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琳说:“这个肖洪量,他私自移防,我要他的命!”
米昭英说:“他还不是仰仗和你是同学关系!张司令,这个肖洪量是把做生意赚钱的好手!日后,我们如果要干一番大事业,留着他可有大用途!”
张玉琳刚尝到了办银行有钱的好处,对于会玩钱把戏的人很佩服。他想了一会儿,神色缓和了下来,但口气仍不愿松软,“即使不要他肖洪量的脑袋,我也要整掉他一层皮!”
米昭英把张玉琳的意思私下转达给了肖洪量,肖洪量马上到大伏潭向陈策作了汇报。陈策说:“你就按照米昭英意思说到底,见了谁你都坚持说,你做生意能赚钱,过惯了好生活,吃不了苦,就把队伍带到城边上来了。”
肖洪量说:“如果张玉琳突下毒手呢?”
陈策说:“据目前形势看,张玉琳暂时还不会。但我们也万万不能大意,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我已经跟向石宇说了,要他切切关注张玉琳的言行。你也要通过米昭英的关系,及时了解张玉琳的新动向。另据向石宇说,驻防溆浦的石玉湘有举旗起义的想法,我们已派了谢斐然去溆浦龙潭跟谌鸿章取得联系,让他们掌握这些情况,趁早有所准备。”
此时,向石宇派人给陈策送来情报说,长沙绥靖公署参谋长刘嘉树要来辰溪视察,其真实目的尚不清楚。于是,陈策和三大队的人感到更为紧张,最为担心的是怕追究他们从合水擅自移防十里铺的责任。
为应对突发情况,陈策约了米庆轩、肖洪量、向石宇、肖守训、陈显荣等人在县城余家巷陈显荣岳父家,以为陈显荣岳父祝寿之名,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上大家一致认为,三大队已到了何去何从的关键时刻!
肖洪量说:“这次刘嘉树来辰溪,如果是要张玉琳清共、剿共,那么,三大队要继续潜伏下去,肯定就十分困难,从合水移防十里铺会成为他们这次下手的最好理由。三大队的真实情况,张玉琳不是不知道,他现在不过是蓄水养鱼,或取或放,全在他举手之间。”
米庆轩说:“天快亮了,离全国解放的时期不远了,三大队迟早得现出真身!我们不如在辰溪、沅陵、泸溪交界之地——三角坪一带将刘嘉树的军队打掉,一鸣惊人,扩大影响,然后,趁胜举旗起义!”
肖守训说:“这是大事,一旦举旗,便再无退路,得缜密研究。根据目前情况,我认为部队还不能匆忙行动。”
向石宇说:“守训说得有理。如部队现在匆忙行动,至少在三个方面没有准备好:一是部队后勤准备不够;二是部队一走,留在城里的地下党员来不及转移,必遭祸殃;三是刘嘉树于张玉琳有恩,如打掉刘嘉树,张玉琳必会撕破脸面猛扑过来,会使策反张玉琳前功尽弃,三大队也必然是寡不敌众,而且,此处离辰溪县城不远,利于张玉琳用兵。”
陈策听完大家意见后说:“张玉琳的队伍现在改编在程潜手下,程潜现在和国民党正分道扬镳,越走越远,而和共产党越走越近,只要张玉琳不对我们下手,三大队目前就仍要继续潜伏。刘嘉树来辰溪的目的尚不清楚,我们不能盲目行动。根据情况分析,现在我们已到关键时刻,米庆轩、肖洪量要坚守三大队阵地,不要外出,肖守训坚守龙头庵,以做我们退守策应之地;向石宇随时掌握刘嘉树来辰溪后的一切行动;我想自己去长沙向省工委汇报,听取省工委对我们最近工作的指示。”
会后,陈策即开始做去长沙向省工委汇报的准备。
51多安排几个姑娘陪陪恩公
幸好三大队取消了打掉刘嘉树军队的计划,如果按计划实施,张玉琳太丢面子,真就会凶相毕露。当年张玉琳穷途末路,化装成商人担着货郎担,长途跋涉去投奔刘嘉树时,刘嘉树得知他的身世后,完全可以置他于死地而邀功请赏;但刘嘉树没有那样做,而是将他悄悄押送到沅陵交给九区的陈迪光管教使用。张玉琳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对刘嘉树十分感恩。但他也不像接待陈迪光那样用心,毕竟刘嘉树和陈迪光还是有区别。刘嘉树是他自己去投靠的人,而陈迪光完全是出于爱才;刘嘉树不敢自己担当责任使用他,而陈迪光却不拘一格地重用他,送他去重庆军校学习……于是,张玉琳没有亲自带队到城郊十里铺去恭候,而是在刘嘉树下榻的华北酒楼门口迎候。
车子一到华北酒楼,张玉琳迎了上去。
刘嘉树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脱掉白手套之后与张玉琳握手,然后,两人很亲切地走进住房。
