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有幸见过一眼,大格格一看啊就是添加气派,额发生的高,是极有福气的!”纳喇氏本想哄着主子开心,太后听了却不禁红了眼圈,摇摇头,“哀家这辈子,只怕都难出这座慈宁宫了,想见见孙子孙女,也是奢望罢了。”
纳喇氏顿了顿,满儿向她点头示意,她方开口,“主子,今年内务府奉皇后娘娘之命选秀,奴婢瞧着,有位秀女资质和才貌皆属上佳,她有意求见太后您,若您助她一臂之力,或许能令皇上改变心意。”太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荣儿那样贤惠聪颖的一个人,都无法改变弘历,区区一个秀女,又有何把握。”
“娘娘,那名秀女有一样,饶是皇后娘娘也是无可比拟的。她的容貌上与棠福晋甚为相似!”太后身形蓦地一愣,由满儿扶着靠向软榻,眼中有一丝恨意一闪而过,“哦?还有这等奇事。那名秀女是哪家的?”纳喇氏闻言便知事成了大半,“是苏完尼氏,皇上的亲信哈其生统领的族中堂妹。”
太后玩味道:“哈其生?就是当年在五台山拼死保护皇帝的勇士,这些年,他爬的还真快啊!她的妹妹想靠拢哀家,有意思。”
“既然太后有意,那奴婢这就去安排那名秀女觐见太后娘娘!”“嗯,去吧!”
睡到晌午,傅恒方自承乾宫暖阁中醒来,温香软玉的佳人已不在,身旁还留有她昨夜躺过的余香。掀开被褥,左腿上的伤处已换过新药,触感冰凉,全无昨日的灼痛之感。正要下床时,霁月端着一铜盆水进来,放在离床榻极远的地方,不甚恭敬道:“少爷,您醒啦,快请洗漱吧!”傅恒捂着嘴咳了几声,“福晋呢?”
霁月悄悄白了他一眼,“少爷问的是福晋呢,还是少福晋呢,两位主子都去长春宫用午膳了,主子吩咐说,不用叫醒您,这么重的伤都忍了,不在乎饿个一顿两顿的。”
“你这小丫头片子,必是你又添油加醋,说的这些话!叫几个内侍进来伺候我更衣,额娘来了我又岂能安生在此。”霁月口中念念有词,不情不愿地出了暖阁传话,“摆什么谱呀,小心我在主子那再告上几状,保管你有得受的!”
见母亲一来,荣儿便抱着永曦献宝似的与庄福晋瞧,“额娘,您瞧,她一看见您来了一点都不闹腾,可安静了呢。”庄福晋做着鬼脸逗道:“咱们的小公主,小曦儿,认识外祖母是不是?真乖!”荣儿逗弄着永曦胸前的玉坠子,“额娘不知道,我同雨棠,已经定下娃娃亲了呢!”
庄福晋一手搂着小公主,一面望向自家媳妇,“那可真是喜上加喜啊,棠儿的身孕,已快有四个月了吧?”雨棠面上有些局促,颔首道:“是,小曦儿满月后便差不多了。”荣儿接茬,“那正好只比咱们小曦儿小半岁,你肚里这位呀,不吃亏!”
庄福晋见着满座欢欣,适时问着,“雨棠啊,你在宫中也休养了些时日,如今月份大了,傅恒也回来了,不如趁着这个光景,跟额娘回去,在府里啊好好安胎,额娘也好照看着!”雨棠仍有些犹豫,再回府中,先时的一切是否会扑面而来,她不知道是否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荣儿见状也抱着小公主去后边与奶娘喂养,临走时悄悄拍了拍她的后肩。
见左右屏退,庄福晋方放下架子在她身旁坐下,“雨棠,你一直是额娘的好媳妇,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额娘承认,在万馨瞳的事情上,做的有些欠妥当,让你受委屈了,你怪额娘也是应该的。”
雨棠闻言,平日里堆积在心中的委屈霎时一并涌出,眼圈通红,“额娘,棠儿并没有怪额娘,也知道额娘所做的皆是为了大局着想,只是,我是瓜尔佳氏的女儿,清清白白地嫁入富察家,自问从未做过伤风败俗之事,却连带我腹中的骨肉也遭人构陷,我不愿回去,并非为了自己,只是不想我的孩儿一生下来便遭人诟病怀疑。”
庄福晋同为女人,媳妇的一番声泪俱下,她感同身受,正要出言宽慰,傅恒却一脸怒意地闯进来,瞧见雨棠的委屈模样,便自觉自己前些日子那般待妻子的行径简直猪狗不如,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地扶起妻子,“棠儿,是我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今后的日子,让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当着庄福晋的面,雨棠又急又羞,一把拂开他的手,“额娘在这里,你说什么浑话!”庄福晋亦走近,拉住儿子与媳妇的手,“你们俩和和美美的,我这个当额娘的求还求不来呢,亲近些又有什么!今儿我在这,同媳妇做个见证,傅恒日后若是再负你,额娘第一个不饶他!府里那些嘴碎的奴才,全数换了,留着迟早要坏事儿!”
傅恒面色极是凝重,向雨棠立指起誓:“我傅恒,终生将只娶瓜尔佳雨棠一位妻子,若有违此誓言,必遭五马分尸!”
雨棠急忙捂住他的嘴,“呸呸!说什么混账话,你若有个闪失,这一大家子人要怎么办!”庄福晋向傅恒使了个眼色,他得寸进尺道:“那,既是一家人,用完膳自是要一起回家了。”“你!”此刻雨棠方晓得自己中了这母女俩的计,只得努力说服自己尽弃前嫌,“好吧,听你的便是。”
次日正午,艳阳高照,苏完尼馨瞳乔装成小宫女的模样,由纳喇嬷嬷带至慈宁宫谒见。她仔细留意着周遭的草木陈设,除却宫门边的一簇花圃中有彩蝶萦绕,慈宁宫内可以说是萧索寂寥极了。
殿内的装饰摆设又极简约,就连珍宝架上也甚是零星,莫说宫中旁的主位宫室,此地比之秀女所住的钟粹宫都有所不及。馨瞳冷眼观之,有些后悔来此。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太后方由宫女扶着缓步而出。
观其步态便知仪态万方,馨瞳恭敬地低垂着头,眸光落在太后暗黄而枯槁的指尖,光溜溜的一只护甲也无。温柔和蔼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馨瞳遵循着大家礼节,微微扬起头,眼神却盯着她的指尖,不敢僭越。太后瞧见她一张脸孔,心中许久无法平静,有多久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眸了。
当年自己苦心孤诣想要除掉同样拥有这样一双清澈眼眸的女子,却功败垂成,换来了将近三年的禁足。今日再见,莫非是风水轮流转,天意使然?
“峨眉淡扫,粉面含春,果真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好孩子,起来回话吧。”馨瞳由宫女搀扶着起身,此刻方敢直视这位传说中宠冠六宫的美人。与之相视的一刻,她只觉岁月蹉跎,端坐上首的太后四十出头的年纪,容颜却早已老去,双鬓斑白,若非她高华的气度仍在,馨瞳必会以为只是名深宫老嬷而已。
太后看出了她眼中的惊色,毕竟初入宫闱,任她心机多深,也掩不住人性中既定的自然反应,她抚了抚自己枯槁的脸,“哀家,吓到你了吗?”馨瞳蓦地跪下:“太后娘娘恕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馨瞳第一次觐见宫中主位,因紧张而失态,望太后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