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之源
新疆天池，神话叫“瑶池”。小说《西游记》把瑶池描写成神仙云集，举行蟠桃宴会的仙地。史书记载，清代乌鲁木齐都统大巨明亮1873年攀上了天山的博格达峰，发现了天池，题写了“神池浩渺，天镜浮空”的石碑。“天池”取“天镜”、“神池”首尾二字而来。后来又凿渠引水，灌溉农田，成为造福人民的天然水库，这里风景优美又富神话传奇色彩。
早晨，车从乌鲁木齐出发，经阜市向东，向远处眺望，那连绵不断的山政便是天山。天山，东西长约1700公里，南北宽约300公里，约占新疆总面积的四分之一，它像一条蛟龙从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飞跃而出，奔腾向东，横亘于新疆中部，把新疆分为南北两部分，形成自然风貌迥然不同的塔里木和准噶尔两大盆地。高耸挺拔，巍峨壮观的天山，是新疆的象征和骄傲。天山披满历史风霜，阅尽人间春色。回溯到2多年前，它曾迎送张骞、班超的鞍马；恭候解忧、冯僚的车骑（汉朝时嫁给乌外国君的公主及侍女），我们脚下通往天山中脊的逶迤古道就是当年高僧玄奘取经的艰苦旅途，是中外商旅往来的丝绸之路。
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的车到达山口河谷，一片形状怪异的百年榆林，森然夺人，似乎在向我们展示它们与大自然搏斗强者生存，弱者淘汰那种顽强奇屈的生命。路两边，峡谷壁立，沟壑狭窄，冰凌般的急流冲击着河底的岩壁，发出呼噪巨响，先声夺人。路崎岖无比，车子左盘右旋。头上奇峰峥嵘，脚下山势陡峻，眼看“山重水复疑无路”，但车到跟前，又是一弯谷地，不时看见车辆、马队与清溪一起从山上奔来，紧夹在一缝蓝天和雪松之间。溪水哗哗，铃声叮当，笛声阵阵，令我们心情激动。车在深涧中转了几个山头，便到了“小天池”，主人告诉我们，小天池是西王母洗脚的地方。我不由得脱口惊呼：“哇！西王母的脚好大！小天池起码也有百来平方米。”池水碧绿，山树掩映，秀色沁人，真想下车去拍照，这时主人告诉我们：“别急，还未到达山顶天池哩！”车继续开动。
由小天池再盘山而上，在一个写着“天池风景区”的卡口前车子停下了，我们踏着一路青草登上了山顶，美丽的天池豁然呈现在眼前，一池澄碧的湖水，波光潋滟。天池海拔1900多米，是两百多年前形成的高山湖泊。南宽北窄，最深处一百多米，面积约5平方公里。博格达峰高高耸立，墨墨苍苍的雪松和莹莹白白的雪山倒映在湖中，呈现浓郁的诗情画意。郭沫若于1971年游览后，忍不住即吟诗一首：“一池浓墨盛砚底，万木长毫挺笔端。”可见，天池的姿色是多么的诱人。在这个离海洋最远的，年均降水量只有200毫米的城市边上的高山中有那么一潭清清碧水，这是何等的神奇美妙！当我置身于离海洋最远的地方，体会干旱地区的燥热时，一潭碧水带给我无限的湿润与凉意。
天池湖水清澈碧透，晶莹如玉，周转自然环境幽美，格局别致，给人以神秘的感觉，常使人深思，引人遐想，自古以来流传着许多关于天池的神话传说。
相传3000多年前，周穆王带着大队人马，驾驭着日行万里的八匹骏马，不顾路途艰辛，风尘仆仆地从中原大地赶到天池湖畔，来领略仙境，拜会美丽多情的西王母。西王母为他设宴对歌，并赠给他昆仑美玉。欢聚数月，依依不舍，并相约明年穆王旧地重游。但一天一天过去了，不见穆王返回的身影，忧郁的西王母每天对着幽静的湖水向着远方惆怅地叹息。唐代诗人李商隐曾以此作诗：“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又有传说天池是西王母梳妆台上的银镜，是西王母沐浴池，缭绕的云雾是西王母的霓裳羽衣，它不像庐山那样娇羞缠绵而是具有西部高原特有的粗矿与明快。波状的低云笼罩着天池，站在岸边放眼望去，只见滔滔云波雾浪翻腾滚动，犹如大海波涛汹涌，山峰似孤岛时隐时现、时沉时浮。时而还有团团白云顺山滚动，酷似那万头攒动的羔羊在山上游戏，更有那片片浮云薄雾随风飘荡，掠过湖面，绕过山尖使人有置身仙境之感。
我站在那清澈的湖水旁，静静地欣赏着那迷人的景观。向东望，向南望，那雪山胜景令人飘然荡魂。远处，博格达三峰并立，白雪皑皑，直插云端，阳光照耀下，峰顶光芒闪耀，在这里看雪山比之在山下看自然感受有所不同，那山峰就像位神色威严的天神。
