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8937900000007

第7章

只这些人的脾气,见一呼便到,是不欢迎的。定要望他眼穿,等得他口渴,才给他见这么一面,他才肯视为至宝,奉若神明呢。”说完,立起身来,笑指着壁上悬的那个镜屏道:“挹芬,挹芬,你准备着做京华尤物罢。”径自去了。

挹芬知道丁卯熟人很多,说的话是不差的,欣然到了那里。

只见席上围坐着的全是几个须眉皓然的人物,那里有什么轻年妙质。想要回身时,吃他们走下个人来,鉧了自己坐在个其老无比的老人身侧。只见那老人穿了件紫酱缎的袍子,一字襟的玄缎马甲,戴着个瓜皮帽儿,帽沿上却镶了个猫儿眼帽。正苍颜白发,却还有一二分的神彩。一手执着支雪茄,一手揽着挹芬道:“还没修谒,翻难了一双莲瓣了。”

挹芬含笑不语,打量那些座客,觉得北京人物究竟比扬州盐商清贵些。便见对面一个老人笑指着叫自己的道:“这位是帝师李伯纯,从没倾倒过人的。今天还是自己出主叫的条子呢。”

挹芬才知是个名满全国的才子,不觉黍谷春回瓠犀微绽的笑道:“乡间蒲柳,那里够得上名公品题。还请李大人包涵着罢!”

说完微扭姣躯,斜贴向伯纯肩际。

那位老才子不觉把老花眼险些挤了个没缝,一手取过挹芬手里的执扇来。见一张素绢还没有题款,便随手摇了几摇,笑向挹芬道:“你拿着这个,不怕做班婕妤么?”挹芬原不懂这句话,却晓得总是句调谑,便含羞不语,微把溶溶眼波斜注着伯纯。众人见了啧啧赞道:“秀外慧中,沈挹芬佳人哉。”

正说时,挹芬的琴师来了,挹芬全神贯注唱了段《汾河湾》。到那曲中妙处,将眼光不住的过去,直把伯纯做了当年平贵。伯纯那里经过这些,自己也不知那里来气力,把挹芬那手握得紧紧的,只怔着发呆。直到挹芬唱完了,问他还要唱什么,才醒了过来。合座击节道:“不料挹芬有此绝技。从今宣南菊部要重翻旧案了。”

正说着,忽然帘子一起,一个人直笑进来道:“这算得些什么,你们还没听过他的绝唱呢。”众人看时,却是杜丁卯,忙起身让坐。挹芬纳闷着道:“怎的他也来了?”丁卯却笑向挹芬道:“我说的话如何?”伯纯问是什么话。丁卯道:“我说你是个耆年硕德,最疼女孩子的呢。”挹芬一笑。众人道:“丁卯,你说我们没听过沈娘绝唱,是那一出呢?”丁卯笑指挹芬道:“那出他轻易没为人唱过。说出来时,这妮子要怪我多嘴呢。”说完,眼看着伯纯,见伯纯正怔怔地的听着。

挹芬听了丁卯的话,早明白了一半,却半嗔半喜的向丁卯道:“这杜爷今天可醉上来了。自己来迟了,没赶上奴《汾河湾》,却把这些话激李爷。便是李爷真个激上了,奴那里有什么绝唱呢?”说完,将纤手摩挲着伯纯肩上道:“请大人赏鉴支昆曲罢!”伯纯喜着还没及答应,丁卯把箸击着桌道:“着,着。”挹芬道:“偏不唱给你听,看你乐些什么。”说完,回头一笑,就伯纯面前的茶盏润了润喉,唱道:[山坡羊]忆春宵栖迟死帐,挨承漏沉酣佳酿。

丁卯笑道:“沈挹芬不输王美娘,只问伯纯先生何如当年秦小官呢。”挹芬向丁卯看了一眼,接着唱道:悄阳台匆匆会难,杳巫山铭刻情和况。

伯纯道:“下该是小生唱了。丁卯,烦你充一宵秦种(重)罢!”丁卯点头,笑向挹芬道:“你不要着急,我是代李大人的呀!”挹芬一笑,丁卯便唱道:[五更转]扰情怀夜依卿旁,啼痕点点青山上。

今朝堤畔萍逢,洵是良缘天相。

挹芬笑道:“你既先说明了,奴且假认你是个秦种(重)罢。”接着唱道[园林好]感深恩山高水长,痛微躯残膏剩香。

挹芬唱着这几句,含笑向着伯纯。丁卯将箸击着桌沿道:“可恶,可恶。明对着秦小官,却偷唱与李伯纯,这醋钵是惯定的了。”众人哄然大笑,挹芬自润了润了口唱道:[江儿水]恨入章台肮脏,昔日青青,偏愧问东风飘。

