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议论间,只见指挥右手持指挥棒一挥,伴奏乐起,歌声紧随。指挥棒一下一下地点起来,左手则或高举、或平按、或用力、或柔和地动作起来。顿时伴奏乐、男女声同时响起来,或清脆、或深厚、或高昂、或低沉,骤然汇合成一股声音的气流,在整个大厅里激荡、回旋,令他们兴奋、激动。声浪一阵强似一阵,一浪高过一浪,在几经激荡、回旋、高潮、低潮的转折、变换之后,只见指挥的手由上向下猛地一划,戛然而止,鸦雀无声。
赵济仁等的心情才轻松起来,窦春芳道:“现在是中间休息。”
韩克议论道:“我虽然听不懂唱的啥意思,但感觉很不错。”
窦春芳道:“何止是不错,而是高档次、高水平,能在音乐之都的大雅之堂,亲耳欣赏如此美妙的佳乐,真人生一大幸事!”
赵济仁亦说:“以前听说过音乐无国界,其实是说说而已,在维也纳的音乐殿堂,亲耳听了高超的乐奏,方才明白,音乐无国界是至理名言。”
“就是。”周菊英插话道,“《在那遥远的地方》本是中国的歌曲,却回响在维也纳音乐厅,一样令人陶醉,哪分得清国内国外?”
胡艳丽也说:“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只要是高超、美妙的音乐,不论是中国人、外国人,也不论在中国、外国,都一样悦耳动听。”
正评论之际,中间休息时间已过,大幕重新开启,报幕员登台报幕,紧随其后,一位男演员手持小提琴上来。窦春芳道:“看来是小提琴独奏。”
只见演奏者把琴置于左肩与下巴部位,略微试拉了一下,虽未成调,却溢情于琴,拉着,拉着,胡艳丽着了迷,她微闭双眼,细品起来,那优美的音乐,细腻的节奏,宽广的音域,清脆的音色,多变的演奏,将她引到了绝妙的境界。她正在身临其境之时,琴声却不知不觉消失了,掌声响了起来,原来演奏结束。
韩克疑问道:“你说是小提琴独奏,为啥还有别的乐器?”
窦春芳回答说:“别的乐器是伴奏,是围绕小提琴的,不叫合奏,仍叫独奏。”
报幕员又站立前台,紧随其后,一位男演员持大提琴就位。他把琴竖于地上,置于两腿之间,左手按弦,右手持弓,刚一试拉,顿觉其音色与之前的小提琴大不相同。
窦春芳对着韩克耳朵低声道:“这是大提琴独奏。”
韩克听着,听着,只觉其音色深厚饱满,优美绵长,再仔细一听,却是另一种韵味,那琴声如大海波涛,一会儿掀起巨浪,一会儿又沉入谷底,涛翻浪滚,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节拍也自慢到快,由快到慢,一波又一波地起伏。他分不清是琴声还是浪声,更不晓得是琴声激浪,还是浪在促弦,全身心沉浸于其中,忽然掌声响起,原来独奏已经结束。
他又见推来一张桌子般的大型乐器。窦春芳对着韩克问:“这是什么乐器?”
韩克道:“你这是明知故问,我没有弹过,却见别人弹过,是钢琴呗!”
“原来,你还认得钢琴。我还以为你不识此乐器是何物!”
他二人议论之际,钢琴铮铮铮地响了起来,其声音令人兴奋。音域广,音量大,音色变化丰富,与小提琴、大提琴大不相同,其声音波及四处,在整个大厅中激荡、回旋,叫听众赏心悦目。弹了一阵之后,韩克等又见增加了一些演员和乐器,又奏了些曲子。接下来的一部乐曲,韩克听着似是一群鸟儿在鸣叫,先是少数鸟儿在叫,紧接着叫声越来越多,越杂越快,声音清脆嘹亮,像鸟儿们在吵架,鸣不平。鸣叫不久,叫声渐渐稀疏、转缓,似乎仅是喜鹊、乌鸦、鸽子等一些大鸟在叫,不慌不忙,叫声大而沉,浑厚、圆润,似在叙说各自的遭遇、经历等。紧接着群鸟皆叫,争先恐后,大声、小声、尖锐的、迟钝的、明亮的、隐晦的,响成一团,若在进行鸣叫比赛,看谁的叫声高、快、强、大,正在乱成一气时却见指挥的双手绕了圈,再用力向下一划,叫声戛然而止,顿时鸦雀无声。
韩克笑道:“我听着像是进了树林子,一群鸟儿在叫,怪有意思的。”
窦春芳笑着说:“这不是鸟叫,这叫奏鸣曲,你真是土包子一个,把奏鸣曲说成鸟儿叫。”
赵济仁则说:“你们又在抬杠,鸟叫和奏鸣其实是一回事,皆是一群鸟儿在鸣叫、唱和,依我之见,可叫百鸟朝凤,既切题,又高雅,岂不甚好。”
周菊英笑着说:“欣赏音乐也是雅者见雅,俗者见俗,奏的同样一部乐曲,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会、不同的看法。我倒赞同赵局长的说法,叫百鸟朝凤妥当。”