我牵上一匹马沿着岸边慢慢地走着。清澈碧透的湖水在阳光下不断地变幻着迷人的色彩使我仿佛进人了一个童话世界。它一会儿像匹光滑柔软的细缎；一会儿又随着轻风涌起波光粼粼的涟漪，恰像千万条银鱼，追波逐浪，欢腾跳跃。夕阳渐渐西下，落日的余辉映照在雪盖的山峰上，那银装素裹的世界顷刻间一片通红，红光四射，映得湖面也由翡翠变成了玛瑙，如神话中的宝光神秘而壮观，真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感。
当我骑着马，豪情十足地顺着山道回到停车场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天山的雪水至今仍奔流不息，灌溉着百万亩良田。山下这片宽大的平原土质肥沃，钻天杨，草甸，麦田密布，处处是村落和歌声。
今天的水还是那么丰足，青幽幽的水渠百年不露缝隙，结着苔藓，沉默地为土地注人活力和生机。新疆人满含深情地称它为自己的母亲。百年沧桑，百年风云变幻，新疆人在饱受与大自然抗争、社会政治动乱、中亚民族的纷争冲突等等磨难之后至今仍保持着他们的传统文化和民族的完整，并繁衍生息，都是因为有了这母亲般的天池，是她维系了民族的生存的命脉。
不是吗？中东的战乱，巴以的冲突，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水资源的争夺。
我和新疆人一起感谢天池，祝福新疆。
1993.9
关于香妃墓
香妃的故事，其实就是女人的故事。有的女人充当了被人们写进历史中的伟大角色，因而就有了许多被人们编出好听的故事。历史虽然过去了，然而女人命运中的某些东西却一直丝丝缕缕地绵延到今天。
瓜果飘香的八月，我们来到喀什古城东北郊。但见一座别具民族风格的维吾尔式古建筑，巍然屹立在挺拔的白杨林中。它有着碧绿色的琉璃圆顶，塔楼上有一弯镀金新月。门前，林木阴翳，池水清澈。院内，花草萋萋，台宇轩敞。前来谒墓的穆斯林和远道而来的旅游者，出出进进。多年前，我就听到过关于香妃的种种传说。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至今我还能记着它的故事。
相传乾隆年间，维吾尔族姑娘买木热爱孜木，因其家族之功，被召进京，当了高宗皇帝的妃子。由于她身上有一股浓郁的沙枣花香，因此被人称为“香妃”。后来，香妃和她在北京做大官的叔伯哥哥图尔都，不幸相继病故。受皇帝之命，香妃的满族（一说汉族）嫂子苏黛香，将两具尸体喷洒药物后，用124人抬着棺木，历时三年半，终于抬回故乡喀什噶尔安葬，并修建起一座富丽堂皇的陵墓。苏黛香死后，亦葬在这座陵墓里。
而今天，我真实地来到了喀什，香妃的真实故事，已随着新史料和新实物的相继发现而大白：
香妃，是世居叶尔羌的新疆伊斯兰教始祖派噶木巴尔的后裔。其族为和卓，故清史称其为和卓氏。公元1758年，乾隆皇帝命令定边将军兆惠进军叶尔羌。盘踞在喀什噶尔的叛军头目大小和卓，出动重兵，将兆惠围困三十余日，形势十分危急。这时，香妃的五叔额色尹、哥哥图尔都，立即率领布鲁特（今柯尔克孜族）骑兵，出击喀什噶尔。叛军腹背受敌，狼狈不堪，只好分兵救援喀什噶尔。兆惠乘机反攻，获得大胜。次年，平叛大军继续进攻，额色尹等亦参加战斗。叛乱平息后，额色尹因功被封为辅国公。三年后，图尔都也因当年平叛之功，而晋封为辅国公。
香妃一家同叛乱的小大和卓兄弟，仅属同高祖，而不同曾祖。她一家不仅不支持叛乱，而且起兵协助中央政权平定叛乱，为祖国的统一、边境的安宁和民族的和睦，作出了积极贡献。1760年（乾隆二十五年）香妃因家族有功而被召进京。时年26岁的香妃进宫后，仍备受乾隆皇帝的宠爱，先由贵人而升为嫔，继而又晋封为容妃。乾隆皇帝十分尊重她的生活习惯和宗教信仰。除了宫中有一名叫努伊玛特的维吾尔族厨师专门为香妃做饭外，皇帝分赐给她的“御膳”，也尽属伊斯兰教徒所用的羊肉、鸡、鸭和素菜等菜肴。例如乾隆四十三年，皇帝偕香纪及其他妃嫔出游盛京，有人把在围场打得的一只野猪、一只狍子进献给皇帝。皇帝分赏给颖妃、敦妃、顺妃、诚妃等各人野猪肉一盘，而独赏香妃狍肉一盘。香妃还在宫中长期穿着维吾尔族服装，直到乾隆三十年六月“容嫔封妃”，才特地为她缝制了满族朝服、朝冠、吉服。住在宫外的哥哥、叔叔、侄子及其妻室等，亦都未改换衣装。其哥哥、叔叔死后，乾隆仍让他们的后代袭封辅国公，有的还被加封为镇国公。香妃及其家属一直蒙受皇家的优厚待遇。由此看来，乾隆皇帝的民族政策还是掌握得较好的。
