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瞳冷哼一声,“就这么杀了老狐狸的儿子,若没有个凶手,他又岂能轻易让这事过去。”她蹲下身,有些怜惜地抚摸着绿翘的后脑勺,“姐姐,这样对你,我也是不忍心的,可是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想来你也真是天真,本宫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本宫的骨血,又怎能轻易舍弃,只是哄哄你罢了,你真蠢!”
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只留了片刻,只担心有人撞见,将匕首迅速地塞进海方手中,便趁着夜色隐匿而去。
宫中这类不堪之事总是传的很快,第二日,当打扫庭院的太监发现时,两具尸体纠缠在一处,绿翘就那般倒在海方怀中,两人的衣衫上都是血渍。这样离奇的丑闻在早朝前便传入了弘历耳中,君王震怒,却碍于重兵在外,内廷空虚,不得不忌惮海望的势力。心照不宣之下强制下了道封口令,对外称嘉常在病故,武将海方遇刺身亡。
此等奇耻大辱凡是男子,皆难忍受,更遑论高高在上的当朝天子。后宫之地本为皇后管辖,此事一出,霎时打乱了荣儿的全盘计划。弘历更因此而迁怒于她,斥责中宫管教不善,将西六宫事宜分拨于贵妃馨瞳主理。
荣儿气得几欲昏厥,却仍亲自去往御书房外长跪,祈求转寰之机,雨棠自是共苦相陪。炎炎烈日之下,大清朝两位尊贵的人妻伏跪在地,周遭无一人敢上前劝解。小允子犹如弘历腹中之虫,见棠福晋陪跪,便知事情必有转机。
进内通禀时,馨瞳正与圣上同坐龙椅之上,“皇上,皇后娘娘要照顾一双孩儿,又岂能手眼通天,查尽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此事也实在情有可原,全然不必将权柄下移至臣妾手中,如此,恐落人话柄!”
“朕是天子!此事等同当面给了朕一耳刮子,他是朕的皇后,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此事端倪!朕不过是小惩大诫,好叫她知道自己的责任!”馨瞳抚着他的胸口,柔声劝慰,“且不说皇后娘娘不知情,臣妾与嘉常在比邻而居,却也无从得知,您气气便过,可别伤了帝后之情。”
小允子趁此良机,回禀道:“皇上,皇后主子同棠福晋已在殿外跪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外头日头大,恐怕……”提及雨棠,天子面色稍缓,“她如今月份大了,也不顾及着孩子,傅恒在外为我大清平定忧患,她如此做,岂不存心令朕为难。皇后也不拦着!”
小允子胆大嘟囔道:“皇上,棠福晋的脾气是连中堂大人都没法子的,皇后娘娘哪里劝得住,您也是知道的呀!”弘历轻咳出声,示意他说话注意分寸,方道:“让她们都回去吧!且说皇后近日劳碌,有馨贵妃为其分忧,便让其好生休养着吧!”
“是,奴才这就去传!”
雨棠跪得久了,额上沁出汗珠,荣儿甚为担心,“你这样若是傅恒与额娘知晓了,该有我多大的罪过,棠儿,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回宫休息吧,好不好?”
“我还能行,这孩子经过那么多回都有惊无险,便是跟着我不会走了。”两人姐妹情深之际,闻得小允子传旨,中宫权柄仍要下移,荣儿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霎时懵了,雨棠灵机一动,假作不适,即刻便晕厥过去。
御书房外霎时炸开了锅,一众宫女太监皆围了上来,有叫辇的,有传太医的,荣儿见此,一双眼惊得空洞,只凭直觉握着她的手,“雨棠,你不要吓我!一定不要出事!”雨棠假作无意地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背,她方自惊魂中恢复过来。
听得通报,弘历即刻放下手边奏折,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殿外,见着昏厥在地的她,心中撕扯地生疼,碍于此情此景,又不能抱她起身,怒道:“还不快散开,轿辇呢,快!抬进御书房去等太医!”馨瞳静立一旁,此时君王的眼中已没有她半分地位了,匆忙之间,他竟一眼也未瞧她,不由双拳紧握,极是气闷。
御书房后堂,团龙的明黄睡榻上,雨棠羸弱呢喃着,“皇上。”久未听到她如此温柔地唤自己,弘历顿觉欣喜,难掩愉悦之色至榻边,“朕在这里。”雨棠声音极小,他侧耳方听清,“皇上,雨棠有些心里话想同你说。”天子即刻下令众人退下,馨瞳不甘而出,又是恼恨又是担忧。荣儿又叮嘱了几句欲走,自被雨棠拉住,在其耳边道:“荣姐姐,相信我!”她会意点头。
待众人退尽,隔间内只余二人,雨棠方精神饱满地坐起身来,弘历:“你!”
“雨棠犯了欺君之罪,还请圣上责罚!”弘历蓦地站起身:“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是朕平日太过宽宏,才会让你这般有恃无恐吗!”
她甚是自觉地下床,向天子打了个千儿礼,“皇上,您不公道!荣姐姐是先皇钦定的王妃,是您的糟糠之妻,入门数年,恪守本分,且贤德持重。宫中出了贞顺门之事,她自是比谁都更自责,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迁怒于她,架空中宫之位。旁人见了,不知的还以为咱大清的皇后娘娘是犯了何等失德之罪呢,皇上面上又岂能好看!”
一番说辞不卑不亢,又甚是在理,掐中了三分要害。相形之下,弘历的决断有些站不住脚,普天之下敢同天子这般巧言辩驳的,也唯有她瓜尔佳雨棠了。他心下虽知,却仍旧介怀于她的欺骗,“犯了欺君之罪还这样义正言辞,自身都难保还敢为她人求情,雨棠,你不要考验朕的耐心。”
雨棠闻此,心下便更有了底气,“您是当今皇上,却也是一双儿女的父亲了,中宫权位架空,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历朝历代为夺嫡之事,所起的战端还少么?若是昔日的弘历哥哥还在,绝不会如此的。”
亲昵的称呼,令他的怒气瞬时烟消云散,一手负在身后捏住明黄发穗,软下语意道:“这次的事,皇后身为中宫之主,若无半点责罚,如何说得过去。”她莞尔一笑,“皇上圣明,真乃仁君。贞顺宫之事牵涉风化,但疑点重重,不若皇上就罚荣姐姐暗中彻查此案,表面嘛,就罚俸三个月,皇上也不忍心小曦儿跟着荣姐姐喝西北风的,是不是?”
“原来你都算计好了,记着,迫使朕改变主意,打人情牌,这是第一次,朕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出去吧,替朕同荣儿赔个不是,这次是朕太冲动了。”
雨棠窃喜,面上笑容似回到了多年前那般,“是,雨棠谨遵圣旨!”
看着她得意而恬淡的背影,自己竟也扯出了一丝微笑,经过此次,他与雨棠之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比从前,相处更为融洽,可心了。
荣儿回到宫中后,静静待在西暖阁内,神色镇定如常,却不发一言。直到曲如进内奉茶,关切道:“娘娘,有棠福晋在,这次一定可以化险为夷,您不必担心。”她摇摇头,“这次幸好有雨棠在,若没有她,本宫必定会着了她人的道了。我只是有些愧疚,自己竟生出了利用她的念头,她一直视我为长姊,比我同傅恒还要亲昵。一会儿棠儿回来用过午膳,便安排轿辇送她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