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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穿街过弄的长衫(2)

竹帘圈里两只打鸡一会面,如同冤家相见。围观的人们屏住呼吸,静观着帘内发生的一切。两只打鸡都埋下头,一步步逼近对方,颈根上的羽毛全都竖了起来。猛地,对垒双方同时腾空蹦起,四只坚硬而锐利的爪子在空中对击,进行了厮杀的第一个回合。对击中,“虎头冠”的爪子似乎没得“葫芦头”的爪子那么硬扎,先行落下到地面。“葫芦头”趁势俯冲,用利嘴在“虎头冠”的头部猛啄了一口,鲜血顿时流淌到了它的眼角边。

“好!”叫好的是黄满娃和他的家丁。

围观的浦阳人,总是站在浦阳人一边。出师不利憨宝儿分外丧气,一旁的玉凤也跟着傻了眼。

“虎头冠”毕竟是沙场老手,初战失利,并不善罢甘休。它仗着自己身材的高大,腾空跃起向“葫芦头”俯冲过去,试图用高压的态势刹住对手的威风。没料到“葫芦头”却利用灵巧的身子,从“虎头冠”的肚子下钻过,反身在它的颈根下狠啄了一嘴。“虎头冠”吃了亏,却并不放弃这一战术。它再一次腾空扑向“葫芦头”。“葫芦头”这回不钻它的肚下,而是从它腾起的翅膀下钻过,反身再啄它的颈根。几个回合下来,吃亏的总是“虎头冠”。

麻阳佬再一次叫好;浦阳人再一次丧气。

憨宝儿红着脸,不敢再看玉凤了。

乖妹凑近玉凤的耳边,轻声说:“有人的手板心里要煎荷包蛋了。”

“莫看它个头小,还真是‘四两拨千斤’哩!”窃窃私语者是米粉店老板。

“憨宝卵弹琴,把浦阳人的脸都丢尽了!”人群中出现了埋怨声。

两只鸡的打斗,依然在继续。“虎头冠”连连失利,周身上下已经被啄得伤痕累累。稳操胜券的“葫芦头”,故意在“虎头冠”面前趾高气扬地摆来摆去。气急败坏的“虎头冠”追过来,它就在前面迅跑,引起“虎头冠”的穷追不舍。“葫芦头”和“虎头冠”,一前一后,开始在竹帘里绕着圈追赶起来。

“看,‘遛圈’了!”人群中有人轻声说。

两只打鸡的绕圈追赶,没完没了。对于浦阳人来说,这是个令人扫兴的场面。若胜的一方是浦阳人,人们会欢声雷动。今天,占上风的是麻阳佬。当前面迅跑的“葫芦头”轻松自如,后面追赶的“虎头冠”体力不支时,“葫芦头”便会回转身子,杀一个“回马枪”,趁势将手下败将再猛啄几嘴。每到这时,麻阳佬兴高彩烈,浦阳人垂头丧气,玉凤则是蒙上眼睛,不敢再看。这样的遛圈,持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直到“葫芦头”杀出最后一个“回马枪”,对着“虎头冠”又是啄嘴,又是踢脚。这时,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的“虎头冠”,只得发出“咯咯咯”的鸡婆叫声,向对方求饶。一场厮杀就这样结束。

“真扫兴,输给了麻阳佬!”

“狗屁‘虎头冠’,鸡巴都不如!”

“菜鸡!干脆拿回去炒辣椒吃得了!”

“憨宝,有卵用!”

