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未成年人,面对母亲去世、高考落榜、父子隔阂,如何经得起诸多打击,面对重重挫折,万念俱灰,难以承受,就离家出走了。
妻子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未成年的儿女,曾嘱咐他,无论如何要善待儿女,把他们抚养大,成人成材。未料想,儿子却失踪了。
儿子失踪后,他怀着对妻子的内疚,对儿子的担心,曾经登寻人启事,粘贴寻人广告,甚至算卦问卜,终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丧妻之疼,失子之情,心情渐趋平静,甚至不寄希望。出乎意料,却在南普陀寺相遇。
父子意外相遇与儿子走失一样,都缺乏精神准备。万健华情绪激动,思绪万千,心无主意,手足无措。儿子走失后,他觉得对不起妻子,她弥留之际,曾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把孩子们抚养长大成人,未料想儿子却失踪了。对儿子,也觉得指责得多,疼爱关心得少,未尽到为父的责任。在亲戚朋友面前无光,总觉得欠账太多。如今意外相遇,何不想劝儿子回家,家人团聚,对亲朋好友也是一个交代,也略补亡妻之痛。可他又想,劝儿子还俗谈何容易,意欲向赵济仁讨主意。
万健华家中的不幸,作为顶头上司的赵济仁是了解的。作为自己得心应手的助手,本是少不了的,就是因为他家中不幸,许多外出调查的公差未能参加。韩克、胡艳丽等也知道此事,大家都因此开导过万健华。如今见其父子相遇,也触动他们动脑筋,能劝孩子还俗最好,这是求之不得、最理想的结果。正在思考之际,万健华向他来求教。
“老领导,怎么办?”万健华恳切地说,“如何想方设法劝儿子还俗回家?”
赵济仁道:“当然,能劝其回心转意回家最好,我们都是当父母的,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信仰问题、思想意识问题,不同于家务是非,也不同于政治、经济问题的对错,而是灵魂深处的东西,它的形成绝非偶然,要改变也不容易。你要做好两手准备,首先劝其还俗,做最大的努力,尽量劝他,话说到、说透,做到仁至义尽。其次,要做好劝说无效的准备。人各有志,难以强求。如果实在劝不回转,尽心了,费力了,也只好顺其自然。现在要做的事得先聚在一起,吃顿饭,拉拉家常,叙叙亲情,暖暖心肠,套套近乎再看。现正值中午,需吃午饭,趁此机会,聚在一起,大家帮着说,就请林导游安排午饭。”二人向林导游说明情况后,林导游说:“正好,南普陀寺就开有餐馆,我去安排饭菜,你们去叫人。”
赵济仁陪同万健华去找其儿子。恰好他正在住处诵经,见他们来到,一边让座,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赵济仁道:“你出来后,你父亲、你舅舅舅母、亲朋好友四处找你,始终没有找到,放心不下,都在为你操心。苍天有眼,在这里相遇,算是缘分。中午在贵寺吃顿饭,叙叙旧,还希望你参加,机会难得,务必别错过。”
万健华强调道:“就是,轻易不见,今日有缘,千里路上相会,吃顿饭,你最好参加。”
儿子颔首躬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已经出家,再一块吃饭,似乎不妥。”
万健华强调道:“先不说别的,导游已经订了饭,不在别处,就在你们寺里的饭馆。”
儿子沉思一会儿道:“待我向住持禀明后再定。”
不大一会儿他回来道:“方丈答应了。”他便引其父亲及赵济仁去饭馆。他们来到佛寺外面一处地方,只见一座圆形的建筑,歇山脊、翘檐角、黄瓦屋顶下,上下两层楼房。引他们到一层,正好林导游和韩克等,都围桌两坐,正在等他们。
待坐好后,万健华向儿子介绍道:“你都见过的,都来过咱们家的,是我们一块儿工作的。”儿子面对大家,一边双手合十,一边口诵“阿弥陀佛”。
服务员一道一道上菜,一样一样介绍:“这是普陀素菜,全用植物油、豆类、面粉、蔬菜、木耳、瓜果为料,真可谓素料、素菜、素饭,一素到底,请大家用饭。”
胡艳丽快口快舌道:“虽是素菜,可花样不少,摆了一桌子!”
周菊英尝了尝道:“真可口,特好吃!”
她们两个这一说,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边吃起来。
万健华对着儿子道:“你妹妹很想你,一吃饭就问我,哥哥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我都不好回答。你舅舅、舅母,常来咱们家问你的消息。”
赵济仁说:“家乡的变化可大了,公路宽了,树木多了,高楼一幢又一幢地盖,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可漂亮了,上学可方便了。”
韩克道:“权权,怎么样?同我们回家吧!”