唱到这儿时,声韵便低了许多:

[玉交枝]门楣厮仿,遇天涯双双故乡,蚊龙伫待风云壮。

丁卯急接着道:

羞煞奴四海一空囊。

[五供养]自揣萍踪浪荡,叹旅店羁栖,晨昏鞅掌。玉人空有意,金屋向何方,论十斛明珠岂易商量。

唱完了,笑指着伯纯道:“落魄穷儒,何来金屋,我不过是代伯纯先生唱着的。真要量珠下聘,还请伯纯先生自己出场罢!”伯纯欢然道:“真个让老夫来献丑罢。”众人认是伯纯要接下去唱,都纳罕静听。那知伯纯竟霍然立了起来。真是:清歌檀板春明夜,头白分司老尚狂。

第十二回李伯纯诗贻沈挹芬

破落户途窘书呆子

却说众人正喝彩着,忽见伯纯笑嘻嘻的立了起来,自向靠壁桌上研浓了墨,拣起支笔来,竟向挹芬纨扇上作起蝇头小楷来。众人都随着来看。见他喜孜孜的,一壁吟一壁写,不一时便成了七绝两首,掷笔而起,笑向众人道:“三十年老翰林,轻易不敢作楷。今日竟为挹娘破例哩。”说完,把扇递给挹芬道:“随便用着罢,手腕生涩,怕被人笑作老娘绷儿呢。”众人要向挹芬手中看时,伯纯遮着道:“这也值得看的?”挹芬自向扇上看了遍,殷勤谢着走了。

那知这一出来,便在车中同鹤山打了个照面。料定不见罢了,见时必不罢休,便驱车先回,似说是:“奴自慢慢行,君便快快随罢!”鹤山果然也是个聪明人,一直跟将下来。挹芬想要向下车时候先行招呼,又想:“这是海上下等倡伎的行径。

况北京人是讲体面惯的,这一来分明是拦着叫人不进这门了。”

便头也不回径自进去,一面却差个丫头出来接引。

鹤山随着丫头正在庭中咀嚼那羽琌山人十六个字的神味,帘子一动,挹芬早迎了出来,笑携着鹤山道:“里边坐罢!这方寸庭心,也直你伫立呢。”一壁说,一壁携着鹤山入室坐下。

鹤山痴痴笑道:“你好!我镇日价望着你,你倒会自在呢。”

挹芬道:“谁没来拜过你呢?第一次门上说出去了,第二次说又出去了,第三次说你病着呢。奴急得什么似的,说的爷既病了,奴越要亲到床前请安。门上的道是夫人吩咐下的,说爷的病都被外边混帐女人牵引起的,无论是谁,要是男朋友还有个商量,是女子时,一概不见呢。奴哀求了好一回,他们那肯依,只得罢了。今朝爷还抱怨着奴呢。”说完,眼波溶溶,竟似抱着满怀幽怨一般。

鹤山明知是那位新宠施的手段,却不好意思向挹芬说明,含糊道:“这都那班混帐奴才懒得通报,捏造着谣言来欺侮你。

还去给他顿结实板子,看再敢也不敢!一面说,一面拥着挹芬,把手摩挲着他香腮道:“向那里多喝了几杯了,颊上烘得红红的。”挹芬笑着不语,却将手捻着鹤山拇指儿,看带着的班指。

鹤山瞥见挹芬身侧横着把纨扇,便拾来看道:“是谁替你写的啊?”一壁说,一壁将扇上题着的两绝读道:仙奏云璈记十洲,九天珠玉落歌喉。

春明门外花如锦,谁数当年菊部头?

脱弃人间脂粉气,时于清俊见芳姿。

旗亭应有双鬟识,唱遍“黄河远上”词。

沉吟道:“好诗,好诗!是谁做的呢?”接看见诗后写着“入海钓鳌客”五字,惊道:“这是李伯纯替你题的么?挹芬道:“才在席上写的呢。”鹤山笑道:“不想这老子婆娑,兴复不浅,今日竟替你题起纨扇来。”挹芬本不晓得伯纯是个什么名公,便趁口问道:“这位老人倒还精神圆满,很体恤姊妹们的。

你也见过么?”鹤山笑道:“什么没有见过!论名分,我还得称他声太世伯呢。”挹芬道:“这样说,还是你祖太爷的相知哩。”说时,止不住格格一笑。鹤山道:“好,我便叫你祖太爷如何?”挹芬笑道:“不敢当。”鹤山同他谈了许久,才套车还去。