胡艳丽刚要张嘴,又见几十个演员登台,除了弹钢琴者外,小提琴手、大提琴手、扬琴、竖琴、大号、小号、唢呐、筝、笙、长笛、短笛、单簧管、双簧管、鼓、钹等等,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弹的、拉的、吹的、敲的应有尽有。一大群乐手,好大一个阵势,辨识不过来。待排列好队形,只见长发披肩、身着西装、一本正经的乐队指挥,右手持指挥棒,左手赤手空拳,表情严肃,昂首挺胸,全身都动员了起来,双手一举一放,骤然间,诸般乐器炸雷般响了起来,风生水起,掀起了声音的浪潮,在整个大厅里激荡、回旋。各种乐器由低到高,由低沉到明快,或由轻慢到紧张,一声高似一声,一阵紧似一阵,汇成声音的浪潮,如同大海的波浪,一波又一波,一浪紧似一浪,在向前推进,涛翻浪滚。指挥的一举一动,若在推波助澜,致声浪滚滚前进。
紧张一阵之后,声浪由高潮转入低潮,指挥则东指一下,西点一下,指挥乐手分别演奏。赵济仁感觉,此时的指挥,像课堂上的老师,面对学生在提问,乐手若学生,指到谁,由谁回答提问。当指到小提琴手,便奏起了清脆明快、音色优美、丰富多彩的曲调;当点到大提琴手,便响起了音色浑厚、音质饱满、圆润的乐奏;当点到竖琴,便传来有快有慢、富有诗意、悦人耳膜的曲子。如此这般,东点西指,瞻前顾后,把所有的乐手都点到了,相应的,各种乐器都分别做了演奏。
说时迟,那时快,又见指挥双手高举又放低,各种乐器又响了起来。如同许多潺潺小溪的水,汇合在一块,碰撞、激荡起来。伴随指挥的手势,在新的音域奏将起来。把各种乐器的不同声音,统一到更高一阶的音域,旋律中,再有起有伏,有快有慢,时强时弱,时高时低,时顿时续,把抑扬顿挫的旋律贯到听众耳膜。曲调虽未变化,而音量、力度、速度、强度,则越来越大、越强、越快,让人的乐感上升到新的境界。
韩克的情绪,伴随乐奏的高低而起伏,随着曲子快慢,跟着指挥棒转,乐器的弹、拉、吹、打响成一片,形成声音的潮流,他的耳中亦同响共鸣,共快共慢,一起旋转,进而淹没于声浪的海洋。
胡艳丽的心跳脉搏也跟着乐奏的节拍跳动。乐奏愈来愈快,音阶愈来愈高。似置身在既快又高的声浪中,感觉像在炎热的夏天,身体在发热,酷暑难耐,高亢、快节奏的乐奏、共鸣,致她产生幻觉,想入非非。
赵济仁则是另一种体会,他是曾经历过战火洗礼的人,低沉、沉闷、宏大、厚重的声音飞进他耳膜,还有咚咚咚的响声,好像是金属的碰撞声,炮弹的爆炸声。还有炸雷、闪电似的声音,断金裂石的声音,天塌地陷的声音,山呼海啸的声音,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各种声音高到极处,快到极处,汇在一起,形成声音的洪流,声音的海洋。整个演奏,由低到高,由慢到快,高到了极限,快到了极限,由低潮到高潮,由配合默契到各奏各的,各种音乐各显其能,从而乱了曲调,乱了节奏,乱成一气,分不清是什么声音,发自何乐器,若锅碗瓢盆枪刀棍乱响,吼叫呐喊在一起。
混乱良久,似乎精疲力竭,困倦至极,声浪开始退潮,节奏趋缓,现出旋律,听出曲调,进而显出欢快的曲调,继之是缓慢的节拍,似在娓娓叙述满腔的心事,又似进入舞场,伴着轻松的音乐,踏着慢节奏的舞步,翩翩起舞,恢复了常态。
突然,指挥双手高举,齐动、挥舞了几个节拍后,右手用力从半空中猛劈下来,整个演奏戛然而止,同时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韩克等方醒悟,演奏结束。
“怎么样?感觉如何?”梅导游问道。
赵济仁如梦方醒,感叹道:“我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争,走出了硝烟弥漫的战火,体会到了胜利的欢乐。”
韩克则说:“值得,值得,四十美元花得值得。”
胡艳丽道:“确实别开生面,让人耳目一新,感觉到了花钱买享受的滋味。”
周菊英说:“这趟旅行所见所闻不少,若说最深刻的印象,要数这场音乐会,在异国他乡听音乐,一辈子都忘不了。”
窦春芳则说:“你们总算有进步,生了些艺术细胞,体会到了音乐的美妙,别说你们,就连我这个音乐迷、跳舞迷,都觉得不一般。接受了一次美的陶冶,美美地享受了一场。”
第二天早晨,赵济仁等离开了维也纳,又迈上了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