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谢谢娘娘苦心筹谋!”
挽月本爱红色,近日更是妆容艳色,红锦旗装在昏暗的地下暗室摇曳生姿,大拉翅的发髻上流苏华丽。踏进牢门时,不自觉捂了捂鼻子,瞧着躺在草堆中的落魄女子,不禁挑眉一笑。狱卒甚是识趣地将小沪抓了起来,当头便是一盆冷水。
小沪被惊醒,手脚上的镣铐又开始隐隐作痛。挽月优雅地下蹲,一举一动都透着高傲,勾起她的下巴,“啧啧,这样美的人儿竟身处这腌臜之地,真是我见犹怜。王爷怎么不来救你呢?哦,我差点忘了,王爷想必正在筹备明日的大婚典礼,哪会来这种地方。明天,他就会是我的丈夫了,更会是这大清的最高统治者。而我佟挽月,是唯一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小沪睨着她,眼神坚定,“你们不会得逞的,我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绝不会因为我这样的一个低贱女子而背弃宗族,遭万人唾弃!”
挽月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去,“你就做梦吧!今天,他来找我了,说尽了好话,我才答应下嫁于他。模样,好生温柔呢。我说,咱们大婚怎么能不请我的儿时玩伴呢,他即刻便将帖子亲自送去了中堂府,而这张喜帖,是他方才亲自写给你的,小沪,明日你一定要去哦!”旋即起身,冷笑道:“来人!好好伺候小沪姑娘!”
狱卒拿进一根皮鞭,鞭子一瞧便知被辣油浸过,一股辛辣之气迎面而来,小沪却没有一丝退缩。挽月在皮鞭抽打的愉悦声响中迈着端庄的步子离开暗室,面上笑意不断,已近癫狂。
而此时,大军正在往回开拔,傅恒因多日的征战而身染疫病,将军务交由副帅哈其生打理。自己则改坐马车,行程不觉又慢了许多。哈其生自是喜闻乐见,每每日上三竿时方下令行军,夕阳未落时便吩咐安营造饭,甚是惬意。
雨棠收到请柬时,便知时局不对,心内慌乱难以入眠。偏生此时围房外又风雨大作,呼呼作响,大暑天里,身上却寒浸浸的。雨棠起身想找些书看,却见妆台前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随之身后便传来一阵凉意……
她脑海中尽是惊惧,脖颈处瑟瑟发麻,雨棠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的手正要搭上她的肩膀,此刻静谧得连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都清晰无比。
她闭上眼,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鼓起勇气蓦地转身,几乎是同时,来人将她拉入了帷帐,“是你……”
得蒙恩旨,和亲王的婚礼得以在帝后合衾的交泰殿举行。交泰殿,位于天子寝殿乾清宫与皇后的坤宁宫之间,专为历代帝后大婚之用,乃紫禁城中极尽奢华之所在。殿内金碧辉煌,雕龙画凤,加之皇后与内务府的精心布置,使得一切都是那般美轮美奂。
帝后亲贵皆着盛装出席,就连富察氏族长大学士李荣保,与仍在月中的儿媳棠福晋也破例到贺。馨贵妃华服锦簇,皇后端庄大气,分别位列天子左右,一面是蒙古亲贵,一面是满蒙宗室,注定了这场婚礼的空前绝后。
卞湘儿侍奉在馨瞳身旁,一双星目却直视着李荣保恨意凛然,握得拳头吱吱作响。馨瞳不着痕迹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平复情绪。赤金镂空雕花的护甲今日格外耀目,她柔柔捧起一杯酒,不知是有意无意,护甲在酒杯沿壁上划过,方呈与天子。弘历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一饮而尽。
“皇上饮的这样急,不怕就醉了吗?”
“你这小小女子,竟敢小觑朕,若是朕今日当真醉了,便去爱妃那彻夜解酒,如何?”
馨瞳半嗔半笑,“皇上可正经一些吧,新人都要到了。”
弘昼一身吉服静立殿中红毯之上,双袖一拂,向天子行了个庄重而正式的礼节,在海望看来,这不过是这位重情重义的王爷对自己皇兄的最后跪拜,与告别式。弘历亲自上前扶起亲弟,双臂交握间,情义似有千金重,“五弟,民间有句话叫做长兄为父,今日见你成亲,朕……真的很高兴,朕相信你……会是一个好夫婿。”
“臣弟拜谢皇兄,成全之谊!”
