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芭自从在回国的航班上目睹了桑飞的风采起,便开始悄悄留意起他,随着共同相处时间的增加,这个中国男人给她的印象越来越深刻清晰和美好。他那见义勇为的品德,好学上进的精神,沉着冷静的处事风格,耐心细致的教学作风,完美精湛的飞行技能,多才多艺的天赋,还有他那骄傲自信的神态,潇洒舒展的举动,富有磁性的声音,都无不令她心动。在她看来,这是个优秀得几乎是无可挑剔的男人,她在内心里深深地崇拜着他。
伦芭很在意桑飞对她的态度,她知道教员很喜欢她,但是也知道教员对她的喜欢还仅仅停留在这样的层面上,一个男人对青春少女很自然和正常的喜欢,一个教员对自己得意学员的喜欢,不是她所期望的那种男人对女人更深层的喜欢。她对他的这种无情无义,感到有些苦恼。如果不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有进一步的表示和动作,这种纯粹的师生关系和朋友关系很有可能将一直保持到她完成学业,然后就是与他分手,再也无缘见到他,她不想错失良机而悔恨终生。她有些嫉妒隋媛,嫉妒隋媛有那么好的与桑飞相处和接近的条件。她不满足于维持现状,要想方设法扩大与他接触的机会和活动范围,并通过适当的暗示及表示,使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到她所希望的关系上去。她在等待着时机。
周六的清晨,桑飞正在房间内学英语,忽然听到噔、噔、噔、噔的叩门声,他起身打开门,原来是伦芭。
“早上好!”门外的伦芭笑吟吟地说。她每天第一次见面,总是喜欢用汉语问候。
桑飞呆呆地愣在那里,忘了回话。因为伦芭今日的穿着与往常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阳光和诱人的香气,粉红色露脐背心加上水洗发白牛仔裤把身形勾勒得绰约多姿。他一时有些蒙……
“教员,教员……你在做什么?”掺杂着淡淡的体香和诱人香水味的气息迎面而来,伦芭已径直走过桑飞身边,来到书桌前。
“没、没什么事,我看看书。”桑飞迟钝地回答。
“我一会儿去农场,你也过来玩啊。”
伦芭的安排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桑飞只能答应,何况他确实很想再去农场看看那些动物。他给正在地勤组打麻将的老苏打电话请了假,便和伦芭乘她家的丰田越野车出发了。
到了农场,桑飞见到一些工人正在给几匹马备鞍子,便问伦芭:“他们要去干什么?”
“赶牛。”
赶牛?听说骑马赶牛,桑飞立刻有些兴奋起来。“去哪里赶?”
“把南头围栏的牛全部赶到这边来,想去吗?”伦芭用手指了指那片草场的尽头。
“你去我就去。”桑飞眼里放着光彩。
“你会骑马?”伦芭惊喜地问。
桑飞挺了挺胸膛,扎实地点了点头,见伦芭瞠目很激动的样子,估计在琢磨她这个中国教员没有不会的东西啊。
要出发了,伦芭很利落地跨上了一匹红马,然后兜过马头,关切地看着桑飞。她可能因为不太了解教员的骑术如何,有些担心。
工人给桑飞牵过来一匹非常漂亮的白马。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骑马了,今天能有机会在非洲草原上骑马,心里确实很激动和兴奋。仔细打量这匹马,他心里暗暗赞叹西洋马的身材,与蒙古马相比,显得那么高大英俊,与老家马群中的那匹白色的公马很相像。桑飞注意到,这匹马的眼神,不是特别温顺的那种,而且肯定有些认生。他也知道,此时,伦芭和那些工人们也都很关注他的骑术,有经验的骑手,从一个人上马的一些细节动作就可以判断出他的骑术如何。
因为对这匹马的秉性不是很了解,为了慎重起见,桑飞在上马前,左手搭到鞍桥上时,已经将缰绳收紧了,以便控制白马。果然,当他把右手搭到鞍桥上时,那白马鼻子开始喷着粗气,两只前蹄不安地轻刨着地面。当他的左脚刚伸进脚蹬,还未及上马,那马便急不可耐地向左兜起了圈子。他早有准备,右脚一个轻踏,跨腿飞旋,便稳稳地坐上了马鞍。未等白马撒野,便已经提紧了嚼子,那马疼得只能仰着头,在原地踩碎步了。桑飞想它知道遇到了强劲的对手,不敢再造次。
桑飞见到了伦芭那欣赏的笑容,心中暗喜。只见她羞涩地冲桑飞笑了一下,轻磕马肚,放马向草场急驰而去。桑飞会意,掉转马头,松开缰绳,便追了过去。
追上伦芭并不难,因为她实际上在控制着坐骑的速度,等待着桑飞追上来。听着那熟悉的马蹄声和风声,感受着马背上的颠簸,望着伦芭和她的坐骑的背影,桑飞有种回到家乡草原上的错觉。他和小伙伴们都是在马背上戏耍中长大的,那段时光是他永生难忘的。
伦芭收住了缰绳,他们并排走在宽阔的金色的草场上,几名工人则骑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闻着那熟悉的久违的马身上所特有的气味,桑飞禁不住伏下身去,鼻子贴着马的脖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是啊!已经好久没有骑马了,真想啊!
