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起身握住她的衣袖,“荣姐姐,你还怨我吗?”荣儿回首,只是释然一笑,“都快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日后,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直到荣儿走出门,她才嘤嘤出声,“你们一家这样待我,雨棠愧不敢当,我说过,我会还你一个真心真意的夫君。”
姐弟俩回到富察家府邸,厅中异样静谧,荣儿心中暗想不好,“这下,你小子可有得受了,不怕阿玛发火,就怕阿玛额娘都不说话啊。”傅恒昂首踏入正厅,掀起袖袍便伏跪于双亲面前 ,“请阿玛额娘责罚!”
李荣保拿起早已备好的藤条家法,“富察家历代先祖在上,你既肯认罪,就别怪阿玛无情!”手中藤条一下狠似一下,背上蟒袍下渐渐露出血痕,庄福晋原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竟未想到他当真下得了如此狠手,“老爷,算了吧,你看看恒儿,嘴唇都发白了。”见额娘苦劝无用,荣儿看不过眼,情急之下便扑在傅恒背上,藤条一出,力道已难以收回,霎时便在她脸颊处抽出一道红痕,庄福晋上前夺过家法,打在自己身上,“好你个老头子,你要把咱们一家都打死在这才顺气么!荣儿将是大清皇妃,你竟伤了他,你这样做同恒儿一样是罔顾圣恩,以下犯上!”李荣保对妻子向来无法,只好低叹了声,“真是慈母多败儿!”
傅恒背上已是血肉模糊,荣儿将其扶起,止不住地滴泪,“真是一根筋的臭小子,何苦将自己弄成这样!你以为她会为你心疼么?”虽苦痛难当,他嘴角仍含着微笑,“阿姐,我相信,不管多冷的石头,也总有揣热的一天,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复又想起晨间与雍帝在御书房内的一番话:
“你要知道,这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用过一次便如同废铁,你当真愿意用富察家百年换来的功德救区区一名小女子么?”那时的他也是如这般坚定,“微臣不悔!”雍帝欣赏其赤子之心,笑了笑便想帮他一把,“恩,不过丹书铁券只可用来救你富察一族,瓜尔佳雨棠与你非亲非故,此事如何说得过去?”傅恒虽心知雨棠或许会因此而怨他,却仍斩钉截铁般,“那微臣娶她为妻,请圣上开恩!”雍帝欣慰地点点头,如此一来一切烦恼之事便都迎刃而解。”
自己一番谋划付之东流,心内郁火难平,熹妃借为雨棠换装之际,送上精心准备的点心,“在这脏乱之地待了这么久,想必饭菜都难以下咽吧,本宫为你准备了饺子,来,多少吃点。”雨棠瞧了眼粉红肉馅的饺子,不解地看向她,“你会这么好心?”“瞧你这孩子,本宫不过是不想你留在宫中狐媚弘历,你既已经与傅大小子有了婚约,本宫还有什么可为难你的,怎么,不敢吃?”
雨棠夹起一个放进嘴里,泛红的汁液流过齿颊,肉质鲜美,甚是可口。熹妃又夹起一个放进她碗中,“味道一定不错吧,这饺子可是用大蒸笼蒸的,诶……就是不知道那些嬷嬷可把小川子的头发丝给捡出来,不然格格吃到就不雅了。”雨棠闻此喉头一阵恶心。
只狠狠抓住她的手,“你对小川子做了什么?”熹妃讪笑出声,“呵呵,本宫不过让他去伺候驯兽园那些狮子老虎的胃了,你也不用害怕,饺子里只是加了些番茄,并没有他……一会儿弘历大概回来看你,若是你对他说了什么,本宫就不敢保证那小太监的骨骸是否完整了。”
她瘫坐在地上,狠狠瞪着自己眼前蛇蝎心肠的女子,咬牙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事成之后,请你把小川的骸骨还给我。”“嗯,爽快!”
换下充满酸臭味的囚服,走出宗人府的时候,一阵微风拂面而来,雨棠只觉得通身的舒畅,恍若新生。弘历吩咐了轿辇侯在门前,药醒之后他充满了自责,却又无法怨怪自己的额娘,站在那里,缓缓对雨棠伸出手。此刻她看着他,仿佛回到了儿时承乾宫相识的场景,只是,两个人的手再也不可能握在一处了。
冷冷地出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来做什么?”弘历局促地看着她,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雨棠,我amp;#8226;;amp;#8226;;amp;#8226;;”她只大步从他身旁走过,“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我即将成为傅恒的妻子,心中再不会有旁人。”弘历不甘心地搂住她,“不,我不相信,难道昔日我们在一起的情分都是假的吗,你不可能会忘记的!”雨棠双手将他推离,且后退了半步,“都是假的,姑姑死后,你回到宫中,那时我只能依靠你为姑姑平反,所以我对你投怀送抱,存心引诱,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是个懦夫,依然不足以让我作为后半生的依靠,可是傅恒他做到了,他为了我可以牺牲一切。现在我才拥有了安全感,从前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现在都让我觉得后悔万分!”
镂空雕花的老银手镯自她腕上褪下,重重地扔在了他的胸口,将昔日的情分悉数打碎,看着雨棠转身而去的背影,弘历如被人当头一棒,从头至尾,深入骨髓的疼痛,心中的微热,如一指流沙,渐渐逝去。
弘昼安排入宫探听消息的侍卫回府,小沪焦急地跑到花厅,“怎么样了,我家主子可放出来了?”“棠格格已经安然回到承乾宫了,皇上下旨,格格与王爷同富察家渊源颇深,八月十五两对新人同时完婚。”小沪听后惊诧极了,“什么?皇上要格格嫁给傅恒少爷!”转而向和亲王,“你所说的能迎刃而解的法子就是这个?不行,我要回宫去,主子现在肯定很难过。”弘昼拦住她,“这就走了?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叙?”
小沪依江湖之礼抱拳一拜,“王爷千岁之尊,身边侍女难以计数,哪里会缺了奴婢一人,就此别过吧!”
弘昼玩味地笼住袖中那只银镯,“江湖儿女不是有句话么,叫山水有相逢,本王想要的东西,从来就不会放弃。”
宗人府一役后,雨棠便收起了平素最爱的碧色衣裳,只着淡雅的妃色,偶有袖袍间花样繁杂的样式,也是不常见的,髻边常别着幼嫩的小黄花配以素银簪子,整个人看上去文雅又通透,言语也不似先前那般伶俐,常自守拙。
旁人自是不知为了什么,只觉承乾宫这位主子蓦地安静了许多。“主子,今儿富察府的聘礼已经抬过来了,大大小小的,竟有一百零八样呢!”“聘礼是足足的了,可是哪有下聘不见公爹公婆的,这位庄福晋架子倒真大,以后格格嫁过去……”几名宫女叽叽喳喳在旁说着,雨棠笑而不语,手中的针脚未停。
小沪:“主子爱清净,你们这样七嘴八舌的,也不怕扰主子心烦。”雨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无妨,她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庄福晋不来,大抵也是对我这个未来儿媳妇并不满意,如今我在外背的是个不安于室的名声,也不怪她。”小沪拿过她手里的针线,“整日修这些做什么,主子也该为自己筹谋筹谋。”她叹了口气,“筹谋,再费尽心机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等这个锦囊绣好,也该去一趟富察家府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