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去年11月,程建平,也就是程丽英的哥哥,带着爱人到医院就诊,他们俩同在一家合资涂料企业当工人。程建平的爱人叫冯宁宁,工作时晕倒在车间里。初步诊断后就住进了脑科病房。两天后,经”拍片子诊断,冯宁宁长了脑瘤,已经有乒乓球大小。由于瘤体压迫神经,所以出现过几次昏迷状态。征求了家属意见后,在患者住院的第12天,脑科的副主任胡大夫为冯宁宁做了手术。按理说,这样的手术对于他们这样的大医院、尤其是身份为正教授的胡大夫来说根本算不上难度大的手术,不想,冯宁宁的术后状态不好,不仅有了肺炎、消化道出血等等一系列并发症,而且,冯宁宁迟迟没有苏醒过来。由于抢救冯宁宁,花销也比较大,到手术后三个月时,已经花掉了十八万元。那时,程建平已经把房子卖了,所有能借的地方全借遍了,眼看着医院就停药了,冯宁宁还是没苏醒过来。此时,程建平开始四处咨询,并在医院里闹了起来,他一口咬定是医疗事故。手术不是罗序刚做的,他当然不知道详情,不过从术前术后的整个情况看,胡大夫的确有一定的责任。
那些日子,胡大夫很苦恼,听了程建平又要起诉又要找黑道上的人摆平等等说法,心里十分恐慌。一天,胡大夫找了罗序刚,让他帮着补做一份病历。罗序刚在手术前当过冯宁宁的管床医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程丽英的。手术前,程建平和程丽英请医生吃饭,罗序刚有事没去,不过,那个时候,程氏兄妹还真当神一样敬他们的。
罗序刚当然知道补病历这样的事有多严重。然而,罗序刚看到胡大夫在他面前流泪,说一旦被认定为医疗事故,自己的饭碗就砸了,老婆正闹离婚,搞不好自己家破人亡。他的心就软了,毕竟胡大夫是他的学兄,而且都是医生,他理解,医生有医生的不容易。他就帮着补了两份病历。好在罗序刚补的病历只是术前的内容,并不是完全歪曲事实的,而且,对整个医疗事故的认定也不起关键的作用。况且,这类事情也不是首次发生,他罗序刚从不干这样的事,别人干了多次没出问题,自己也不会那么倒霉吧。带着这样侥幸的心理,罗序刚最后还是跟着胡大夫倒霉了。
后来,程建平闹得越来越升级,胡大夫整天被程建平纠缠,心里很乱,他终于向程建平妥协了,给了程建平3万元钱私了。不想,程建平拿了三万元钱以后并没有“私了”,他觉得自己掌握了证据,反而进一步变本加厉。这样一闹,院领导就派人下来调查,表面上看,调查是帮助程建平解决问题,实际上,也许是从两方面考虑,一方面看看是不是真的属于医疗事故,另一方面也是为将来可能发生的诉讼做一些准备。调查时,发现了胡大夫找人补的病历,其中就有罗序刚补的两份病历。院长说太不像话了,这样一弄,不是医疗事故也成了医疗事故了。给参与补病历的人处分!这样,罗序刚就跟着受了“牵连”。被停职两个月,后来调到了120急救中心。
院方调查后,对程建平的答复令程建平兄妹非常不满意。院方当然不能讲胡大夫找人补病历的事,只告诉程建平,他们调查的情况表明,冯宁宁的情况不属于医疗事故。如果程建平想起诉,也要等冯宁宁治疗终结才可以。而当时,冯宁宁还在医院,不出院就不属于医疗终结,除非两种情况,冯宁宁出院,另一种是冯宁宁死亡。但这两种情况都没发生。不想,不知道谁把几个医生做假病历的事传了出去,罗序刚的名字也上了程建平的“黑名单”。那些日子,程建平熬不起了,医疗费他拿不出来,因长期误工,单位又把他除名了。一天,程建平喝了很多酒,闯进医院,推倒医院的玻璃门,在与胡大夫争吵中,打了胡大夫,结果被抓到公安局。胡大夫还拿着程建平写的“收条”,指控他敲诈他三万元钱。这样,程建平被刑事拘留。
现在,冯宁宁在医院躺着,成了“植物人”,程建平在拘留所里,只剩下程丽英在外面跑着,她一定恨透了罗序刚,在她眼里,罗序刚也是罪人。
罗母听了事情的经过,她说儿子你怎么这样糊涂呢,医生有医生的职业道德,且不管是不是医疗事故,做假病历是犯法的。罗序刚说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可也什么都晚了。
罗母说吸取教训吧,人生总要有些经历,避免再犯错误才是重要的。
罗序刚说你放心吧,我是个有脸的人。
“如果是这样,”罗母说,“你更应该找小程姑娘说清楚,赔理道歉。”
罗序刚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那样,我就……”
“怎么完了,能进监狱吗?”
