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万胜拉着尤扬的手恋恋不舍地说，也许我们以后还能够在一起，也许今天就是最后一面了。
尤扬说，不，我不相信是最后一面。
顾万胜说，我不想相信，但是我怕会这样。
尤扬说，我要阻止他们……
不行，他们会发现你仍然和我有联系，会更加……不要管我了，扬，我现在就是希望你还能够过得平静过得好。
你要是过不好，我怎么能够过得好呢？没有心里的安定，我怎么能够过得好呢？
那我就不再和你联系，我可以远离你，也躲开他们……
不，你不会离开我，这就是你为什么还让我办股票帐户的原因。尤扬说，告诉我你的打算吧。
顾万胜笑了，说，我一直说你聪明，你果然聪明。那个帐户是为了万一有一天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的话，它就是我们俩的饭碗……我说的只是万一，我绝不强求你这么做……
尤扬摇摇头，哭了。事到临头，非此即彼，两边都有她依依难舍的人。一边是小蔓，她舍不得她们刚刚修复的母女感情，她刚刚长大，需要照顾，无论如何她还是个孩子；但是另一边的顾，也是她日思夜想的人，而且他是被他们范家迫害成这样的，仅仅从道义上讲，她也不能再若无其事地和害顾的人一起生活了。和顾在一起过隐世平静的日子，这不早早就是她的愿望吗？
顾万胜说，你要好好考虑，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否则咱们俩谁都过不好……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不管是哪种选择。
她说，好。
出租车到达县城的时候，尤扬看到路边的一所学校刚刚放学，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赶回家时，小蔓还没有回来。靠在厨房的锅台前，系上围裙，想起白天的一切，如在梦中。
尤扬还是来得及给女儿准备一顿丰美的晚餐。香酥鸭条、冬笋肘子、水晶虾包、草菇绿菜花和杏元乌鸡羹。当女儿小蔓刚走进家门的时候，一眼看见灯下餐桌上摆满美味，就激动得尖叫起来，妈妈！啊——！太好吃啦——！
尤扬正在厨房做最后一道冬笋肘子，听到小蔓的叫声就笑了。这时她冷不防被小蔓从身后搂住。小蔓说，妈妈，我爱你！
是爱我做的菜吧？
都爱！
哪天我都教给你，让你的女儿也这么爱你……
啊——不听不听！小蔓叫着跑开了。
晚饭是尤扬和小蔓两人一起吃的。范志刚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是晚上有工作，也许今晚不回家了。小蔓有几分遗憾地告诉爸爸说妈妈做了好多好吃的。范志刚就让给他留一点，说他第二天早上回来吃。小蔓一板一眼地给爸爸留了一盘菜，用薄膜封好，放进冰箱。
灯下，母女对坐。尤扬开了一瓶红葡萄酒，和小蔓一人喝了一小杯。于是母女二人又借着酒劲互相说了些祝愿的话，两人都说得动了情，都眼泪汪汪的。饭后，小蔓脸红红地去做作业，尤扬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这时，有电话进来，小蔓一接，张口就叫了声奶奶。尤扬一下就醒了。
奶奶问小蔓，你爸爸怎么还没来？家里等着他吃饭哪！
小蔓答道，爸爸说有工作不回来了，没说进城呀！
奶奶一听，忙说，那就算了。说完就挂了线，连问一问小蔓的情况都没顾得上，更别提和尤扬说句什么了。
尤扬与小蔓的眼光很快接上，又闪开。小蔓一句话没多说，仍然去做她的作业。尤扬关掉电视，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就上床了。她刚刚睡着，又被小蔓叫醒，说是大伯伯来电话了。
大哥范志雄极少与他们单独联系，即使在城里时也不多见。尤扬接电话后，他先是问了老二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家等等，后来才对尤扬说，小弟两口子在闹离婚，让老二劝劝小弟，不要那么花心，要好好过日子。然后他又说，小尤，你也给小乔娘家去个电话，妯娌嘛，也做做工作……
大哥说话一贯像发布命令布置工作，尤扬只好一一答应下来。
她随即给小乔娘家去了电话。刚巧是小乔接的。这说明小乔心里是盼着有人“做做工作”的，而且还可能已经迫不及待了。尤扬说，小乔？
是我，你是哪位？小乔说。
我是尤扬。
二嫂，你好。
他们说你要和小弟离婚，不是真的吧？
他们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呗。小乔很别扭地说。
其实能不离就不离吧，还有孩子哪。
他都不担心孩子，我怕什么？这个家又不是我一人的……
