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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穿街过弄的长衫(3)

刘金莲说:“是啊!都是我惯肆的。宝儿不喜欢,霸不得蛮。这样吧!玉凤回来还只有几天。她的为人,她的脾性,你和我都全然不知。复礼对女儿的婚事有些哪样想法,我们也都不晓得。宝儿说是喜欢她,不过是初次印象,日子长了,不晓得是不是过得起旧。好事不在忙中。他们是表兄妹,有机会让他们多见见面,若是有缘分,做大人的就巴不得了。”

伍秀玲听了刘金莲入情入理的话,也就不好再往下说了。她理解小姑的心情,体谅小姑的难处,她跟着小姑的话说:“是啊!这事情忙不得,更霸不得蛮,是不是这一对人,就看他们的缘分吧!”

刘金莲没想到,到娘屋给嫂子送一份生日礼物,会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凭心而论,宝儿是配不上玉凤的。作为宝儿的姑姑,她何尝不希望有点儿憨,有点儿宝的内侄,早早地成个家。作为玉凤的大娘,她身受亡人的嘱托,应该对玉凤负责。她若是真的要作这个主,把玉凤许配给宝儿,玉凤自己愿不愿意?镇江的那人会是怎样的态度?镇上闲不住的嘴巴又会怎样说?都是绕不过去的坎呵!这着实是一件她既不能推动,又不能阻拦的事情。向来以足智多谋见称的妇人,如今竟也束手无策了。

刘士宝兵败校场坪以来,便一直处在极度的苦闷之中。平日里,他最喜欢在镇上的街头摆来摆去,走了河街走正街,走了正街再走后街。三条长街的每一块岩板上,无不留下他的脚印。突然间,他不敢上街了。因为一到街上,他就要挨骂被耻笑。街市上那些不饶人的嘴巴,会笑他的鸡公变鸡婆,骂他丢了浦阳人的脸。他整天躲在刘家窨子里,吃了睡,睡了吃。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他在玉凤面前丢了丑。那个恶婆娘乖妹,还死死抠住他的话,说是要吃他手板心里煎的荷包蛋。手板心里煎荷包蛋,手板不就烧成火炭了!他不敢见乖妹,更不敢见玉凤。出乎他的意料,那两个他不敢见的女伢儿,竟亲自找上门来了。

这天,玉凤和乖妹,一起来到刘金莲跟前,说是要到舅舅家看望斗鸡场上吃了败仗的宝儿。刘金莲自然是同意的。

刘家窨子里,当伍秀玲得知张家姐妹到来,喜出望外地来到了前厅。

乖妹给玉凤作介绍:“凤姐,这是舅妈。”

“舅妈!”玉凤给伍秀玲做了个万福。

伍秀玲走近玉凤,仔细地端详起来,女伢儿果然光鲜,说是人见人爱,一点也不过份,难怪宝儿见到她,就变得寝食难安。玉凤说话了,向舅妈说明来意:“舅妈,我和乖妹是来看宝儿表哥的。听说他斗鸡场上打了败仗,想不开。我们来劝劝他。斗鸡本来就是好玩的事,何必这样认真。”

“凤儿说得真好。你那宝儿表哥呀,就是争强好胜认死理。”伍秀玲说着,吩咐佣工:“去,把宝儿叫出房来,告诉他,张家的两个表妹来看他了。”

玉凤和乖妹喝着丫头送来的香茶,等待着宝儿的到来。不一会,去叫宝儿的佣工回来了,带来了的消息出人意料。

“小少爷关着门,不肯出来。”那佣工说。

“这伢儿真是不懂事,两个表妹特意来看他,他怎么可以不见?!”伍秀玲有点儿生气了。

“他说不敢。”

“两个表妹,又不是外人,有哪样不敢见的?”

“他说他怕。”

“怕哪样?”