“桑教员,你的骑术真好。”伦芭由衷地赞叹道。
“15骑的也非常好啊!”
“你是在哪里练的?”伦芭好奇地问。
“家乡。我的家乡也有很宽阔的草原,我从八岁就开始骑光背马了。”
“什么叫光背马?”
“就是没有安装马鞍的马。”
“噢,原来是这样!”
“那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常常会骑上光背马,帮助马倌去赶马群。把马从草甸子上赶到江边去饮水,再把它们赶回马圈。”桑飞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为什么要把牛群赶到这边来?”桑飞转过头来发现伦芭那光洁的脸不知是太阳照的,还是那件粉红色的小衣服衬的,耀人地艳丽。
“最近半个月,南面围栏的牛群中,已经陆陆续续死了六头牛犊。起初,我们以为是吃什么东西中毒死的,后来才发现是被大蟒蛇缠绕窒息死的。我们也不知道那蛇藏在什么地方,只好暂时把牛群赶到北面来。”
听着伦芭的叙述,桑飞感到很吃惊,纳米比亚的荒原上竟然有这么大的蟒蛇。
待将上百头牛赶回来,已经到了中午饭时间。两人简单擦洗了一下,吃完了饭,伦芭就急急忙忙去和她的动物们缠绵了一会儿。然后告诉桑飞,她要带上最喜欢的猎豹艾米丽到农场外的荒野散步。带着家养的豹子在非洲荒原上散步,这对桑飞来讲,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感到很新鲜,禁不住有些兴奋起来。
艾米丽被从大笼子里放出来后,高兴地依偎在伦芭的身边,左一遍右一遍地在伦芭的大腿上贴蹭着身体,像一只家猫一样温顺可爱。它对陌生的桑飞满不在乎,知道伦芭的朋友也是它的朋友,但是多少还是有些认生,和他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桑飞也没敢轻易地和它接触,毕竟是第一次见它。当伦芭叫了声“艾米丽”并向农场外走去时,它立刻明白小主人要带它去干什么了,非常兴奋,迈着猫一样轻盈而富有弹性的脚步,远远地跑到前面去了。但是它显然缺乏在野外单独生活的经历,显得既兴奋又有些胆怯,鬃毛微耸,引颈塌腰,尾巴略卷,警觉地东嗅嗅西闻闻,不时还在某棵树旁留下自己的气味。见主人落后较多时,便停下来回头张望着,等待着,见主人走近了,才向前跑去。在旱季以黄色为主调的非洲原野上,艾米丽身上那发黄及间杂着白色斑点的毛色几乎与周围的环境同色,如果不仔细辨别,很难一下子看到它。
此情此景,让桑飞找到了大雪之后带着自家猎狗去捕猎野兔时的感觉。桑飞家那只叫“大灰”的猎犬是经过达斡尔猎人调教过的,长得威武雄壮,个头儿与牛犊一般,一身灰白色的毛,与雪地颜色很接近。和那些看家的笨狗相比较,它有一股王者气度,显得稳重而自信。带它外出时,它不会大呼小叫得那么张扬,也不会谨小慎微裹足不前,只按照自己的捕猎方式,在主人前方约60度的扇面内不停地反复搜索,直到猎物出现。
桑飞跟在伦芭身后,沿着也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踩出的一条隐约可见的小径向荒原深处走去。望着她那柔美的背影,有些情不自禁,但对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关注却没有搞清楚。
“伦芭,你常带它出来吗?”桑飞开始发问。
“从中国回来后,每个周末只要来这里,就会带它出来。”
“能遇到其他动物吗?”
