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歌舞伎一面打着拍子一面随着吟唱自舞,“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那舞伎吟到此处,轻踏着莲步,赤足靠近和亲王耳畔,尽显风情,“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弘昼顺手搂过佳人尺素纤腰置于双腿上,细细闻了闻,“丁香姑娘方才的娇态真真像极了小周后与南唐后主后花园偷情的小模样,一样的风情万种,摄人心魂。”丁香踏着舞步翩然起身,娇羞道:“多谢王爷赞赏,既能摄人心魂,不知王爷的魂儿又在何处?”弘昼正欲附和佳人,却瞥见了苑外那一抹浅绿的身影。
小沪瞧见苑内香艳的情景,不知是进是退。“进来吧,是你……来翰林院做什么?”弘昼在苑门处问道。小沪见扰了他的好事,唯恐怪罪,踏入苑内时被槛儿绊了下,险些摔倒,好在有些功夫底子,很快便恢复如常,“奴婢给和亲王请安,奴婢……是来借曲谱的。”弘昼示意一众歌舞伎退下,丁香瞪了小沪一眼方才扫兴而去。见他良久未发一言,小沪怯怯道,“无意打扰了王爷雅兴,请王爷恕罪。”
“你既知扫了本王的兴,该如何补偿呢?”小沪见他如此态度,一时不知所措,弘昼嘴角不自觉上扬了半分,“这样,你照刚才那位姑娘一样给本王舞上一曲,便饶了你。”小沪:“跳……跳舞,奴婢不会。”见面前姑娘如此窘迫,和亲王心肠也软了下来,“罢了,留着下回再罚你,说吧,来借什么曲谱。”小沪:“回王爷,是潇湘水云的曲谱,格格说,借会儿就还。”弘昼听后进内阁取来曲谱递给她,小沪重重行了个礼,接着曲谱,他却并不放手,“王爷……”弘昼凑近佳人颈间,深深吸了口气,“你身上好香。”
小沪毕竟是个****的女儿家,听到这句话,面上顿时潮红,夺过曲谱便逃也似的向苑外跑去。弘昼在身后只是难以捉摸的淡淡一笑。
昨晚承乾宫出奇的热闹,两位主子将宫中乐器谱子弹奏了个遍,宫女们也是载歌载舞。
雨棠醒来时已是正午,小沪一面为自己主子抹着刨花水梳头,一面说着,“谦嫔娘娘好久没有笑的那么开心了,咱宫里平日沉闷的气氛经过昨晚,大概也都一扫而空了吧。”
“你个小妮子,我瞧你昨儿取了谱子回来就怪怪的,还不老实交待!”小沪手中动作渐缓,垂首吱唔着,“哪……哪里怪怪的了,大家不都挺高兴的么。”雨棠歪着头故作疑态,“昨晚不知道谁擦个桌子都那么入神,时不时还娇羞的发笑,恩,不过想想也是,翰林院中历届状元探花郎不胜枚举,偶有让咱们小沪动心的也是情理中事,还不给我说说,是怎样的一个人?”
两个姑娘正嬉笑着,外厢有宫女急急地闯入,喘着气儿回禀,“格格,出大事了,主子……主子她,不好了!”雨棠只在寝衣外披了件罩衫,急急赶到时,谦嫔已静静躺在床榻之上,早已没有了气息,雨棠摸着她余温尚存的手,双目霎时失去了神采,跌坐在榻边,“姑姑,姑姑,你醒醒啊,你看看棠儿,你说过要教棠儿潇湘水云的,你醒过来啊!”正午的日头那样毒,而此刻身在承乾宫内的雨棠却觉得身子浸在水中一般,透心的凉,只一遍遍用手暖着谦嫔的手臂,脸颊,“姑姑,你只是觉得冷,睡着了是不是?棠儿帮你搓暖一些就好了。”小沪扶着她,想不出一句足以安慰她的话,“主子……”
太医来看过后,只说是病情加重,身子油尽灯枯,“不可能,我姑姑昨日还精神抖擞,病情好转许多,怎会一夜之间便枯竭而死!”杜太医却只说是回光返照,为免雨棠纠缠,匆匆离去。内务府奉雍帝之命前来办理后事,几名专事嬷嬷欲抬走谦嫔尸身装捡入殓,雨棠死死抱住不放,“你们不能带走我姑姑,我只有她了,求求你们!”小沪死死地拉住她,按住她的肩,“主子,娘娘已然仙去了,您这样,让娘娘如何放心呢!”雨棠使劲浑身力气推开她,“你什么都不懂!我只有姑姑了,现在姑姑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小沪一反常态,正声道,“我怎么会不懂,你我相识之时我便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主子,你说过,你就是小沪最亲的人,现在小沪对你亦是如此!”她听此掩面低泣,“对不起……”小沪扶起她,示意嬷嬷们动手将遗体抬走,一面在雨棠耳边道,“主子,娘娘的死有蹊跷……”
回到闺阁,小沪四处检查了一番方开口,“方才主子太过伤心,或许未曾留意杜太医,他为娘娘检查遗体时甚是草率,只搭了搭脉便定下死因。”听此一言,雨棠方仔细回想,“我原以为他是担心与我纠缠,现在想来,他行为的确古怪,而与杜太医过从甚密的,只有……”
雨棠心下怀疑是熹妃暗中下手,“可是姑姑平日在宫中并不得宠,她又是为什么要下此毒手呢?”心中疑虑与悲痛交织,脑子里混乱极了,恍惚间手指触及一物,那是姑姑为她准备的嫁妆,那日姑姑同她说了许多奇怪的话,如今想来,颇有几分深意,或许她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偏偏那时雨棠正为情所苦,并未细想,就连这只宝匣也直至今日才打开……
满匣的珠翠,此刻摸上去尽是凉意,细看金玉之下压着一角红绒,甚是扎眼。雨棠伸手去摸,不知被何锐利之物扎伤而缩回,“主子你的手……”小沪干脆将红绒一把拽出,金簪露了出来,簪尾沾染着斑驳的暗黑痕迹,甚是古怪,雨棠笃定这簪子自己姑姑的死因有关,“小沪,立刻备车,咱们拿着姑姑的令牌出宫去……”正当此时,永寿宫传话来命雨棠即刻前去,有要事相商,雨棠临出门前向她使了个眼色,小沪会意地点了点头。
“雨棠给熹贵妃娘娘请安。”熹妃亲自迎出前厅,拉过她的手,眼中尽是疼惜,一面抹了抹泪,“我可怜见的孩子,好不容易回宫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没想到谦嫔妹妹这样早就去了,来,快坐下。”雨棠对其已心生芥蒂,听到这话一阵恶心之感涌上心头,面上却装作无辜道,“姑姑这一走,雨棠在宫中便如浮萍一般无所依傍了,还望熹娘娘垂怜。”熹妃转而又是一副和蔼的样貌,“傻孩子,说哪的话,平日本宫主理六宫,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心中对你们却很是疼惜的,有本宫在,必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有娘娘这句话,雨棠心里安生多了。”熹妃又安慰了几句,话锋一转,“对了,宫中谦嫔生前用过的东西都收拾的怎么样了,不如我让满儿过去帮你打点一下,毕竟你还小,办这些宫中事务多少会有些力不从心。”雨棠心想,她必是想让满姑姑去宫中找些什么,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她如何露出狐狸尾巴,“娘娘事事思虑的周到,雨棠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