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进说：“是大为哥提醒我的。我和玉莹带小玲奔大城市看病，兴旺只能求大嫂帮照看，吃不到玉莹的奶了。”
杨晶说：“外面的工程活儿有你大哥，家里的孩子有我，你们两口子尽管放心，带着小玲去治病吧。”
玉莹歉意地说：“真不知咋谢大哥和嫂子了。”
杨晶说：“又说生分话了。你们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往后你们一家子能和和睦睦过日子，我和你大为哥比啥都高兴。”
杜进说：“我们会的。”
玉莹没出声。
玉莹是个心比天高，情比海深的聪慧女人，生活的磨练早已帮她洗去了青春女子难免的虚荣和肤浅，她已非常清楚什么样的男人才值得爱，怎么以自己最深的感情去爱自己最爱的男人。在与杜进一起的日子里，她一直显得非常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爱浪的沸腾，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她的王良哥，而且这种思念在与日俱增。玉莹淌着泪水给王良写下了离别后的第一封信：
王良哥，你好！
拿起笔，泪水把什么都挡住了。离开老荒村，我没能最后看到你，我只有在心里苦苦地呼唤你！我是在医院里给你写这封信的，小玲肝炎好了，可不知又得了什么病，我害怕得的是啥重病……
5
又到了种西瓜的季节，王良从城里赶回来。王老汉问：“城里货都卖完了？”
王良轻轻嗯了声，说：“现在啥货都不能压着，一压下，就卖不动了。城里人赶时兴，变化快着呢。”
王老汉瞅着王良，说：“你自个儿在城里，要是觉得孤单，就先不进城了吧。”
王良说：“那不中。我答应过玉莹，在城里一定要多挣些钱，明年给小弟盖二间房子。”
王老汉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城里。”
王良抬起头说：“爹，没啥不放心，啥事儿我都能挺过去的。”
王老汉说：“玉莹是个好媳妇，心里还记挂着王辉没有房子。我盼她能早日回来，能再见到她一面。”
王良说：“爹，你咋这样说。玉莹会回来的，兴旺他们也会回来的。”
王老汉说：“爹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了，就希望你们将来日子不要再苦了。”
王良笑着安慰说：“别，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有你享福的那一天儿。”
王老汉说：“爹享不享福没啥，只要你们能过上安生日子，爹就安心啦！”
王良说：“你放心，家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的。”说完，王良就和王强去种西瓜秧了。
在地里，王强问王良：“忙完地里活，你还进城？”
王良说：“进城。现今村里的路一直通到了城里，我一定要在城里站住脚，等玉莹回来，在城里建个批发点，村里的瓜果蔬菜运过去，一下批发出去，乡亲们地里种的东西就值钱了。”
王强支持说：“你在城里闯荡吧，家里有我呢。”
王良说：“哥和嫂子还得照顾爹，受累了。”
王强说：“我和你嫂子劝爹和我们一堆儿过，他咋也不肯。”
王良说：“爹一辈子都要强，就怕给儿女添麻烦。”
王强说：“咱现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咋也不能再苦了爹呀！”
王良说：“我要是能在城里站住脚，就把爹接城里去，让他过几天城里人的舒坦日子”
王强说：“他不会跟你去的。人越老越舍不得故土啊！”
王良说：“在城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咱爹。爹一天天的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唉……”
种完瓜秧，王良回到家，见爹在院子里用高梁杆搭芸豆架子，稍用气力就一阵咳嗽。他急忙进屋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止咳糖浆，说：“爹，我捎来枇杷止咳糖浆，每天喝些，治气管炎的。”
王老汉说：“花钱干啥，你在城里挣钱也不易，我这是老毛病了，死不了的。”
王良拧开瓶盖，说：“爹，喝吧，让你进城看病就是不去。”
王老汉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刚要说什么，妇女主任拿着一封信跑进院子大声喊叫：“大兄弟，快看，是不是玉莹来的信？”
王良忙不迭地接过信，看信封，惊喜地说：“是玉莹的信！”
妇女主任说：“邮差送到村委会一堆信，我一眼就看到这封信，立马给你们送来了。”
邻居们闻声也进了院子，说：“玉莹来信了？太好了！”
王老汉急巴巴地说：“快，快读信呀！”
王良双手颤抖着撕开信封，掏出信读起来：
“……我现在非常想念村长、妇女主任和老荒村那些善良的乡亲们，是你们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和小妮，让我成了老荒村的媳妇，我今生今世感谢你们，我永远是老荒村的媳妇。”
妇女主任眼含热泪道：“多有情义的好媳妇呀！”