“怕两个表妹要他用手板心给她们煎荷包蛋吃。”

听了佣工的话,玉凤和乖妹都忍不住笑了。真是个憨宝,一句玩笑话,他倒当真了。玉凤连忙给伍秀玲解释:“舅妈,这是一句玩笑话。在斗鸡之前,宝儿表哥跟我和乖妹打赌,说是如果他的鸡打输了,要他用手板心给我们煎个荷包蛋吃。一句玩笑话,他还拿来当了真。”

听了玉凤的解释,伍秀玲哭笑不得。这个憨宝,真是把脸都丢尽了。这号行通还想打玉凤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真后悔,不该对金莲提起那码子事。她说:“怎么这样不清场!玉凤,乖妹,你们等着,我去把他叫出来!”

“我们和你一路去。”玉凤和乖妹同时说。

伍秀玲拍打着宝儿的房子,大声说:“宝儿,开门!”

“我不开!我不上你们的当。”

“那是一句玩笑话,你怎么当真了。我们怎么会要吃你手板心煎的荷包蛋呢?”玉凤说。

乖妹也跟着说:“宝表哥,你真是,捡得个棒锤你也当成针(真)了。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听是乖妹的声音,刘士宝就更加紧张了。他在房里直嗷嗷叫:“不开!我就是不开。手板心里煎荷包蛋,我的手还要不要了?!打死我也不会开门的。”

没得办法,玉凤和乖妹就这样打了转身。她们回到家里,遇到了嫂子印蕙娇,把在刘家窨子遇到的奇怪事,原原本本向她诉说了一番,印蕙娇直笑得伸不了腰。印蕙娇又把这一切转述给了婆婆。刘金莲没有笑。她想到的是嫂子伍秀玲对她说的话。就是把玉凤打死,她也不会嫁给这个憨宝的。

光绪十九年的正月初一,立春已过,年初二便是雨水节。天气不再那么寒冷。清早,在蒙蒙的薄雾中,浦阳镇上的人们,纷纷抢先打开“财门”,放响“开门炮”,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吃过早饭,三街四十八弄的岩板路上,便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突然,岩板路上的人们,都扯起了颈根,惊讶地观看几个招摇过市的伢儿。为首的就是刘家窨子的小少爷刘士宝。这憨宝儿的奇特打扮,着实让满街上所有的行人既目瞪口呆,又啼笑皆非。他身上的那件套着马褂的绛红色软缎长衫,至少也有两丈长。他的身前身后,各有两个小癞子,为他拎着那超长的长衫。走在前面的,便是癞毛和细屎。他们在大街上缓缓地行进着。居中的刘士宝,显得十分得意。他胸脯挺得老高,双手合抱,笑容可掬地对路人频频拱手,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自从斗鸡场上失了面子以后,刘士宝通过冥思苦想,决定以这样的方式来扳回一局。

“宝少爷,嘻嘻!你这件长衫真是盖了。”说话的是长疤子。他见自己的儿子癞毛也在这个行列里,便走上前去嘱咐道:“癞毛,好生伺候宝少爷!”

“真正的苏州软缎料子。”宝儿用兰花手捋了捋长衫,很是得意。这时,前面拎长衫的癞毛和细屎走得快了些,他连忙喝住:“慢点!”

见宝儿这般模样,围观的人们铳起壳子来:

“宝少爷,你盖了!”

“只有刘家窨子,才有这样的气派!”

“是呀!这浦阳镇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奉承话使得宝儿格外兴奋,胸脯也挺得更高了。长成这大,他还是第一次为刘家争光。他想起从老娘房里偷出那匹软缎,又偷偷到裁缝铺做成这件长衫的情景,至今脑壳皮都还是麻的。如今,一切担惊受怕都没有必要了。有了这些街弄子三老四少的夸奖,娘老子也就不会找他的麻烦了。

“到哪里去?”长疤子轻声问宝儿。

“街上随便走走。”

“不,你应该去给姑姑拜年。”

宝儿笑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宝儿的一行人,耀武扬威地进了张家弄。一群伢儿追在他们的身后,跳着,吼着,像一条长长的尾巴,把本来就不宽的弄子,闹得翻了个边。小癞子们抬起的长长衣襟,在弄子里移动着,在那居中的宝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平日,他得到的都是嘲笑和奚落,仿佛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他的。今天,他终于得到了人们的夸奖和捧场。斗鸡场带给他的晦气,也因这出色的表现一扫而光。他进入了亢奋状态,大声地叫喊着:“走快点!前面就是我姑姑的家,大家要懂礼性,跟着我一起给姑姑拜年。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小癞子们齐声回答。

当这一行人在众多伢儿们的簇拥下,来到张家窨子的大门前时,守门的老者,一下子全懵了。怎么来了这么一群人?他们是来做哪样的?