从此挹芬家中,平添了一老一少的阔客,转辗援引,挹芬的三间精舍,竟做了冠盖渊薮,声华自然鼎盛起来。那知不多几日,便生出个大笑话来。

却说八大胡同一带,有个著名的破落穷汉乌大褂子,没家没室终日在前门外私设赌窝儿,做个伸手将军。生性混混沌沌的,没钱撩了,却只睁出双乌溜溜的毛眼,向人丛中乱撞。撞出些事来,被警察拉进厅去关了几日,他倒落得了安居饱食。

有时撩得几个大钱在腰包里,又爱喝着白干,说几句大话儿,却总给人驳回个干净。他自知说糟了,也会卷旗息鼓而去,到明天再说,因此人又叫他乌鬼话儿。

一天从赌窝里出来,一手摸着自己的搭膊,皱着眉头,七横八竖的撞到金鱼胡同西口。劈面来了辆胶车,向东跑得飞快。

乌大褂子走路是从没把眼放在前面过的,拉车的要避也不及,碰的一声撞个正着。大褂子总算垫了个底,拉车的双脚一跛,却好伏在他身上。两人正挣扎着。那位坐车的正跷着腿衔着烟,仰头顾盼的得意着,忽然车子一颠,身子向外,直扑到两人身上。两人才挣扎得起,被他一扑,这连一连二的倒了,过路[的]都立着拍手笑。乌大褂子觉得背上重得很,拼命的一掀,坐车的同拉车的咯碌碌从他背上滚下来了。他爬了起来,一声都不言,只睁出两个乌眼珠盯住两人。两人爬了起来,也对着乌大褂子看。三个人一声也不言语。众人见了越发好笑。

三个人发了回愣,大家开口了,坐车的跳上车子道:“走罢!”乌大褂子一把抓住他道:“早得很呢,还撞回儿玩罢!”

坐车的将他一摔,那知大褂子动也没动一动,反揪住了他胸脯道:“我们茶篷中去讲罢!”说着,拉了便走。坐车的吓得面如土色,却一手画着圈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这人真是我夫子所谓好勇斗狠者矣,不屑教诲者矣。”路人见是个书呆子被惫懒汉缠住了,越发好笑。坐车的愈生气起来,摇头簸脑道:“乡邻有斗者,披发缨冠而往救之。汝等见而不救,反窃笑于其旁,如秦人之视越人肥瘠者,是亦可谓妄人焉矣,是亦可谓妄人焉矣”话没说完,被乌大褂子拉着,脚不点地的走了。

再说挹芬家里有一个打杂的,唤做刘狗儿。是扬州世袭的龟奴,在北京窑子里混了几年,出名的是捣鬼伙计。挹芬的母沈寡妇起初贪他是在北京混惯的,又是个亲同乡,到处有个招呼,便招呼了他进来做个伙计。那知狗儿有一种天生的本领,无论是谁,只要不是男人,他总能无老无少无美无丑,拍得他骨酥肉麻。沈寡妇原还是个四十左右的人,又不是什么大家命妇,见狗儿说话知趣,不知不觉的被他勾搭上了。经不起狗儿竭力报称了半月,竟打得火也似的热起来。起初从伙计不次迁擢的升了帐房,又从帐房得了个异常劳绩,竟又赏了个记名内用的头衔。

狗儿职分一天大似一天,事情便一天少似一天,除晚上依例签了个名外,终日在外边鬼混。人见他充了挹芬的未来掌班,便都十二分的奉承他。也有求他荐个帮闲的,也有托他出个名儿组织些龟界联合事业的。那拜把子、吃扁食种种活动,更不必说了。

那天他吃了饭没事,见沈寡妇也歇了中觉,便悄悄换了身玄缎高领窄襟叉裆直管的衫裤,三镶密行的快靴,斜戴了顶毡笠儿,挺胸凸肚的出了院子。慢慢从前门大街逛过来,却好见乌大褂子把那书呆子拉到茶篷内去了。真是:茫茫人鬼难分别,不数当年鼎铸来。

第十三回煊赫头衔龟能人语

殷勤晋接免解客嘲

却说狗儿全装披挂了,瞒着沈寡妇,得意非凡的出了窑儿。

一路过观音寺一带,见了银楼便心中计划着道:“金镯一对、金戒子两只不算什么,问这老婆子要去,怕不照数的给我?”