看斗鸡的浦阳人一边散去,一边说着粗话痞话,发泄不满的情绪,直把憨宝儿说得脑壳都栽到了胯裆下。

麻阳来的斗鸡客们,喜笑颜开,打扫着战场。一个家丁收捡好竹帘。黄满娃把“葫芦头”抱在了怀里。打鸡在一场厮杀过后,满嘴里都是对手的血和肉。黄满娃用打落在地上的鸡毛,小心翼翼地蘸涮着它嘴里的血污。一个家丁撮起地上的一坯泥土,搓成了两粒小泥丸,交给主人。黄满娃随即掰开“葫芦头”的嘴,一粒粒喂了进去,让它吞食。转眼间,亢奋的“葫芦头”便变得平静了。

斗鸡过后的“上红”,对胜者,是荣耀;对负者,是屈辱。往常若浦阳的打鸡得胜时,人们必定要等着看这个场面。今天浦阳的打鸡被打得落落大败,打斗一结束,浦阳人便立刻作鸟兽状散去。两个跟屁虫似的小癞子,刘士宝也让他们抱着战败的“虎头冠”,回刘家窨子去了。校场坪里,除了吕家坪的斗鸡客以外,就只剩下了刘士宝。张玉凤和乖妹没有跟着人群离去,二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静观即将发生的一切。

“看吧!看我们的憨宝表哥,怎样在麻阳佬面前俯首称臣。”乖妹对着玉凤的耳朵说话,声音极小。

“莫讲了,看他那样子也是怪遭孽的。”玉凤的声音也极小。

这时,只见刘士宝从衣兜里掏出了一道红彩。几天前,他在柳树湾得到这道红彩时,是何等的荣耀。转眼之间,这道红彩就要由他亲手系在别人打鸡的颈根之上。镇上的人们都已经离去,他却看见了仍然在不远处站着的玉凤和乖妹。在她们的面前丢人现眼,是他最伤心的事。特别是刚才还对汉口回来的玉凤表妹夸下过海口。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他虽然有点憨,有点宝,但他晓得,斗鸡场的规矩,是必须要遵守的。他规规矩矩,双手捧着红彩,一步一步,朝吕家坪的斗鸡客走去。黄满娃由四名家丁簇拥着,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等待着手下败将的到来。斗鸡双方沿袭着多少年来的规矩,说着那一成不变的套话:“麻阳的弟兄,小弟甘拜下风。”刘士宝拱了拱手,在对手面前低下头。

“哈哈!浦阳镇的弟兄,对不住了。”胜利者说话,总是那样趾高气扬。

“后会有期。”

“随时恭候。”

刘士宝极不情愿地将那道红彩,系到了“葫芦头”的颈根之上。“葫芦头”的一双朱砂眼在张望,仿佛要把这对手的主人看个真着。

黄满娃由两个家丁抬着,耀武扬威地离开了校场坪。偌大的坪场,就只剩下刘士宝,张玉凤和乖妹三个人了。若不是两个表妹在场,刘士宝会大哭一场。他本想在玉凤跟前露一手。没想到这手没露成,反栽了个大跟头。

“玉凤,乖妹,回去吧!我就不送了。”走到岔路口,刘士宝说。

“戏文里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就莫多想了。”张玉凤安慰着表哥。

只有乖妹不依不饶。她挨近宝儿轻声说:“什么时候手板心里的荷包蛋煎好了,知会一声,我和玉凤姐一起来吃。”

这天是伍秀玲四十八岁生日。刘金莲到娘屋给嫂子送来一段洋布衣料,作为生日贺礼。紫红色的洋布,纱很细,很匀,板子也紧,道地的英国货,是汉口英国洋行老板的夫人所送,这次由钰龙带回来的。这些年,伍秀玲是刘家窨子里烦恼最多的人。父亲入狱,母亲自缢,丈夫受牵连也进了大牢。没多久,丈夫回来了,父亲却死在了牢里。老大士达中了歹人的圈套,吸食鸦片上了瘾,几经周折,毒瘾戒掉,却又整日里无所事事,成了废人一般。他的婆娘林琼香,一连生了三胎,都是女伢儿,更使得他心灰意冷。最要命的还是宝儿,脑壳里少了一根筋,落得个“憨宝”的大名,想对他管严点,又下不了狠心。家事不顺,没人记得她的生日,若不是小姑子来到,连她自己也忘记有这码事了。

伍秀玲手捧小姑子送来和礼物,叹息着说:“唉!刘家要是有张家那么红火,那该几多好啊!”

