,应该从最简单的开始。根据一般的看法,伊塔德建议我从正方形开始,我按照他的建议进行了三个月,但是却无法使孩子们明白我的意思。”
塞昆在自己的有关几何图形的思想指引下,经过长时间的列试验,开始意识到三角形是最容易画的图形。
“当三条线相交时,总是形成一个三角形,而当四条线从各个不同方向相交时,如果不能保持平行,就不能呈现出一个完美的正方形。”
“从这些实验和许多其他的实验中,我得出了对智障儿童进行书写和画图案教学的首要准则,该准则的应用是如此简单,以至于不用再作进一步的讨论了。”
这就是我的前辈们对缺陷儿童所使用的书写教学方法。至于阅读,伊塔德采取了如下方法:在墙上钉上钉子,然后挂上各种木制几何图形,比如三角形、正方形和圆形。接下来,他在墙上画出了这些图形的精确图案,然后拿走木制几何图形。伊塔德通过这种设计构想出了平面几何教具。最后,他制作了一些很大的木质字母印模,并按照同样的方式做出了许多字母印痕。他在墙上画出这些图形的精确印痕,然后再拿走这些图形。伊塔德通过这种设计构想出了平面几何教学用具。他利用墙上的印痕,将钉子进行排列,使孩子们可以将字母放在上面,并且可以自由地取下来。后来,塞昆用水平面替代了墙面,将字母画在一个盒子的底端,然后让孩子们在上面加字母。
在我看来,伊塔德和塞昆所使用的阅读和书写教学方法是不必要的。这种方法存在两个根本性的错误,使得这种方法不如对正常儿童所使用的方法,也就是:写印刷体的大写字母;以及通过对几何的学习来为书写做准备,我们认为只有中学生能够做到这一点。
塞昆突然从对孩子的心理观察、从孩子与周围环境的关系,转换到了直线的产生和直线与平面的关系,完全混淆了概念。他说因为“自然的命令”,孩子们乐于画垂线,而水平线会很快转变成曲线。这种“自然的命令”是通过人们将地平线看成曲线表现出来的。塞昆举这些例子的目的是为了说明特殊训练的必要性,它使人们能够适应观察,能够指引理性思维。观察必须绝对客观,换句话说,必须排除先入为主的见解。而在这个例子中,塞昆存在着几何图形一定是书写的准备这样一种先入为主的见解,阻碍了他去发现一种对于书写准备来说非常必要的自然过程。另外,他还事先主观认为存在直线的偏差,并且认为这种偏差的不准确性都是由于“头脑和眼睛”,而不是“手”。
所以他花了几个月煞费苦心地给痴呆儿童讲解线的方向,指导痴呆儿童的视觉。看上去塞昆好像认为一种好的方法必须要从高起点——几何——开始;孩子们的智力只有在与抽象事物有关系时才值得关注。这不就是一个很常见的缺陷吗?
让我们观察一下平庸的人们,他们很傲慢地认为自己十分博学,并蔑视那些简单的东西。再让我们研究一下那些被认为是天才的人的清晰的思想。牛顿在室外静静地坐着,一个苹果从树上掉了下来,他看到了并且问“为什么?”这种现象从来就不是微不足道的,从树上落下的苹果和万有引力在天才的头脑中是比肩而立的。
如果牛顿是一位儿童我们的话,他一定会让孩子们仰望布满星星的夜空。然而一位博学的人却很可能会认为让孩子们理解对于天文学来说很重要的微积分是必需的。但伽利略通过观察悬挂在高处的摇摆的吊灯,就发现了钟摆定律。
在智力领域里,简单就在于要摆脱头脑中的各种先入之见,这会导致新事物的发现,这就像在道德领域里,谦卑和物质贫困能够指引我们达到精神上的高境界一样。
如果研究一下人类的发现史,我们就会发现它们都来自于真正客观的观察以及逻辑思维。这些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但却很少有人能发现。
比如,在拉韦朗发现能够侵入红细胞的带疟疾的寄生虫之后,尽管我们知道血液系统是——个封闭的管道系统,但是我们仍质疑注射疫苗预防疟疾的可能性,这看起来难道不奇怪吗?相反,认为邪恶来自于低地、来自于非洲风的吹送、来自于潮湿的荒谬观点却被人相信。然而,这些都是模糊的概念,而寄生虫却是个确定的生物种类。
大量的时间和智力都在这个世界中损失了,因为错误观念似乎很强大,而事实却如此渺小且无关紧要。
我说所有这些的目的在于为这样一种必要性——通过更加理性的方法来教育未来的几代人——而辩护,我觉得这正是我们所面临的情况。正是从这些后代开始,世界要取得巨大进步。我们已经学会了利用我们周围的环境,但我相信我们已经到了这样一个时刻——通过一种科学的教育来利用人类的力量的必要性已经显现出来了。
再回到塞昆关于书写教学的方法这一话题上来,这一方法说明了另外一个事实,也就是在教学上我们所走的是一条曲折的道路。这也是一种使事物复杂化的本能,类似于我们倾向欣赏复杂事物的本能。塞昆给孩子们讲授几何是为了教孩子们进行书写,让孩子们努力去学习抽象的几何却仅仅是为了写出一个印刷字母“D”。孩子不是必须要再作出努力去忘记印刷体而去学习手写体吗?