胡艳丽、周菊英异口同声说:“家乡可热闹了,跟我们回去吧!”
每一个人一劝,他都“阿弥陀佛”一句话。
饭后,待大家转悠之际,赵济仁、万健华又跟到其住处劝解,他仍是一再地重复“阿弥陀佛”。到后来才说:“我已经习惯了,无忧无虑,无欲无念,再不想改变,再不想回家了。”
赵济仁道:“回家乡看一看再说。”
他又一句“阿弥陀佛”。
万健华又问:“我给你写信,地址怎么写?”
他回答说:“我是游方游到这里的,还要云游别处,行止并无定处,来信也收不到,不要来信了。”
赵济仁觉得根本劝不动,望了一眼万健华,示意该走了。二人便起身告辞,儿子又颔首躬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赵济仁、万健华与大家会合后,胡艳丽问:“劝说得怎么样?”
万健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赵济仁道:“不行,一点回心转意的表示都没有,根本劝不动。”
韩克不解地说:“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这样顽固?”
万健华又叹了一声道:“白劝了,父子一场全完了!白养了一场,白疼了一场!”
赵济仁又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说过的,信仰问题、意识形态问题,是灵魂深处的东西,非一时形成,也不容易改变,也难怪劝不动。再说,你的心意已经尽到了。”
“可终究是个问题。”万健华又道,“总是忘不掉,放不下,悬在脑子里,纠缠得我心绪不宁。”
赵济仁又道:“此次相遇也未白费,终究见了一面。如果说,以前悬的是杳无音信,死活不明;见了面便知道了他下落。虽不如愿,可问号变成了句号,高悬着的心落在了肚子里。再说,出家并非完全是坏事。进了佛门净地,仍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出家修行,只是换了一个活法。人本来有各种各样的活法,或者入乡随俗,或者离开人世,或者出家修行。出家修行,并非为匪作恶,为害社会,而是行善积德。用佛家的观点看问题,叫超脱红尘。虽然清苦,精神上并无痛苦,你尽可以解脱了。”
韩克道:“有道理,有道理。”
胡艳丽补充道:“哲人有言,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看起来奇怪,其实自有道理。人世上什么怪事没有?有的人造福于社会,为他人幸福献身,赢得荣誉;有的人自私自利,谋财害命,搞得身败名裂,如禽兽一般;有的人,超脱红尘,遁入空门,出家修行。凡此种种,都自有道理。加减乘除,各有苍穹。千奇百怪,少见多怪;见奇不奇,自有其理。只有承认其存在的理由,泰然处之,方为上策。”
周菊英道:“你应该面对现实。如果不能改变对方,就改变自己,换一个角度想问题才对。”
万健华又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颇难。这种事情搁在头上,是非利害缠身,情感纠缠不断,要摆脱确实不容易,无可奈何啊!”
林导游插话道:“胡里山炮台就在附近。近百年以来,那里一直是军事禁区。改革开放后,才对外开放。我们顺道参观一下。”
“最是极好!”赵济仁道,“我当过兵,打过仗,最喜欢看军事景点。”
林导游领他们来到海边的一处高地。只见水泥工事的掩体里一门巨炮,炮口向着海面。林导游手摸着巨炮说:“这是从德国购买的,是世界有名的克虏伯兵工厂制造的钢炮。”见人们正在巨炮下面留影,赵济仁几个也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排队等候。窦春芳个子细高,排在队伍中间,恰处炮口下面,他赶紧挪向旁边。赵济仁说:“并没有炮弹,怕什么?”窦春芳道:“我到底不放心,终归害怕。”韩克则插空顶上,调整好角度,照了一张集体相。赵济仁则专门照了一张个人相。其他人也依样都照了个人相。
林导游又指着巨炮下面低地上的小炮说:“这是清代铸造的生铁炮。”且看了分炮台、兵舍、城堡、内外战壕、弹药库房、训练场等设施,她介绍说:“这些设施都是清朝末年修筑的,非常结实。”
赵济仁说:“应该承认,这些军事设施修筑得比较好,配套、坚固、实用,符合军事要求,但是,由于朝廷腐败无能,民穷国弱,仍然不能抵御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西方列强仗着船坚炮利,打进了中国,以后又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许多地方。只是在新中国成立后,才有了坚固的海防。真正的国防,要以综合国力为后盾,只有以雄厚的经济、民主的政治、繁荣的文化、旺盛的民心士气为基础,敢打仗、能打胜仗的军队,配置坚固可靠的军事设施,才能有强大的海防和国防。”
毕竟是冬季,夜长昼短,转眼间已是夕阳西下,赵济仁一行,回到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