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陆陆续续受了些请安献礼后,乾隆帝方携着新晋贵宠嘉常在入席。在座众人一齐高呼万岁,又说了些吉祥话,随即依礼制吉时开宴。席间觥筹交错,傅恒身在高位,难免应酬地多饮了几杯佳酿,心中本就有事,不巧向佟博尔处望了眼,目光霎时相对,捏紧了身旁之人的手道:“棠儿,那厮又一双贼眼时不时地瞧你,委实太不地道了!”雨棠无法,明知他是醉话,只好轻言相劝,“你醉了,他何时瞧我了,是瞧咱们上首的五格格呢!”
他瞥了眼雨棠所指的方向,果见五格格正向佟博尔敬酒,心下方舒坦了几分。佟博尔满饮了几杯,觉得今日身旁尤为安静,侧首瞧了瞧自家小妹,往日最喜宴饮的一个人此事单手托腮默默不语,时不时望一眼苑门,再瞧一瞧皇帝右下首那个空落落的座位。伸手向其肩上一拍,竟还唬了她一跳,“哥,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佟博尔摸了摸自家小妹的前额,“你今儿是怎么了,没生病啊,蓦地就安静起来了。”佟挽月一掌拍下兄长的手,“哥!你什么意思嘛,我……我就不能学一回那些格格们端庄一回啦!”
挽月素日活泼好动,打出生起还是头回这样本份,佟博尔自是觉察出不对劲,直到和亲王自苑门而入,洋洋洒洒,甚是懒散地近前见驾,自家小妹方恢复了本色,像小猴般坐立难安起来,小眼珠滴溜溜直往驾前瞟。“小弟来迟了,还请皇兄恕罪!”弘昼一如往日般放浪形骸,不拘规矩。乾隆帝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扬手对蒙古众使臣道:“这是朕的五弟,先皇赐予旭日居士之称的和亲王,他素日是这宫里最不受拘束之人,想来你等也是头回见他。”弘昼向众使臣点头以示礼节,“冬围狩猎之时,本王身体染恙未曾迎接远客,还请各位使臣见谅!”
一众蒙古公卿早便对这位王爷的做派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自是唏嘘,面上仍旧恭维其诗文翰墨,文采风流。佟博尔饮过一盏热酒,“如此文弱,这位王爷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酒囊饭袋。”挽月单手半握着酒杯晃了晃,笑道:“我看不见得,哥哥岂不闻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我倒觉得,这位和亲王并非池中之物。”
“哦?妹妹何出此言?”挽月甚是得意地笑了笑,“我自然有我的道理,日后自会见分晓,你还是好好顾着你自个儿吧!”言罢努努嘴指向五格儿的方向。佟博尔霎时面如死灰,一个劲地猛灌酒,以排愁思。
和亲王方一落座,便皱起眉头,言谈不欢兴致寡淡。嘉常在在皇帝耳边细语了几句,弘历方摇着头道: “朕倒忘了,朕这位皇弟若无歌舞丝竹助兴,断然是饮不欢快的,还是爱妃体贴入微。”歌舞四起,酒宴立时热闹起来,傅恒酒后惊风,有些上脑,忽闻丝竹之声,只觉聒噪,“棠儿,你先安心在这里坐着,我四下转转透透气,片刻即回。”“还是我陪你去吧!”傅恒按住娇妻双肩,“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丢了不成,听话,在此等我便好。”
出了园子,顺着漱芳斋往北是处池塘,傅恒扯了扯衣领就着塘边石块坐下,拘了捧清水醒酒,方觉舒心了些。塘中忽地映出一道黑影就要袭上肩头,傅恒反手一拽,制住来人。佟博尔拍了拍臂上衣袖,“不过想同中堂开个玩笑,怎的如此较真!”傅恒冷哼一声,并不理会。“中堂今日的态度,真令人不解,当初讲好的一月之期还未到,不知你是何意?”“之前是我一时糊涂,中了你的激将法,如今我已想明白了,不管你待她有多好,就算她愿跟你走,我也绝不放手!”
佟博尔两手负于身后抱拳,“你是反悔了?既已有赌约,我可不会就此罢休!”傅恒本就有几分酒意,闻此即刻色变,“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们草原人的规矩,若两人同时爱上一名女子,格斗定输赢,赢得一方才可抱得美人归。”佟博尔挑衅在先,傅恒自是挥拳相抵,“好!今日你我便来个了结!”
一面风起云涌,夜宴上依旧歌舞升平。挽月猛灌了几口酒壮胆,红裙一撂,提着酒壶来到殿前,“皇上,今日是除夕之夜,挽月想献上咱们蒙古的祝酒歌一曲,不知您可否允准?”弘历与皇后相视一笑,“你肯献艺,朕与皇后求之不得啊!”“谢皇上皇后!”挽月清了清嗓子,宏亮而清澈的声线:“金杯杯里斟满,醇香的奶酒,赛勒日外……朋友们,欢聚一堂,敬请干一杯,赛勒日……”
蒙古使臣闻此歌皆推杯换盏,兴致高昂,满汉臣子虽听不太懂蒙语,却也被郡主傲娇的歌声与曼妙姿态所动,尽皆满饮。雨棠顺着挽月的方向瞧去,座上空空如也,佟大哥哪里去了?心下念及傅恒酒醉离席,一想便难免担忧起来。挽月哼着祝酒歌,向右转了个圈儿,红裙舞动,随即向右上首和亲王举杯道:“请晚来的朋友饮尽此杯!”
霎时满座的目光皆汇集此处,和王仍云淡风轻地坐着不动,内大臣海望一双慧眼似要瞪出来了一般,连嘉常在也不自觉心如擂鼓,帝后冷眼旁观,琢磨着其中意味。挽月双臂举得有些发酸,心内暗暗咒骂着这位不羁王爷时,弘昼方才潇洒起身,单手握着酒杯与她的相碰,“这杯算不算,一笑泯恩仇呢?”姑娘面上一讪,初时有些尴尬,随即渐渐笑开来,“正是,好一个一笑泯恩仇,干!”
皇后见此也玩笑道:“五弟与郡主真是一见如故啊!”挽月快人快语,“皇后娘娘,其实我……”话未说完就被弘昼打断,“皇嫂,其实我跟这颗小辣椒早前就见过了,还结下了梁子。”“什么呀,敢说本郡主是辣椒!皇后娘娘,那天是他出言不逊在先的!”荣儿饶有兴致的问:“哦?说出来,本宫来评评理。”“皇嫂你别听她胡言乱语。”两人在殿前争辩起来,谁也不让步。
雨棠悄悄溜出苑门,向守卫打听之后一路向池塘急急地去。找到自家相公时,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佟博尔向着傅恒肩头挥过一拳,他自是不甘示弱,反手一拳打向佟博尔左颊,雨棠着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别打了!”傅恒:“男人的事你别管!”佟博尔也转过头,“雨棠,我是不会放弃的!”
苦劝无用,雨棠灵机一动在石缝间掰断了修鞋上的花盆底,“哎哟!”两人闻声立时便停下,争着上前扶住她,“雨棠,你还好么?”傅恒一把推开佟博尔,握住娇妻双脚,关切道:“棠儿,崴到哪了,是不是这里?疼不疼?”雨棠打开他的手,拍了拍裙摆镇定自若地站起来,“你们俩总算肯停手了。”
傅恒负气地别过头,雨棠绕到他面前,“怎么,不服气,还想再打一回?”“我……”雨棠转而向佟博尔,“佟大哥,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