见了衣店,心中计划着道:“银狐袍儿、草上霜褂儿,不算什么,不算什么,还来问老婆子要去,怕他不照数的给我?”一路云里雾里般的一个计划着,早出了街口,向南信步走来。只见一个茶棚前拥住了许多人,在那大声价笑。

狗儿横竖闲着,拨开众人想挨进去看时,忽听得一个人嘶声唤着道:“狗君子,狗志士,狗先生,夫子有言曰:‘水氽浮尸,心不寮其如命何!’”狗儿虽听不清说的什么,那“狗”字是自己的尊篆,那有不关心的理,况这声音又是很熟的。便探首进去看时,不觉一声奇怪,那人早没命的扑上来,带哭带指着个惫懒汉说道:“是亦妄人而已矣。予方凭轼而观,辱于泥涂。彼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反绥之使来。非事之以珠玉,不得免也。救人如不及,先生其许之乎”话没说完,引得围着看的哄然大笑。那惫懒汉见了狗儿,也不敢猖獗,放了那人,静悄悄的立在一边。

原来大褂子、书呆子厮扭入茶篷之际,正狗儿排众探首之时。打量着那书呆子时,不觉心中一动,想遮莫是表兄席终南,便睁眼向着乌大褂子道:“你又作怪呢。”乌大褂子不敢倔强,嘻着脸道:“穷得慌了,斗着这呆子玩罢了。”狗儿冷笑道:“且教你认识这呆子。”说时携着那位终南的手道:“表兄不是来应知事试的么?他日得了宛平县缺时,先处治这厮罢了。

啊!”

乌大褂子听着慌了,碍着众人,又不敢跪下来。狗儿向身边摸出张五千钱的票子来,向乌大褂子一掷道:“还不走你的路!平日一吊两吊的周济了多少,可不喂了猫,倒知恩报恩些。”

看官,这句话里的“猫”字,原不见得妥当,只出在狗儿嘴里,却碍着佳名,自不得不以猫易狗呢。闲话慢表。且说乌大褂子得了五吊钱的票子,那里还有工夫去听狗儿的话是骂是赞,早一溜烟走了。

同类推荐
热门推荐
  • 圣约禁书

    圣约禁书

    魔法,主宰了世界,并出现了由魔法评定大会来角逐世界高手等级的制度。胜者,将拥有一切!包括权利和金钱!但,最重要的不是它们,而是权限!看透万物的权限!
  • 逃之夭夭,萌妃要翻墙

    逃之夭夭,萌妃要翻墙

    秋颖彤每次回头看自己的人生的时候,都觉得这就是一个闹剧。靠,她都已经逃婚了,却误打误撞的又碰上了。和君清落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一直很怀疑,那是不是传说中的,人倒霉了,喝水都能塞牙缝。她真的不想要他的,可是为什么老天爷一定要把他扔给她呢?她第n次决定,以后再也不求老天爷,打死也不求他了……
  • 冷漠三公主的复仇之恋

    冷漠三公主的复仇之恋

    因为家庭的变故,她们为了复仇,踏上了杀手的道路。在恶魔岛上,她们异常努力的训练,为的就是报仇,八年后,她们便开始了她们的复仇计划……但在途中,她们尽然对她们仇人喜欢的男生动了心……精彩任在继续,慢慢期待吧!!!
  • 拽公主的腹黑王子

    拽公主的腹黑王子

    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步骤很简但那就是拽呗,可是谁会想到,回国就遇到自己的未婚夫,表面冰冷,实则是个腹黑王子
  • 道门十规

    道门十规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萌学园十星传奇第三部人类世界

    萌学园十星传奇第三部人类世界

    萌学园十星传奇第三部人类世界萌学园十星萌学萌学园十星传奇第三部人类世界园十星传奇第三部人类世界传奇第三部人类世界萌学园十星传奇第三部人类世界萌学园十星传奇第三部人类世界
  • 目光之城

    目光之城

    灵族,海族,羽族,通通踩在脚下。龙渊,乐园,禁地,全部靠在一旁。大千世界,三千小界,妖魔鬼怪,帝国宗门,且看齐仙侠一骑绝尘。
  • 上古世纪之神圣信仰

    上古世纪之神圣信仰

    数万年前,诸神混战,神明在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然而,当数万年后神明再次出现的时候,这个大陆上的人们已经忘却了曾经的信仰。当神明再一次出现在源之大陆上,这个世界又会发生什么事?神明出现,带来的是希望?还是毁灭?人与神之间,又将会发生什么故事?以信仰为引,谱写一篇人与人、人与神、神与神之间的传奇故事。
  • 战争主流

    战争主流

    停止上传,大脑格式化ING……
  • 复仇尊者

    复仇尊者

    罗辰,是罗家唯一一位幸免于十年前罗家惨灭的人,也是昔日罗家的少家主,当年他的爷爷寻到两件神器——轮回天盘和鸿蒙戒,从而引发了罗家惨案。他凭借戒指里的极品功法苦修十年,终于在十五岁时离开太行山脉,创立了问剑宗,在三兄弟的帮助下亲手屠杀了当年参与灭罗家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