殿外礼炮骤响,司仪高呼,“新娘到!请新郎迎娶新娘!”
挽月在众多宫人的簇拥下接过弘昼递上的花球,新嫂搀扶着她一步步迈入殿中,不忘耳边叮嘱,“月儿,婚姻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不论贫穷与富贵,一颗真心才是最重要的,日后你定会明白。”
她语意倔强,“阿嫂,若我大哥什么都没有,你会愿意嫁给他吗?哦,对了,大哥今日为什么没有来?”
雪迎微微一笑,自觉长辈,并不与她多作计较,“来京都的路上,草原传来消息,牧民因河套分配不均而发生动乱,王爷赶回去处理了。”
“哥哥也真是的,那帮乱民的动乱算得了什么,我的婚礼只有这一次,他都置之不理!”
司仪在一对新人身侧道:“王爷,郡主,请至帝后驾前,吉时已到。”随即高呼:“一拜天地!”谁知挽月竟挺直着身子不动,一把揭下自己的红盖头,“慢着!我们草原的规矩,新娘在拜堂前,必须接受好友的祝福,现在,我想要听……”她的手指指向海望身侧,“我要她的祝福,要她……来做司仪!”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海望身侧的粉衣宫女静静起身,雨棠,在座宫人与弘昼皆是一怔,那女子低垂着头,竟是小沪。雨棠欲上前,却被皇后拉住。
小沪端正身姿,接过司仪手中红绸,走到一对新人面前,微微笑道:“祝你们……幸福。”弘昼盯着她,隐约可见佳人脖颈处的伤痕,挽月将红绸一拉,向小沪道:“司仪,可以拜堂了!”小沪强自镇定心神,高呼道:“一拜天地!二拜先祖帝后!三拜!”
此刻座上杯盏落地,皇帝忽然腹痛难当,嘴角溢出黑血,霎时满殿慌乱。馨瞳眼神怨毒地望向湘儿,似要将她撕裂一般起身怒吼:“是谁下的毒,竟敢鸩杀皇上!来人!快传太医!”
海望将杯盏一掷,满殿的死士皆拖去太监服,挟持住身边的满族宗室,殿外整齐的脚步声踏过,一众侍卫即刻便将交泰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弘历倚在龙座之上,怒目圆睁地指向海望,“你这个……逆臣!朕……”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蓦地垂下头,撒手而去。荣儿伏在天子肩头,悲痛万分,“皇上!弘历……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与一双儿女,就这样走了!”
小允子伏跪在地,痛呼道:“圣上……驾崩!”
馨瞳望着自己的一双手,慌忙将护甲卸下,扔得老远。颤微微靠近天子,悲伤地说说不出一字一句,只觉心口被攥的生疼,似要被扯出来一般难受,眼中尽是绝望,难道,这就是心痛的感觉么,原来自己,到了今日,还是会心痛,她爱上了这个男人,不能失去他。
海望走近弘昼,一副假惺惺的奴颜,“王爷,如今圣上突发疾病薨逝,阿哥还小,理应由您继位!”小沪被两名死士擒住,不住摇头:“弘昼!不要!不要相信他!你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决不能做这样弑兄篡位之事!”挽月抽出身旁死士佩刀抵在她喉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你若再敢多言,本郡主即刻让你下去伺候已故君王!”
弘昼:“挽月!住手!”
见他还未应承,海望立刻向周围死士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上前将挽月拉下。雨棠见此,脚下花盆底鞋重重踩向挟制住自己的死士,趁势疾步行至殿中,“和亲王,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你们此刻只是得一时之利,等傅恒带着大军回来,是不会放过你们这些逆臣贼子的!”
身边死士正要向她动手,“慢着!退下!她杀不得!棠福晋,你倒提醒了老夫,有你在老夫手上,料定他傅恒也不敢胡来!”雨棠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们又有多少人马,能与出征大军抗衡,简直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