其实谁家里两口子闹闹矛盾都是避免不了的，一人让一步，就没事了。尤扬说。
小乔立刻就激动起来，她说，二嫂，你说说，在这个家里什么时候不是我让步？我让了他十几年了，好像我就生来下三烂，生来就欠他的似的……我有什么错？我不就是爱过他吗？我就该一辈子陪笑脸，看他脸色，受他的气吗！……他平时不回家，回家就发脾气，耍老爷态度，当我是什么？连小保姆都不如！
尤扬说，这些你和小弟谈过吗？
没有。就算和他谈，他听吗？
再谈谈好吗？尤扬说。
这是他的意思吗？小乔问。
不，是我建议你们……
那就算了。小乔很失望的口气。
大哥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让我劝劝你，我才刚知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尤扬说，不过赌气归赌气，那个家该管还得管，自己的家，别说丢就丢了……
小乔说，谢谢你，二嫂，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他们范家没对咱们做什么好事……我也不多说了，你明白就行。
尤扬一惊，问她，我明白什么，小乔？
小乔马上说，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二嫂。……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那就，……再见吧。尤扬说。也许以后她能从小乔那儿知道一些内幕。
第二天早上范志刚并没有回来。
晚上，正吃晚饭的时候，范志刚进门了。一进门，他就说，昨天做什么好吃的了，给我热热去！
小蔓马上去把盘子端了出来，直接放进微波炉。
范志刚洗过手，坐下来，说，昨天有什么好事，你们做这么多好吃的？
尤扬刚要说，小蔓就按住了她，说，好了，菜热了。她端出菜盘子，放在爸爸面前，说，快吃吧。
范志刚吃了一口，说，不错。然后兴致很好地说，昨天晚上我吃了一种鱼，说是重点保护动物，叫……什么来着，肥膘这么厚，可是一点不腻，真的……
尤扬问，谁做的？
不料范志刚说，饭店呀。
尤扬问，你昨天晚上不是回家了吗？
小蔓这时已经吃完，她一听这话，赶忙放下筷子，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关紧了门。看得出她不愿意参与这类谈话。
范志刚有些尴尬，说，我是吃过饭才顺便进了趟城……
家里是不是有事？她问。
没有。他说。这才问，谁说的我回家了？
尤扬说，不知道，不是我接的电话。
是不是小弟？
不知道。小弟有事吗？
谁说他有事？
我没说他有事，我是问他有没有事……
没有。
话说不下去了。两个人互相躲闪，你问他不知，他问你不知。对这种境况，范志刚似乎并不觉得什么，不说就不说；可尤扬却十分过敏，她不能忍受夫妻间这样离心离德的关系模式。她想的是倾心相爱推心置腹的关系，而范志刚看重的只是一个壳，只要这个壳完整存在就可以了，形式的团圆而已。
范志刚想的其实不止是这些。他昨天和小弟范志强见了面。小弟又掌握了顾万胜的一些偷税漏税的情况；同时，小弟认为尤扬仍然和顾万胜有联系，虽然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小弟说顾万胜曾帮助许多人做股票，然后向这些人收取收益的10%到15%为酬金，但从来没有交过税。而这些人至今多已是双料百万富翁了。所谓双料就是说，除了钱还有股票。粗算下来顾万胜每年的酬金也不会少于七八十万。七八十万的所得税是多少？当初那个歌星毛阿敏还没这个数儿哪，就被追得到处躲。小弟让他拿主意，告不告顾万胜？
范志刚说要考虑考虑。他担心弄巧成拙，怕本已风平浪静的事态又被挑起，还怕再一次刺激尤扬，影响家庭稳定。
他望着尤扬，揣摩着如果事到临头，她会做出什么举动？
尤扬察觉了他的目光，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没有。
尤扬说，我不信。
范志刚说，不信也得信。
尤扬说，你不是见到小弟了吗，怎么，他没对你说？
什么事？
小弟的事呀。
范志刚有些尴尬，脸色不悦，反问道，小弟什么事？
尤扬说，他和小乔闹离婚的事……
范志刚这才平静下来，他一直没把范志强和小乔这件事当真；那个小乔有什么好，从他俩开始谈朋友，他就看不上小乔，要模样没模样，要品德没品德，离就离吧。可是大哥来电话还说了什么，尤扬也没说，他也不便问。大哥为什么偏偏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来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