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黢黑的金水湾，雾气朦胧。金成和郭亮按白大鹏规定的时间，早上四点就起程了。他们像飞出笼子的鸟儿，自由愉快极了。金成稳稳驾驶，直往南飞。郭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望着后视镜心事重重。
金成是白大鹏的内弟，家住海城老油坊村庄，开始在榨油厂里开车，后来白大鹏到湖城开煤矿，买了一辆运输货车，金成的大姐就给白大鹏说，让他弟弟开这辆车，专门跑南方。他向白大鹏说，姐夫，我一月多跑几趟，早日把车钱给赚回来。后来白大鹏的妻子得癌症去世，白大鹏还是把一位脸面像水仙一样的姑娘介绍给金成，他不相信能找到这么美丽的媳妇。白大鹏在他老家海城老油坊的庄上，买了一块宅基地，盖了个小楼房，帮他建了个和睦的家庭。妻子很贤惠，对他很好，在海城一家饭店打工。因为郭亮和海君梅的关系，两人也挺要好，好像拜把子兄弟一样。
昨天晚上，白大鹏把金成叫到跟前，把他夸奖一阵后，说，拿这信到浦口江南旅馆跟人联系，去上海运货。白大鹏跟他商量，能不能带郭亮去玩一趟，他最近和君梅闹别扭了。他当然很高兴。白大鹏叫他悄悄地把郭亮找了来，关心地说，你的情绪不好，我很挂心，陪金成到上海拉一趟货，散散心，再给君梅买点衣服。我已经跟上海的朋友通了电话，食宿你都不用管了。不要跟别人讲，去人多了不好招待，你们两个走了，我在家里再做君梅的工作，只要你的情绪正常了，君梅也会好起来。
金成同意姐夫的意见，赞成郭亮和他一起去，两个在路上不寂寞，来回几天，啥也不影响。
跟金成出发当然乐意，家中又没事，便爽快地答应了。金成又给郭亮出主意，说，我看把君梅带上吧，我又不是外人，我是她叔，在路上也帮你说说话，若她能同去，什么疙瘩不都解开了？驾驶室里正好能坐三个人哩！
郭亮完全同意，拔脚就去找君梅，怎么那么巧啊，君梅跟于飞到城里去了。
这话是季茹萍悄悄跟他说的。君梅虽然是白大鹏妻子的侄女，因为姑去世金成也小，君梅和他来往很少。金成有些纳闷，她怎么传这样的话？
郭亮不认为白大鹏对他真好，但相信君梅会听白大鹏的话，她叫他姑夫。她姑夫真能帮他的忙？他有点怀疑。
他们是早上就出发了。郭亮看到路两旁绿油油的麦苗，油菜青青的景色，赏心悦目，情怀大开，那些不愉快的心事都丢在脑后，把平时不该谈的话也亮出来了开心取乐。
金成，白叔和季阿姨好，你知道吗？金成按了喇叭，他不好说什么，哪有小舅子说姐夫的。金成去姐夫家就有十次碰上季茹萍。好像姐姐在世的时候他们就有来往，反正现在他姐姐不在了，她就常来常往了。金成对这事看见就当没看见一样，这事都成公开的秘密了。
听说他们年轻时就相好了。郭亮绘声绘色地说，季茹萍十七岁时就长得很漂亮了。一根粗辫子顺着脊梁垂下来，走一步甩三甩，是湖岛镇出名的季美人。别说村里的青年追她，就连吃商品粮的干部也想娶她。有一天她到湖城百货大楼去买布，布都扯好了，一摸口袋钱没了，气的她又哭又骂，还引来一些人看笑话，路过这里的白大鹏看见了，就说姑娘，丢了多少钱？季茹萍擦干了泪水，看是白大鹏就照实说了，他就帮她付了款，领她到裁缝铺里做了衣裳。一看到了吃饭时间，你姐带孩子回海城娘家了，就留她在家吃饭，他亲自下厨，她当下手。从那时候起，季茹萍对白大鹏就有好印象了。