因为时候不早,稍事休息,晚宴就开始。
张玉琳渐渐发现刘嘉树与陈迪光还是有些不一样,在刘嘉树身上,张玉琳看到的多是一种看破红尘又八面玲珑。
在宴会上作陪的有县长、县党部书记长、向石宇、米昭英、石玉湘等人。因刘嘉树是从长沙来,张玉琳就很想从他嘴里探到些有关湖湘政局的内情,特别是关于程潜的最新动向。但张玉琳每每提及这些事,刘嘉树总是把话题引向别处,谈些风花雪月之事聊作乐趣,搪塞过去。
散席后,大家都酒至半酣,向石宇仍是弄不清楚刘嘉树此次辰溪之行的真正目的。
晚上,大家告辞后,只剩下张玉琳和向石宇在刘嘉树房间,向石宇再次曲尽心思地说:“刘长官,辰溪地方虽小,散落民间枪支却不少,加之形势动荡不安,我和张司令很担心长官在辰溪的安全,不知我们的安保措施应该按什么路线进行安排,能否请您安排部下与我们衔接一下。”
张玉琳也说:“是啊,安全问题搞落实了,我们才放心。”
刘嘉树笑笑说:“玉琳和向参事不必为我劳神。我这次来不带任何公务,也不搞视察,没有什么行动路线。我只是在省城里一天到晚担惊受怕,突然想起玉琳在辰溪呼风唤雨,就想来辰溪好好玩几天。我就在这个旅社里不出去,也免得你们到处搞安全。”
向石宇不知此话真假,笑着说:“那我们就把旅社的安全工作搞好。”
张玉琳说:“那就多安排几个姑娘陪陪恩公。”
刘嘉树很高兴地说:“到了辰溪,一切就听玉琳的了!”
看样子,刘嘉树这次来的确是没带什么公务,但向石宇还是不放心,又细心观察了两天,才跟陈策说,这次刘嘉树来对三大队没有任何威胁。
张玉琳给刘嘉树一行安排了好几个姑娘陪护。刘嘉树真是有些乐不思蜀,一住多天也不说归期,只顾听姑娘们弹琴唱歌,甚至和张玉琳也懒得多言。
时至初夏,淫雨倾注数日,沅水、辰河洪水猛涨,其势之凶为数十年未遇。位于沅水和辰河交汇处的辰溪县城,已被河水浸噬大半,往日黑满城脚的煤场已无踪影,沿柳树湾一带的吊脚木楼,被河水冲得摇摇欲坠;上游也不时卷来屋架子和活猪活牛,还有人的尸首;至于嫩南瓜、小香瓜,河边漩涡里不计其数。满城人都在哀叹这场洪灾!接着,传闻湖南的湘、资、沅、澧四大水系皆发大水,洞庭湖区溃院四百多个,死亡近六千人;衡阳淹死两万多人;邵阳淹死五千余人……
洪水过后,到处都是灾民,物价暴涨,金融更为混乱。这直接影响到了辰溪银行的正常运营,谢行长不得不着急;因为要让张玉琳得心应手,三次提款他已是倾其所有。他原想,只要有大量存贷款进出,他就能把银行盘活;而现在,一些大户要大量提走资金自己买粮买布买木材囤货,以图灾后多多赚钱,所以,存款锐减。谢行长不得不把银行的拮据情况报告给张玉琳,张玉琳有些心急如焚,但刘嘉树仍在辰溪玩得开心,又使他不得不一心二用。张玉琳借故太忙,有几天不去作陪。但刘嘉树不仅不责怪他,还越来越说些理解他的话,越来越对他亲切有加。
半月之后,刘嘉树终于说他要走。
临别前一天,刘嘉树游玩了县城里丹山寺、大酉观、祖师殿、锦岩塔、奎星阁、文庙等多处景点。张玉琳将晚宴也筹办得十分丰盛,放下手头的军务带上要员来认真作陪。出乎意外的是,这个晚宴上,刘嘉树却不像以往那样喝得放开,他只是对每一位给他敬酒的人意思一下。散席后,张玉琳礼节性地陪他说了会儿话就要道别,刘嘉树不让他走,说:“玉琳,这次在你这里住久了,你别厌烦。”
张玉琳全身一阵燥热,刘嘉树一定是看出他的真实情绪来了。真是官大水深,一眼看不到底啊!你以为他玩得天旋地转了,不料他在大事上却依旧头脑清醒过人!张玉琳马上说:“恩公,您这是哪里话呢!我张玉琳把您当着救命恩人哪!您的大恩大德,玉琳就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尽!您能在这里住十年八年都是我之福气,何言十天半月我就厌烦呢?如因这些天治军、抗灾杂务太忙,有得罪恩公之处,还望不计小人之过,多多谅解!”
刘嘉树看出张玉琳真有些愧疚之意,觉得此人仍是义气不减,就说:“玉琳言重了!我一到你这里,就身心轻松,成了老顽童。这些天,我只顾散心,也没有约你好好聊一聊。今晚你让别人都先走,你迟些回去,就我们俩好好一叙。”
张玉琳心里转而一喜,这个刘嘉树真是城府很深,难怪当年他不杀我也不留我,他是要赚一份人情,又不担当风险!张玉琳静心坐了下,等候刘嘉树教诲。
刘嘉树说:“玉琳,湖南政局何去何从,现在正处关键时刻,整个湘西正处山雨欲来。你现在是大军在握,责任不轻啊!”