“偶尔能见到。”
“见过狮子或豹子吗?”
“还没有。”
桑飞有些担心。“你胆子可不小,一旦遇到豹子和狮子怎么办?”
“没关系,有艾米丽呢。”伦芭显得很自信。
“你是说艾米丽会保护你?”桑飞装做不懂故意问道。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伦芭回过头来,扬了扬长长的睫毛接着说,“如果一个艾米丽不够,还有你保护我呢!”
实际上,不要说遇到兽中之王狮子,就是遇到野生成年豹子,没有经过残酷野外生存历练的艾米丽也不见得是对方的对手。看来这个姑娘胆子确实比常人大多了,桑飞打心眼儿里赞赏她这股子勇敢劲儿。
“艾米丽是野生的吗?”
“不是。它是我们家一个叫吉比的豹子的孩子。”
“那吉比现在在哪儿?”
“在农场关着。我们永远不敢再放它出来。”
“为什么?”
“它和艾米丽不一样,它是野生的,还比较危险,容易给我们惹事。”伦芭边走边向桑飞讲述了豹子吉比的故事。
原来,在伦芭家农场旁边,住着一些养牛的牧民,他们都有一个头痛的问题,就是牛群常常遭到豹子的袭击。为了防范豹子,他们四处布下陷阱。有一次,吉比的妈妈和小吉比同时掉进了陷阱,妈妈死了。牧民们知道农场收留野生动物,就把小豹送到了农场。伦芭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吉比,吉比就这样在农场安了家。
从吉比来到农场,伦芭一家就对它精心喂养和训练,但吉比毕竟是一只野生豹子,依然没有把它的野性完全驯化过来。我也知道跟吉比玩比较危险,但还是不为所动,照样跟它玩。它看到我并不怕它,所以也不攻击我。它可爱得很,我看见它要做蠢事了,就大声地骂它,于是它便停下来,用一双不解的眼睛看着我。有的时候,玩儿高兴了,它会用嘴含住我的胳膊、肩膀或是腿,但不真咬。偶尔,我真的觉得,如果它想真咬我,会毫不费力地把我吃掉。
后来,它真的惹祸了,那场面真恐怖。那天,我和妈妈一起去散步。吉比也许是听到了声音,想跟我们走,便跳到了屋顶上,然后用力一蹦,越过院子的栅栏,追上了我们。路上,我们遇见两个小男孩儿,那两个小男孩儿一见吉比,便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夺路而逃。他们哪里知道,遇上野兽,这样做是万万不行的。吉比见两个小男孩儿这样,以为遇到了猎物,便把他们当做猎物追赶起来,然后一口咬住了最小的那个小男孩儿。母亲和我急忙在后面追,但是却无法追上它,豹子动作快得很啊。当我们跑到吉比跟前时,它离它的“猎物”只有几步远,嘴里都是血,正准备再次发起攻击。
妈妈一把将浑身是血的小男孩儿抱起,然后轻声对吉比说着话。我看得出,吉比并不想放走小男孩儿,我想它甚至想扑向妈妈,把“猎物”重新抢回来。我急忙用命令的口气对吉比说:“吉比!住手!”为了肯定它听清楚了,我在它的鼻子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这样打它一下,是要让它明白,它正在做一件非常蠢的事情,如果它不听话,我就会大发脾气了。于是,它蹲坐下来,像每次挨骂那样躺在了地上,用迷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小男孩儿被送到了医院,还好,他没有死,但他那双面对吉比时睁得大大的恐怖的眼神,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当时肯定以为自己要完了,我也真的相信吉比想要他的命。
吉比受到了非常严厉的惩罚,被用铁丝网做成的笼子关了起来,再也出不来了。我不忍心,常去看它,跟它说话,把手伸进铁丝网抚摩它。每次见到我,它都高兴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