那时候，季茹萍的娘暗中在家开赌场，跟男人躲在角落里乱搅和，她女儿跟她学的吃人拿人的不当回事，什么场合都敢去。她听人讲过白大鹏在“文革”中的英雄故事，就一直很崇拜他，虽然他比她大二十多岁，一见他就有种亲近感。平时见他也说不上话，那天是天赐良机，有这种机会真让她高兴。白大鹏拿出好菜，又从酒柜里拿出酒来喝，她就有点腼腆地说，白叔，我也喝点。她从小跟娘喝酒，闻到酒香就想喝。她认为白大鹏待她好，人长得高大，英俊，就是年龄比她大一点，可是一点隔阂也没有，她还真喜欢年龄大的，成熟。大鹏哥，喝了两盅酒，就改了口，我从小就听说你在那边的时候，造反派斗你，还把你装在麻袋里往湖里扔，想秘密把你处理掉。是你用牙把麻袋口咬开了，你半夜里一把火，火烧连营，把造反派的船都给烧着了，乘黑夜，你驾着一条小舢板，就跑到东边来了，是真的吗？大鹏说，可别提那一壶啊，茹萍，那是人家要整俺的阶级敌人。俺就看你像英雄人物。两个人越喝越来劲，不知不觉就天黑了。白大鹏说，我送你回家，可是开门一看天下雨了，怎么办？那就在这儿住一夜吧……
这都是戏说。金成看路上行人不多，就说，我听姐姐说过，那时候姐夫在乡政府找了一份差事，开发电机，那时候乡村还是点的煤油灯，乡政府也靠柴油机发电，季茹萍十八岁，因为长得漂亮，被乡长看中搞到乡政府食堂做饭，住在我姐夫机房的隔壁，晚上乡里干部都回家了，就她和俺姐夫两个，不知是哪个夜晚，他们到了一起，后来被乡长发现了，让季茹萍告俺姐夫强奸，就把他抓起来了，然后又把季茹萍开除了。季茹萍看自己的工作也丢了，就到法院去翻了供，说不是强奸是自愿的，就这样他们混在一起。
金成心有余悸，有点暧昧地说她后来要跟他结婚，可是他孩子都两个了，他又不愿意离婚，就这样吧。后来季茹萍找了个小学老师，刚结婚那个老师就被人暗害了……
你姐夫办事多有手腕，郭亮被那个买沙的女青年引诱了之后，说话也就无所顾忌了。
金成因为涉及的是他姐夫的私事，也不好多议论。
有人说于飞不是你姐夫的，他是季茹萍的私生子……
这个我不知道。金成看路况不好，没有回答。你知道他在哪儿？
听说他在外面干的很大胆，好像在海城那边。
前一段咱买的煤里掺那么多矸石，是不是你姐夫的事。金成说他真不知道，他只注意开车。他说现在从煤矿里出来的煤，已有很多矸石，经二道贩子的手又掺了不少，在货位上一倒腾，来买煤的人再掺假，这一吨煤运到厂里，只不过七百斤净煤。郭亮说原来你的事都装在肚子里，就是不往外倒，你的肚量大，行啊！
金成平时对他接触的人和事，全都明白，只是不说，他赞成郭家父子的为人。他忽然想起来，惹你跟君梅闹别扭的那个女的是从哪儿来的？
郭亮脸红了，低下头看着田野。
二
那天傍晚，一只小船把那个女青年送到郭亮的家。他跟君梅是差不多的年龄，身条也跟君梅差不多，但比君梅打扮的更时尚一些。她披肩发，不像君梅绾起来，穿的流行服装，开领很高，胸脯挺挺的很诱人，鼻子眼睛都很俊，像是东北姑娘，只是脸色发黄，像流过产。她把手套脱下来，和郭亮握手，称郭亮为农民企业家。她的落落大方倒显得郭亮有些作秀。她来买几十吨黄沙，要建一家公司，她是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基建，她把郭亮猛夸奖一番，买卖做的很顺利，把现有的细沙全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