香妃在清宫生活二十八年，于乾隆五十三年去世，死后葬在河北清东陵的裕妃园寝内。文物工作者经过深入地宫考察，除了发现香妃的棺木上手书的阿拉伯金字“以真主的名义……”外，还发现了香妃的头骨、骨骸、牙齿、指甲、发辫和衣物残片等实物，完全证实生前信仰伊斯兰教的香妃，的确葬在东陵。目前，裕妃园寝已经修葺，向游人开放。而喀什的这座“香妃墓”，实质上则作为独具民族风格的古建筑，被新疆自治区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每年都要接待数万名中外游人，前来谒陵、访问。
我站在“香妃墓”新修的花圃旁，凝望这座庄严肃穆、富丽堂皇的古墓。古墓以土坯为胎，外用绿色和紫色琉璃方砖包砌，建筑宏伟，色彩华丽，古色古香，是新疆众多的伊斯兰陵墓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座。新疆的伊斯兰陵墓筑，颇具特色，除了坟丘上筑有外方内圆的穹顶大屋，做为陵墓的主体建筑外，环绕这个主体建筑还有附属的清真寺和墓主家属、门徒和门徒家属的坟墓，形成一个完整的建筑群。在构造上，陵墓穹顶均采用大跨度的土坯拱，四角建塔楼，塔楼上饰以金制、铜制、铁制或木制新月。这样，既增加了建筑的刚度，又造成了丰富的轮靡线，充分体现出维吾尔族工匠的高超技艺和杰出才能。然而在漫长的岁月中，这些别具匠心的古建筑，大多历经风霜雨雪的侵蚀，破败不堪。此外还有人为的破坏。在喀什就曾流传这样一件轶闻：
民国初年，杨增新统治新疆时期，喀什噶尔知事马绍武，是个爱财如命，贪得无厌的昏官。他对“香妃墓”顶上那个用50两黄金铸成的新月，垂涎三尺，一心想据为己有。可是他害怕公开窃取引起民愤，便叫他的马弁夜里去偷。马弁悄悄地爬上五层楼高的塔尖，并用铁锤砸下金铸新月之后，由于心里害怕“胡大”（真主）惩罚，死后不能进入天堂，吓得两腿瘫软，好半天爬不下来。
我跨进陵墓。高大宽敞的厅堂里，筑有半人高的平台，平台上排列着大大小小七十二座坟丘。这些坟丘和平台，一色采用白底蓝花的琉璃砖包砌，看上去晶莹素洁，不禁使人肃然起敬。传说中的“香妃的坟丘”，就在平台的东北角上。虽然并不高大显眼，却是一直吸引游人的所在。
其实，这座古墓，始建于公元1604年，是香妃的高祖阿吉穆罕默德优素福霍加的墓地，后来他的家属也随葬在这里。香妃的尸体埋葬在这里的传说，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就有了。1877年，湖南人肖雄，随驱逐阿古柏侵略者的清军到过喀什，他在1892年写了一本《听园西疆杂述诗》，说喀什东效有个“香妃娘庙”，“庙形四方，上覆绿瓷瓦，中空而顶圆，无设象，惟墓在焉。四周乔木丛荫，引水为池。”自此开始，以讹传讹，把这个墓地称做“香妃墓”的越来越多。“香娘娘灵异非常，无求而不应”的传说，也不胫而走，越传越广，延续至今。
香妃的故事并不复杂，但也不简单。
香妃，这个生前不怎样显赫，史书也记载不详的历史人物，为什么在她身后，会如此受到人们的好奇？我想，这不应仅仅是由于人们编写的那些有利于统治者的历史传说，重要的应该是人们对于香妃人格魅力的敬重。作为一个纯洁善良的维吾尔女人，所要担负的重大政治使命，却是命运本身的磨难，她要付出超过女人本身承受的代价，用现代的话语说她的身上寄托着各族人民维护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的愿望。
老故事说了又说，自古以来，我国中央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往往用“和亲”的方法来加强同边疆各少数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借以维护中央政府的统治和国家的统一。清王朝也不例外。自努尔哈赤始，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均一再将清皇室公主嫁给蒙古王公，并娶蒙古贵族的女儿为后妃。乾隆皇帝纳一维吾尔族宗教首领的女儿为妃，并给其家属以特殊的恩宠，自然也是有利于搞好民族关系，巩固清朝对西北边疆的统治的。它是顺应祖国统一的历史潮流，符合各族人民加强团结的愿望的一件好事。
好事就得流芳百世。
永远的长白山
去长白山看天池心仪已久了，因为那时大学同班的延边籍同学总把长白山天池说得美仑美奂神乎其神。二十年后的夏天，我去延边参加中国作协的一项评奖活动后，与玛拉沁夫等相邀总算上了长白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