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见明不经意地挥挥手,说:“莫事的,我都闯过好几道鬼门关了。”罗见明搀扶王良进屋里。
衣翠华端着一盆热水和小青进来了,衣翠华说:“王良哥,用热水烫烫脚吧。”
小青说:“妈说,烫烫崴的脚,就不痛了。”
罗见明摸摸小青的头说:“是个懂事的娃儿!你喜欢王大大吗?”
小青说:“喜欢,俺妈也喜欢,说比我那酒鬼爹好上百倍。”
衣翠华脸红着嗔斥道:“这孩子,胡勒勒啥。”
罗见明哈哈大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娃儿吐真言,我看……”
王良止住道:“罗大哥,管住自个儿的嘴巴。”
罗见明虽不说了,但眨着眼睛朝王良和衣翠华直傻笑。
6
院子里的破烂卖完了以后,院子显得更大了。王良一瘸一拐地把院子收拾干净,对着院子出神。衣翠华出来推板车,准备出去收破烂,她关切地说:“王良大哥,你脚没好利索,啥都别干了,进屋歇着吧。”
王良还在打量着院子,说:“这院子可够大的了!”
衣翠华说:“过去是城乡交界的地方,没人管。这还是我爹活着的时候套的大院子呢。”
王良思忖着说:“这么大院子,只用来堆放破烂,可惜地方了。”
衣翠华开玩笑道:“你还想开块菜园地?”
王良摇了摇头,说:“有两棵大树遮荫,种啥都不见长。”
衣翠华并不在意王良想什么,推着板车出院,说:“我收破烂去了。”
王良叮嘱一句:“城里车多,要小心!”又来回前后打量院里的四间破旧房子和一间偏厦。罗见明从外面回来了,王良问:“老哥,咋这时候回来了?”
罗见明说:“老弟,我回来拿行李,明天就开始拆旧房子去。咦,你在院子里看啥子呀?”
王良已考虑停当,说:“我看这么大的院子,还可以盖几间房。”
罗见明说:“你要帮大妹子盖新房子?”
王良说:“我还没有对她说。”
罗见明似乎猜出了什么,眼神诡秘地说:“要得,要得,这是好事儿嘛!你的心思,大妹子会高兴的。”
王良不解地问:“你咋知道我的心思?”
罗见明说:“你这个人呀,啥子事都写在脸上,心里藏不住事,我朗个会看不出来嘛。”
王良讲起了自己的打算:“城里开始拆房,会有很多废旧砖,捡回来,帮房东在院子里盖三间房,我只要一间,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她同意不同意,还没敢跟她说呢。”
罗见明热心地说:“朗个会不同意!你莫担心,拆房砸墙时,我下锤给你多留些有用的砖就是了。”
王良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
罗见明走后,王良继续收拾院子,拾掇完时,衣翠华也瞪着板车回来了。王良看到板车上的东西,吃了一惊,说:“今儿个一上午,就收了满满的一车?”
衣翠华兴奋地说:“要开始拆旧房了,很多人家都把破旧东西清理出来卖了。”
王良帮着把车推进院子,卸下收来的东西,说:“罗哥搬到工棚去住了。”
衣翠华笑道:“他讲话一快,我就听不懂了,净是些‘啥子’、‘朗个’的。”
王良说:“罗哥说拆旧房子后,会有很多废砖的。”
衣翠华不解地瞅瞅王良,说:“废砖?有啥用?”
王良犹豫地说:“废砖……是的,就是废砖。”
衣翠华诧异地说:“王大哥,你咋像有啥心思?”
王良憨实地说:“你从我脸面上看出来了?”
衣翠华吃吃地笑了起来,说:“是眼神儿。”
王良摸摸头,也不由地笑了起来,说:“我这人啥事儿都藏不住。你问起来,我也不知该不该对你说。”
衣翠华见王良从没有这么暧昧过,心里一跳,眼神也一下变得惶乱起来,瞅瞅王良,又不敢多瞅,一下竟说不出话了。
王良也被瞧得心慌起来,结巴得说不好话了:“就是……我是想……”
衣翠华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低下了头。王良见状,更不知咋说好了:“我……我是想……”
衣翠华害羞地抬头看了王良一眼,期待地说:“王大哥,有话你就直说了吧。”
王良怕闹出误会,定定神,硬着头皮道:“我看院子里闲着的地方挺大,我想咱们多捡些废旧砖,能盖三四间房,盖成后,如果你乐意,给我一间住,不知中不中?”
衣翠华脸上的红晕慢慢消淡了下去,感到失望又意外地说:“盖三四间房要好大一堆砖呀。再说了,盖房还得老多木料啦。”
王良一听有门道,心里一喜,说:“砖和木料这事儿不用你操心,在农村我盖过房子。”
衣翠华痛快地说:“你要说行,就中。这样的好事儿我当然愿意。”
王良欢喜地说:“有你这句话,我明天就开始捡砖。罗大哥也答应了,拆房的时候帮咱多弄些有用的砖。”
衣翠华也高兴起来,说:“那敢情好了!”