张玉琳说:“是啊,玉琳年轻,还望恩公多多指点。”
刘嘉树说:“当年,县府和宪兵追剿你,你来投奔我,后来有人把你真实身份告诉了我,我本可以趁机除掉你,但我得知你一心想为父母兄长报仇才拖枪组队之后,我动了恻隐之心。你果然不辜负我之厚望,所以,我这次高高兴兴地在你这里多住了些时日。回去后,我又会有诸多事情身不由己。”
张玉琳说:“恩公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让玉琳也多些报恩机会。”
刘嘉树憨笑一下说:“我要住,你赶不走;我要走,你也留不住!现在是形势不由人哪!”
张玉琳说:“凭恩公之才能,眼前应无难事,天下应无难处!”
刘嘉树说:“玉琳啊,此言差矣!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孙悟空一个跟斗八百里,但仍只是在老如来的手心里撒尿嬉戏!”
两人相视一笑,张玉琳说:“愿闻恩公教诲。”
刘嘉树说:“送你一句话:二虎相斗,胜败未分,有为不如无为!”
张玉琳说:“玉琳迟钝,未明恩公真意,愿闻详细。”
刘嘉树说:“我今天看你们丹山寺有一副好门联,你一辈子都要铭记。你知道是一副什么对联吗?”
张玉琳说:“晚辈才疏学浅,望恩公指点。”
刘嘉树说:“这副对联可以说概括了人世间的哲理啊!‘来时还是去时路,进步不如退步高。’哎呀——我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县城的小寺里,竟有如此佳联!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啊!”
张玉琳说:“学生谨记!”
刘嘉树说:“当下正处国、共相战,你如要有为,必与一党结仇。常言道,人之后脑,摸得着看不见!现在共党大军南下,已进湖湘,省主席程潜正谋求走和平起义之路。你现已按程主席之意,改编为绥靖公署下属,实乃明智之举,这也是我在你这里得以心安之故。”
张玉琳说:“恩公所言,玉琳已有所悟。”
刘嘉树说:“关键时刻,你不妨国、共双方都有联系。而后可观棋局而定取舍。”
张玉琳深深感到这是一句父辈之言,他激动得站起来说:“谢谢恩公明灯指引!”
刘嘉树说:“此言不可为外人道也!今日我们在此一别,日后恐难再得见面。”
张玉琳顿时热泪盈眶地说:“恩公放心!我们定会再见!”
第二天,张玉琳送走刘嘉树感到一阵轻松,回到办公室正想将刘嘉树临别前夜所说的话细回想一遍,参谋长李师鲁报告,六师师长龙飞天已被民团围困在麻阳高村,派人前来求援。
张玉琳看了李师鲁一眼说:“带求援的人进来。”
李师鲁转身出去把求援的人带进张玉琳的办公室。张玉琳看着这个求援的人说:“何事求援?”
求援人说:“我们龙司令被民团围困在麻阳高村,特来求援!”
张玉琳曾只委任龙飞天是六师师长,而“龙司令”是陈渠珍委任给龙飞天的官职,正为张玉琳所忌讳。张玉琳很不高兴地说:“从高村到凤凰远些还是到辰溪远些?”
求援的人说:“到辰溪远些。”
张玉琳说:“那为何不去凤凰求援?”
求援人说:“我们龙司令要我到辰溪来求援!说凤凰陈统领现在是人老窝空!”
张玉琳听这么说,心里又好受了一些,说明龙飞天还是看重他张玉琳一些。张玉琳说:“知道了。你回去,我们会酌情处理。”
求援人转身急忙走了之后,张玉琳跟李师鲁说:“龙飞天在麻阳算得一个角色!在湘西也算得一个角色!所以,陈渠珍在和我们争夺龙飞天!他曾在麻阳打仗时,锦江河水都被人血染红,河中漂尸如云,沿江两岸住户几个月不敢饮用河水。香港、重庆的报纸都说‘湘西麻阳民变,尸蔽锦江’。当时他打下县城,赶走县长,是何等威风!今日为何被民团所困?李参谋长,虽然陈渠珍也委任龙飞天为湘黔川鄂边区纵队第二清剿指挥部司令,但龙飞天仍然没有失去对我们这边的信任……”
张玉琳话未说完,李师鲁就接话说:“张司令是不是要出兵打援?”
上次龙飞天攻占县城时,张玉琳就在陈专员面前用缓兵之计躲过了支援县长攻打龙飞天,现在张玉琳想起刘嘉树的话,更不想帮龙飞天打援。他摆摆手告诫李师鲁:“如今时局阴晴难料、动荡不安,我们不能匆忙出兵,只宜静观变化,保全自身。你先把龙飞天被困的情况弄清。”
李师鲁如释重负地说:“司令所言极是!”
李师鲁也没有到麻阳去,他要驻守在麻阳的胡震安排属下写了一份详细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