“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宝儿大话大句地说:“快去通禀一声,刘家的宝少爷,给姑姑拜年来了!”

门子这才看清楚,来人是刘家的宝儿。老者忙去禀报。出来接新年客的,是玉凤和乖妹。见宝儿的这般模样,两个女伢儿笑得直不起腰。

“怎么?只顾笑,也不给表哥拜年,也不请表哥进去?”宝儿一副憨样。

玉凤说:“给表哥拜年,表哥有哪样打发?”

乖妹立刻跟进:“那就打发这件长衫吧!”

“只要表妹喜欢,我马上就脱下来。”宝儿说着,做了个脱衣的样子。

玉凤说:“慢着,说句笑话,你也当真。你这长衫没人稀罕。快进屋吧!给姑姑拜年,是你的正事。”

在小癞子们的前呼后拥下,宝儿来到了堂屋。这时,听到外面吵嚷声的刘金莲,正从里屋出来。当她见到宝儿的那身打扮时,顿时人就懵了。当她还没回过神来时,宝儿和小癞子们“啪”地一声,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宝儿给姑姑拜年了!”

“宝儿的弟兄们给姑姑拜年了!”小癞子们跟着说。

说着,他们给刘金莲磕头。那软缎做的长衫,一前一后,铺在了地上。

“快起来吧!”刘金莲见到这些怪模怪样,着实哭笑不得。新年新岁,她不能发作,更不能骂人。再大的事情,她也必须强忍着。

宝儿和小癞子们直挺挺地站在堂屋里。刘金莲走上前去,把那小癞子们抬着的长长衣襟,都扭成了麻花状,缠在了宝儿的腰上。

“你们坐!”刘金莲说着,吩咐丫头:“大过年的。给他们上茶。”

宝儿和小癞子们,围着八仙桌子入坐。丫头端来了瓜子、花生和糖果。小癞子们把糖果吃得个精打光。接着,又将瓜子、花生死命往衣袋里装。

玉凤和乖妹见他们的那副饿牢相,又忍不住笑了。

刘金莲发话:“玉凤,乖妹,你们回房去吧!”

玉凤、乖妹前脚离堂屋,伍秀玲后脚就进了张家窨子。宝儿从她房里偷出整匹的软缎,到裁缝铺里做了这稀奇古怪的长衫,伍秀玲一无所知。直到今天他穿着长衫在浦阳街头招摇过市,当众出丑。一个佣工回去禀报,她这才晓得报应崽又在做报应事了。刘金山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原本打算亲自把宝儿擒拿回家,这样一做,丑反而出得更大了。他只得让婆娘把报应崽找回去。伍秀玲到街上一打听,才晓得宝儿进了张家弄。不用说,他把丑出到姑姑家来了。

刘金莲照新春的礼节说话:“嫂子,你来了,给你拜年。”

“金莲,你看这,新年头,不争气的东西把丑出到了你屋里。”伍秀玲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

“都是自家人,伢儿出点格,也算不了哪样。大过年的,讨点笑而已。”刘金莲打着圆场。

“金莲,我晓得,你是新年新岁有话不好讲。”伍秀玲说着,走上前去,把宝儿扭成麻花的长衫解下,那长衫立刻拖了一地。她气急了,直冲着宝儿说:“你看你,做的哪样混账衣!搞的哪样混账事!真是把你娘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娘!我莫乱讲,我丢哪样脸了?!街上的人个个都讲我有出息,刘家窨子有气派。是我给刘家窨子争了脸面。姑姑都不骂我,你倒骂起我来了……”宝儿委屈万分,说着便“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小祖宗,你有哪样哭的嘛!大年初一到姑姑屋里哭,是不吉利的。”伍秀玲慌神了,拉起宝儿就往门外走。小癞子们作鸟兽状散去。宝儿搂着的软缎长袍梭到了地上,将他绊倒在地上,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了起来。

刘金莲大声叫着“嫂子!”追到大门外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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