“爹，小妮常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爷爷，她要给爷爷挠痒痒，一堆儿喂鹅。爹，我也非常挂念你，你上了岁数，又有气管炎和老寒腿病，一定要保重，等我回来以后，好好孝顺你老人家。”
王老汉叹道：“我的好媳妇，我一定等着你回来。”
“大哥、嫂子和小弟，我难忘和你们相处的日日夜夜，我们情同手足，我有啥难心事儿，你们都帮助我，关心我，我和你们没有相处够呀！我盼望早日回到你们的身边。”
时芸哭着一把搂住赵婶，说：“老婶，我盼弟妹快回来呀！”
赵婶说：“会回来的。”
“二叔、二婶，你们总是那么慈爱，对我象自己的儿媳妇一样体贴关心。小妮告诉我，二爷爷二奶奶送她离开时，给她一袋花生米，叫过些日子再回来。放心吧，我一定会带着孩子回到你们身边，回到老荒村的老王家的。”
二叔二婶不停地抹着泪。
“王良，你一定要替我多去看望盈芳妈和赵婶，我们俩打小都没有妈，她们象老妈妈一样关心我们，那么善良，那么慈爱，兴旺还是赵婶接产的，我非常想念她们。”
赵婶泣声道：“玉莹，我和盈芳也想你呀！”
“王良，虽然离开老荒村的时候，我没有最后看到你，可我知道，你一定偷偷来送过我，只是你怕我受不了，才不肯露面。你不管干什么，一切都想着我，让我觉得在这个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对我的爱是最无私的！为了我，为了我有病的女儿小玲，你答应让我带着兴旺和小妮暂时离开你，这是一般丈夫做不到的呀！杜进就做不到！我们是在苦难中成为夫妻的，又开始到城里去改变我们的生活。你放心，等着我，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的，我永远做你的好媳妇！”
王良泪如泉涌，心在滴血。所有在场的人都在流泪。……
6
接到玉莹的来信后，王良的心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踏实，他甚至觉得，玉莹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人不在身旁，心却是时时在一起的。现在他进城做买卖，就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了，感到一种玉莹就在身旁的温暖。
最近城里时兴玩呼啦圈，王良也盯准机会卖起呼啦圈来，每天都能卖出十几个。这天，王良正蹲在学校边的一块空地上摆开摊儿，叫卖着呼啦圈，忽然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把一个正穿马路的小学生给撞倒了。街上响起一片惊叫声，可肇事摩托全当耳旁风，依然毫不减速地呼啸着飞驶而去，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处。被撞的小男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书包甩在一边。王良急忙跑过去，将孩子托了起来。小男孩的额头撞在道牙上，有长长一道口子在流血，人已昏死过去。一个女人惊惶地一迭声说：“快送医院呀！快送医院呀！”
王良忙问：“医院在哪疙瘩？”
妇女说：“前面十字街口有个医院。快抱他去，晚了就没救了！”
王良毫不犹豫地抱起孩子，快速往医院跑去。妇女细心地拿起王良没卖完的呼啦圈和小男孩的书包，也跟在后边呼哧呼哧跑去。
王良抱着小男孩冲进急诊室，大叫：“医生，孩子被车撞了，快救救他吧！”
护士忙说：“快放到床上！”一个男医生过来检查，小男孩有了知觉，睁开眼睛，疼痛得哭了起来。男医生拧紧眉头说：“需要立刻拍片子，你赶快去交钱。”
王良一愣，说：“我是过路人，不认识这个小男孩……先给孩子救命要紧，等找到他的家人再给钱。”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护士说：“我们医院有规定……”
一起赶到的妇女说：“有啥规定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王良把口袋里的钱全掏了出来，说：“我这钱不多，先替交上中吗？”
医生犹豫了一下，说：“有多少就先交多少。”
王良说：“那中！”说完，就跑去交钱。
医生和护士开始给孩子处理伤口，等孩子苏醒过来，护士问道：“小朋友，你家住在哪儿呀？……”
小男孩翕动没有血色的嘴唇，小声说：“我没有爹，跟妈过，妈卖茶蛋。”
后来小男孩说了住的地址，那妇女一肚子热心肠，说：“这地方我知道，在城边，我去通知他妈。唉，作孽，他妈要急死了。”
王良在医院等着，要把经过告诉小男孩妈，他妈好报告派出所，追查肇始青年。
小男孩的家住在县城边上，有个大院子，四间旧平房，还有一间偏厦。小男孩的妈妈叫衣翠华，靠收破烂为生。院子一角堆满了收来的硬板纸盒、空易拉罐、废旧报纸、废钢铁等。
送小男孩的妇女找到这里，推开院门大声喊道：“家里有人吗？”
中间屋门打开，走出一个清痩的中年妇女，瓜子脸，下巴颏上有颗痣，她就是衣翠华。她问：“你找谁呀？”
妇女说：“你是小青的妈妈吗？”
衣翠华疑惑地说：“是呀，你找我儿子？”
妇女说：“我是从医院来的，你儿子被摩托车撞了，快去看看吧。”
衣翠华吓坏了，结巴着问：“啥，咋让车撞了，伤得厉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