7
第二天,王良就守在了拆房工地上。白天,他在工地边上看罗见明和民工们拆房。只见罗见明上爬下跳,抡锤砸墙,随着锤起锤落,断垣残壁纷纷倒塌,砖石四溅,尘土飞扬。虽场面热闹,但也险象环生,东倒西塌的断墙,随时都可能砸倒人。王良一会儿敬重地看着罗见明身手矫健地在尘土中出没,一会儿又替罗见明捏紧了一把汗。罗见明则一边砸墙,一边用别有意味的眼神向他暗示,哪些地方的砖是好砖,让他留意。只有到了晚上工地下班后,才是王良最欢快的时候。他扑到白天观察好的地方,把一块块稍加敲打就能用的旧砖捡拢到一起,不到半夜,就能捡拢一大堆。每到这时罗见明就出现了,扛着把大铁锤走过来,说:“老弟,捡了一堆啦?”
王良直起腰,笑道:“已经捡回去两车了。”
罗见明对着一堵堵倒在地上的断壁墙,抡起锤子砸松,敲掉泥灰,露出砖来,又将砖一块块敲开。王良就搬起砖块往停在一边的板车上装,装满一车就往家运。一夜要运回去好几车。
往回走的路上,都要经过向老汉的烤地瓜摊。有时王良也停下来买几个地瓜,给自己和罗见明当点心。对王良捡砖,向老汉从不过问,也不多话。只卖烤地瓜。倒是与王良一起摆摊的小贩,见王良捡砖就常常打趣道:“王良大哥,咋不上夜市摆地摊了?看忙乎的,盖房子准备结婚呀!”
王良就回道:“别嚼舌头瞎说。”
小贩们嘻嘻哈哈地看着王良蹬车消失在黑夜中,又朝向老汉拉话道:“向大爷,你在江湖上混了一大把胡须,见多识广。你说,王良这乡下来的泥腿子,咋能弄到这个卖茶蛋的小媳妇?……你老不是‘一手掂’吗?掂一掂!”
向老汉沉吟道:“世事如同棋一局,算计啥?”
小贩眨巴眨巴眼,发楞道:“听不懂,啥说道?”
向老汉冷冷地说:“吃你们的地瓜吧。”
小贩嘀咕道:“你这老头子,咋神神道道的?”
向老汉嗤笑道:“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
王良晚上去捡砖,上午就在院子里修砖,用小锤子敲打掉砖块上的泥灰,然后把修整好的砖块码成新的一堆。眼见得院里的砖越堆越多,快堆满大半个院子了。王良心里一高兴,就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二人转。
一天,王良正哼得高兴,突然,门外传来了王辉的叫声:“二哥,二哥在吗?”
王良门口一看,高兴地说:“小弟,你今儿个咋有功夫来了?”
王辉说:“我进城送货,顺便来看看二哥。”
王良这才看见王辉身后有辆带车斗的手扶拖拉机,车斗上还坐着一个姑娘。王辉介绍说:“二哥,她是刘珍,是我们厂的,一堆儿来看你。”
王良搓着手说:“好啊,好啊。快下车,进屋。”
刘珍下了车,有些腼腆地说:“二哥,你好!”
王良一下明白了他们的关系,乐得捅了王辉一下,说:“咋才领来见我?”又热情地对刘珍说:“快进屋里坐,我去割肉。”
王辉拉住王良说:“二哥,我们还得往回赶路呢。”
王良动感情地说:“小弟,咋的也得在哥这儿吃顿饭,哥心里高兴呀!”
王辉看看刘珍,问:“你说咋办?”
刘珍说;“那就听二哥的呗。”
王良说:“这就对了。你们进屋坐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说完,跑出院子去买菜割肉。
刘珍赞道:“你二哥真实在。”
王辉俏皮道:“咋,我还不实在?”
刘珍笑了,说:“你也挺实在的,但比不了你二哥。”
王辉认真起来,叹道:“我是比不了我二哥,但我二哥的命太苦了!”
王良买回鱼肉在厨房里拾掇时,衣翠华回来了,问:“村儿里来客了?”
王良喜滋滋地介绍说:“小弟领着对象来看我了。”
衣翠华高兴地说:“那咱得好好招待。”进东屋拿出两瓶酒,“上次送给你你没要,我一直留着,今天你和小弟一堆儿喝一盅吧。”
王良说:“是喜酒,咋也得喝一盅。你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喝。”
衣翠华说:“我不喝酒,我给你们做菜。”
王良热情地说:“好,一堆儿喜庆。住你房,是半个家呀!”
衣翠华忙前忙后,切肉炒菜做鱼,深碗浅碟,一会儿就摆满了一炕桌。大家都上了炕,王良坐到西首,先给王辉和自己斟满了酒。当地习俗,男人不能给女人敬酒,就由衣翠华给刘珍斟酒。刘珍忙挡住酒盅,说:“大姐,我不会喝酒。”
衣翠华说:“今儿个是喜庆的日子,都得抿一口。”
刘珍遂放开了手。衣翠华给她斟满了酒,也给自个儿斟满。
王良端起酒盅,一脸的敬重,先用手指沾上酒,往天上弹去,对王辉说:“爹和妈,还有你三哥,他们都会在九泉之下为咱们高兴的。今儿个我坐西首,西首为大,替爹和妈喝下这盅酒。”说完,一口喝尽。
王辉眼中沁出泪水,看着王良。衣翠华也直直地看着王良。
王辉站了起来,举起酒盅,说:“刚才二哥替爹和妈干了一盅酒,我这盅酒,感谢大哥、二哥、姐姐和嫂子对我的关心。爹妈虽然已经离去,可是,我们情同手足,相互帮助,一起奔致富的路。这盅酒请二哥也干了,是小弟敬哥哥、姐姐、嫂子们的。”
王良接过酒杯,说:“二哥不会喝酒,可是这杯酒,二哥一定要喝。”说完,一口干尽。
王辉也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