伍秀玲的话虽是赞扬,却触动了刘金莲的伤心处。其实,刘金莲也和伍秀玲一样,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吐。眼前的嫂子,或许是她惟一可以倾诉的地方。她神情凄楚地对嫂子说:“张家这些年是红火,可我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啊!”

刘金莲的话千真万确。那个对婆娘不理不探的男人,自己跑到外面享受花花世界,却把偌大的一个家丢给了婆娘。小姑子着实是受了委屈。

“烦心事情你就莫去想了。龙儿年纪轻轻,在生意场上就算得上脚色了,你也总算熬出了头。烦心事总是有的,谁让我们是女人呢?女人到世上,天生就是来受罪的。”伍秀玲这样相劝着小姑。

“是啊!二世投胎,跟阎王打架也要变个男人。”刘金莲感慨万千,她说:“做个男人几多好。在汉口养了个婆娘,生了个女伢儿,可以不管不问,又跑到镇江,在那里吃新鲜菜。那汉口的婆娘也是个遭孽的人。临死也等不到男人回来看她一眼,却说要把女儿托付给我这个大娘。你说,我能不接受吗?”

“我听宝儿说,那女伢儿已经回来了。”

“是啊!她回来那天,宝儿在码头上见到了她。这不,今天的宝儿去校场坪斗鸡,还到邀她一起去哩!”

“她去了吗?”

“我让她去了,让乖妹也同他们做一路去。”

“这宝儿,成天做的都是不上正本的事,你哥和我都拿他没得法。逼紧了,又怕把他逼出病来。”

“等到他再年纪大点,自然会懂事的。”

“他还小吗?都已经十九了。”

刘金莲给嫂子出了个主意:“有合适的女伢儿,给他讨一房亲,让个堂客管着他。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男人哪,有时候就是服女人管。日子一长,他慢慢就会上正本的。”

“唉!”伍秀玲一声叹息,摇着头说:“高不成,低不就啊!这伢儿也真怪,好多的事情不清场,女伢儿乖不乖,倒是十分的明白。讲了几多的,他总是嫌人家女伢儿不光鲜。真拿他没法子!”

刘金莲笑着说:“宝儿是有点不清场。可那种事,人人都无师自通。说来说去,宝儿的婚事得依着他点,挑一千,选一万,最后还得要他自己点头。”

伍秀玲心里有件事,早就想去同小姑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小姑回到娘家,又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是把话对她挑明的时候了。她说:“要说宝儿中意的女伢儿,倒是有一个,怕的是宝儿配不上她啊!”

刘金莲是个不用眨眼动眉毛,听口风就一切全知的妇人。嫂子话音一落,她立刻想到宝儿去邀玉凤看斗鸡的情景。嫂子说的这个女伢儿,除了玉凤,便没有别人。这真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她先佯装不知,再斟酌如何回复。

“嫂子说的,是哪家的女伢儿,我认得吗?”

“你当然认得,最认得不过了。”

“是吗?那你快说。”

伍秀玲有点说不出口。

“你照直说,不要紧的。”

“说出来你莫在意,就是你们家玉凤。宝儿自从那天在码头上见到玉凤以后,成天说她是盖世的光鲜,便整天魂不守舍了。”

伍秀玲鼓足勇气,把她的想法和盘托出。刘金莲为难了,只得使出个缓兵之计。她说:“嫂子没说,我还真没想到。把玉凤许配给宝儿,亲上加亲,实在是一件好事。只是玉凤的事情,我作不了主啊!她亲生的娘没有了,亲生的爹却还在。你妹夫的脾性,想你也是晓得的,弄不好,还伤了两家的和气。这样吧!玉凤的事情我作不了主,乖妹是我从小养大,她的事情我作得了主,就把乖妹许配给宝儿吧!”

伍秀玲连连说:“不行!不行!这件事早先跟宝儿提过。宝儿说乖妹太凶,一点儿也不乖,他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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