即使是现在,我们依然相信为了让孩子们学会书写,必须首先学写竖直的笔画。这一坚定的信念相当普遍。然而,为了写出字母表中丰满匀称的字母而从直线和锐角开始练习,这看上去并不自然。
说实在的,对一个初学者来说,想要写出一个由漂亮的曲线构成的字母“O”而没有棱角和僵硬,将是很困难的。然而,我们为了强迫孩子们写一页又一页的直线和锐角付出了多少努力啊!是谁提出首先应该书写的必须是一条直线这一由来已久的观念的呢?为什么我们如此回避曲线和角呢?
让我们暂时抛开此类先入之见,以一种更简单的方式来进行。我们也许能够减少未来几代人在学习书写上所付出的努力。
有必要从竖直的笔画开始学习写字吗?片刻清晰而富有逻辑的思考就足以使我们回答“不”。孩子们在这样的练习中会痛苦不堪。最初的几步应该是最简单的,而上下的笔画是笔所做的所有运动中最难的之一。只有专业书法家才能够把这种笔画整齐地画满一页纸,而一个写字水平一般的人也只是能画出一页大体上令人满意的笔画而已。的确,直线是唯一的,它代表着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而任何偏离这一方向的线都表明它不是直线。因此,画出这些无限多偏离方向的线比画出那一条直线要容易得多。
如果我们让一些成年人在黑板上画一条直线,他们会画出各种方向的直线,有的从这边开始,有的从那边开始,但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够把线画直。可是,如果我们要求他们从某一确定的点画一条特定方向的直线,那么他们起先表现出来的那种能力就会大打折扣,我们就会发现许多不规则或者错误。几乎所有的线都很长,因为每个人为了把线画直都必须如此。
如果我们要求把线画短,并给出准确的限制范围,错误就会增加,因为这样就会妨碍使线保持确定的方向。而正是在针对书写教学通常所采用的方法中,我们加入了限制,同时还要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对书写方法作进一步的限制,而不像人的本能所促使每个人去做的那样。
因此,我们是在以一种有意识的最严格方式教孩子们开始本应是自发的书写行为。在最初的书写中,我们仍然要求笔画要保持平行,使孩子的任务变得很困难而且很单调,因为这一要求对那些不理解其含义的孩子们来说是毫无用途的。
我曾经注意到法国的一些缺陷儿童在他们的笔记本上所画的竖直笔画,尽管一开始是直线的样子,但是最后却成了“C”的样子。这表明这些缺陷儿童相较于正常儿童来说缺乏坚持的能力,他们为模仿作出的努力在一点一点耗尽,一种自然的动作逐渐取代了强迫性或者是刺激性动作。因此,直线慢慢变成了曲线,越来越像字母“C”。这种现象之所以在正常儿童的练习本中没有出现过,是因为他们能够通过努力进行坚持,直到把一页练习写完,因此,就像经常发生的那样,这一现象把教学中的错误隐藏了起来。
但是,让我们来观察一下正常儿童自发的绘画过程。比如,当他们拿起树枝在花园里的沙地上画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短直线,而是一些长而交织的曲线。
塞昆也观察到了这一现象——当他让他的学生画水平线的时候,水平线很快就变成了曲线。但他却把这种现象归因于对地平线的模仿。
认为竖直笔画是为写字母做准备,这看起来极其不合乎逻辑——字母是由曲线构成的,所以我们必须通过学会画直线来为之做准备。
“但是,”有的人也许会说,“许多字母当中确实有直线呀!”没错,但这也不是我们应该选择字母中的这种细节来作为初学书写的练习的理由。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来分析字母符号,来找出字母中的直线和曲线,就像我们通过分析语句来找出语法规则一样。但我们说话时都是脱离语法规则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写字时脱离这种分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