“倒没那么严重。可是,你儿子可能把医生的职业丢了,对不起这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啊。”
“最不能对不起应该是自己的良心。不是妈讲大道理,你真的能坦然地面对人生的困境时,才算真的成熟了。”
罗序刚说:“这些我都懂,问题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的情况是,我承认了他们都不会承认。”
“什么意思。”
“我说我改病历。医院会说我说假话,我补的病历都抽走了。”
“他们不是给你处分了吗?”
“并没有明确什么处分,只是给你换了工作,工作需要,你有什么话讲?”
“怎么会这样?”
“这涉及到医院的形象,一旦个人的行为成为一个组织的行为,个人的力量是很小的,胳膊抒不过大腿……再说,我这样做,可能害了好几个人,尤其是胡大夫。”“那你就想隐瞒一辈子?”
“我想隐瞒有什么用?程氏兄妹肯定不会罢手的。凭直觉,我觉得程丽英也许没病,她请假为她哥哥和嫂子的事活动呢。”
“他们能赢吗?”
“贏的希望很渺茫。”
“所以,你还抱着侥幸心理,不去找小程姑娘?”
“你别唠叨了,我能怎么办?”罗序刚孩子气地说。
万卉卉在罗序刚出院的第一天,给刑警支队打了一个电话。申光明听说万卉卉是报社的记者,他显得很紧张。万卉卉告诉他们,罗序刚出院了,请支队到医院结账。申光明觉得不对劲儿,他虽然不是医生,可他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罗医生这么早出院,是不是不满意了。而且,怎么会有记者来电话,罗医生向记者反映了?特别是后来,万卉卉笑嘻嘻地问:你们抓到凶手了吗?不会抓不到凶手而只能把帮助抓凶手的公民的胳膊扭断吧。支队长解释了几句,然后说,我们马上派人去看罗医生。
放下万卉卉的电话,申光明就给方广辉打了电话,他大嗓门地对方广辉说:你不说把事摆平了吗?
方广辉问什么事。
“医生的事呗。”
“他又怎么啦?”
“怎么啦?我还问你呐……你立刻回来一趟。”
方广辉蒙了。当时,方广辉和张丽正好在新纪元娱乐城和内线小胡子谈话。小胡子向方广辉反映,这几天,鲁强的手机换了号码,行踪比较诡秘。
接了支队长的电话后,方广辉对张丽发牢骚。申支队又不知道听了什么,一句话就要调我回去。
“什么事儿?”
“不知道那个罗序刚乂闹什么妖儿。”
“罗大夫,不会吧,我看这个人不错。”
“也不知道哪头重要!”方广辉说。
张丽说:“给罗大夫打个电话不就清楚了吗?”
方广辉一想也是,他拨通了罗序刚的电话。那时,罗序刚陪着母亲刚从程丽英家出来,心情很不好。方广辉问他怎么样?他没好气地说,不怎么样!
方广辉问他在什么地方,他说在大街上。
“一会儿我过去看你!”
“不用了。”
放下电话,方广辉对张丽说:“看来,罗序刚那头还真有点问题。这样,一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正待方广辉和张丽准备动身去看罗序刚时,鲁强陪着“黑三”出现了。方广辉一摆手,小胡子转到另一张桌子旁去了。
黑三他们大摇大摆地从大餐厅的过道走来,一直走向他们。
方广辉和张丽低下了头,装做亲密的样子。
黑三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突然,方广辉把手搭在张丽的肩上,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方广辉的动作来得过于突然,张丽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她的脸涨热,全身都紧缩着。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方广辉离她太近了,他嘴唇已经贴到了她的耳朵上,身体的气息和口腔的气息包围着她,她的心枰枰直跳。方广辉说的什么她一点儿都没听到。
方广辉离开了她。这时,张丽的意识才恢复过来。她看到:黑三和鲁强一行人已经从他们身边过去了,在四五米外,留下了骄横的背影。
方广辉小声对她说:我们跟着他们,看他们去哪儿?
“他们的神色不对。”方广辉说。
张丽心里犯核计,你刚才不是借机“吻”我的耳朵吗,怎么还能看人家的表情,难道你方广辉有第六感觉?
“走。”说的时候,方广辉已经站了起来。张丽也跟着站了起来。
方广辉也没向张丽解释,他一只胳膊搂着张丽,向门外走去。张丽向方广辉的胳膊瞅了一眼,只好顺从他,协调好步伐,频率很快地向门口走去。
很显然,黑三他们没有出正门,而是去了楼后的停车场。
方广辉和张丽也来到了后门。一个保安模样的人拦住了他们:“卫生间往前走。”
方广辉唬着脸说,谁告诉你我们要去厕所?
保安说:这里是内部通道。
“我要走的就是内部通道。我的车停在院里。”
保安眨巴一下眼睛,没说什么。
方广辉和张丽推开后门,沿着黑糊糊的走廊,来到后院的门口儿,把两开门的铁门推开了一条缝儿。方广辉在门缝里看着,张丽却看不着。
“看到什么啦?”张丽小声问。
方广辉没吱声儿。
张丽也过去看。和方广辉站在一条线上,方广辉的身子已经把位置占住了。张丽只好弯下身子,歪着头,在方广辉的胸底下窥视。
没等张丽看清楚,方广辉突然拨了她一下,把门推开了。大喊了一声:“陈喜祥!”然后,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张丽一愣神儿,也跟着冲了出去。
这时,张丽看到:黑三他们几个人正发呆地站在一个黑色的奔驰车旁边,鲁强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平头男人。张丽知道,那个人一定是陈喜祥了。
“别动,我是公安局刑警队的。”方广辉说。
陈喜祥愣了一下,接着,他一蹲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枪来。方广辉的反应很快,他快速返身,同时把张丽推到门里。砰的一声,接着又响了一声。两声枪响之后,方广辉也跑到门内的走廊里。没事吧?方广辉问。张丽摇了摇头,她现在想的不是受不受伤的问题,而是陈喜祥逃了没有。方广辉小心翼翼地沿着水泥墙向窗口探头,探一下收回来,又探一下……
方广辉说:给指挥中心打电话,陈喜祥已经逃跑,出租车的车号是40354。还有,他持有枪械……
说的同时,方广辉跑向了正门,他的车停在那里。
张丽也跟着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挂电话。张丽上车时,方广辉已经把车开动了,车向左侧的马路上冲去。“是这个方向吗?”张丽问。
“没问题。”
他们一辆车一辆车地超着,红灯的时候也不停。
车到数码大厦的楼前,方广辉发现了那辆蓝色的出租车。出租车发了疯一般,遇到红灯也闯。
“和总部取得联系了吗?”
张丽说联系上了。
“告诉他们出租车可能被劫持,让防暴队支援……他们有可能逃向海韵广场,那里有很多人……”方广辉没说完,前面的出租车拐向了另一方向。方广辉说:“只报告我们的方位就行了。”
陈喜祥劫持的出租车直接向郊区开去,这个时候,支队和防暴队的车辆早已出动,进入新的跨海大桥之前,出租车被一辆大型集装箱车挡在了公路上。出租车掉过头来,已经被四五辆警车围住了。
在众多警察和枪口面前,陈喜祥已经没有退路,他突然推下了司机,要自己驾车冲向警车,他大概想与警察们同归于尽。这时,十几只枪同时响了起来,陈喜祥被击中,那辆出租车也改变了方向,撞在马路边的栏杆上。
陈喜祥被击毙了。
事后,张丽回忆追捕陈喜祥的过程,她觉得真像电影一样惊心动魄。在这一过程中,方广辉发挥出了一个老侦查员的经验和智慧。不说别的,方广辉探头的时间很短,他是怎样看清并记住出租车车牌号的?方广辉是近视眼。当然,张丽也觉得有-些遗憾。遗憾在于,方广辉冲出去喊“我是公安局刑警队的”时,显得不够威严和威风,尤其是当陈喜祥拿出手枪时,他竟然“逃”掉了,全然不是张丽想像的那样,勇敢地冲上去,手疾眼快,一下子把犯罪嫌疑人制服。当然,张丽知道,这有她的想像成分和“理想”的色彩,可她还是觉得方广辉的表现与“英模”的方广辉形象有巨大的反差。英模应该是临危不惧的,而不是“逃”,方广辉逃的那个姿势真的很难看。
那天夜里睡不着,张丽还做了这样的想像。如果方广辉抓陈喜祥时临危不惧,胳膊或者腿受了伤,当然,张丽决不希望出现更严重的伤。那样,张丽会悉心照料方广辉的。如果方广辉残废,也许她会嫁给他,照料他一辈子。想到这儿,张丽又为自己古怪的想法感到羞愧,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想,为什么想方广辉受伤了,如果方广辉知道,一定会说她诅咒他的。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嫁给他这样的问题?而且还是在方广辉残废以后嫁给他,难道自己真的在潜意识里有要嫁他的想法吗?
这样说来,尽管张丽是个“爱武装不爱红妆”的女孩子,但她的内心里还是挺烂漫的。
陈喜祥被击毙了。接下来的一个问题是抓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