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台,九队。就在李家湾的南面,在黄家湾的正西面。黄家湾与曾家台的距离与叶家湾大约相等,但感觉上似乎要近些,主要是两村的中间是一大片菜地,人们到菜地的时间比到棉花地的时间多得多,特别是傍晚,在菜园里摘菜时可听得到曾家台的鸡鸣狗叫。曾家台有我的同学小香和国平,他们俩也是荷花小学文艺宣传队的。多年以后小香曾找到我至今居住的城市里我们见了一面,回忆童年的时光,恍如隔世。而国平君,在方圆几十里的乡垸,他是出类拨萃的,他大学毕业后回到天门为家乡做贡献,后来调离家乡,做到县委书记一职。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我家在下放六年返迁卢市镇时,七只载着家什的小船从东风之渠通过导洪闸放入府河时是国平君的父亲亲自放排,那渠与河和落差不低,至今我还记得那轰轰的流水声和两岸观看的乡亲们。
吴杨家咀在黄家湾的西南面,一队。我从来没去过那个村子,过了吴杨家咀,就到了华严湖了,倒是母亲和村子里秀关的娘一起划船去华严湖途经过那个村子,是在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村庄静静地笼罩在雾霭中,我只听得见公鸡的打鸣和浆声划水的声音。我的同学吴积平是那个村子的,有一天他到学校来说他的母亲看见一条蛇在自家的梁上望着她笑,唬得我们面面相觑。可是没过两天他的娘亲就去世了。
2007年12月12日
八十、田之忆之农事稼穑
在这样的叫声中,休眠一冬的田野里又要热闹了,蓄满精神的农人就要施展筋骨了。满田的红花苕子就要在牛的辛勤劳作中被犁翻开,这是到了犁耙水响的时候了,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油菜花花事斓珊。厚厚的棉袄已经穿不住了,母亲一件一件清理出春夏的夹袄和单衣。秧苗日渐长高变绿,一忽儿已是清明了。
当布谷鸟一声一声深情地叫唤时,已是春和日明的时节了。“布谷布谷”、“哥哥烧火”、“豌豆八角”,这是村人根椐那叫声译出的鸟语。我的小弟治洪放学了一准儿坐在荷塘边学着那不知躲在哪儿的小鸟也一声一声跟着叫着。
在这样的叫声中,休眠一冬的田野里又要热闹了,蓄满精神的农人就要施展筋骨了。满田的红花苕子就要在牛的辛勤劳作中被犁翻开,这是到了犁耙水响的时候了,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油菜花花事斓珊。厚厚的棉袄已经穿不住了,母亲一件一件清理出春夏的夹袄和单衣。秧苗日渐长高变绿,一忽儿已是清明了。
黄家湾在村南全是水田,在村后村北全是棉旱田,村西即村前是菜田。
黄家湾的队长会早早地起来从村北叫到村南,这声音在冬天是很少听到的,即使早春和晚秋,我们上学早,也是难听到的,这时候听起来异常响亮:“男将挖沟,妇女扯秧啊!”在吆喝声中,男人们扛着铁锹走向村南了,女人们带着秧马也说说笑笑地聚拢来了。
我从来没有坐在秧马上扯过秧,这时节我们还在上学,但我没少栽秧。星期天在母亲所分的任务田里,插二至三行秧,为母亲分担一下劳累。第一次下田遇到蚂蝗,看那丑陋的家伙爬在腿上惊恐极了,蹦起来吓得跌倒在田中惹得众人一阵哄笑,等人帮我拉下来,看着腿流下鲜红的血竟不知羞地哭了。再下田就要母亲给做一个护膝套在腿上。早稻是必须赶在五月一日前插入田里的,这似乎成了规律,所谓不插五一秧是也,这一定是节气对农事的要求。早稻栽好,小麦就黄了,村里的人就会在渠道对面仓库边的大禾场上做棉花的营养缽了。
五月的时候割油菜籽,那一垅垅金灿灿的油菜早已成了一片绿野,随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菜籽的果荚就慢慢鼓起来啦。割油菜要讲究时机,一成熟就得赶快割下,如果等到果荚裂开,那黑黑的籽儿就会一粒粒地滑入地里了,那一季的辛劳就会打折了。
小麦开镰的时候有一些正儿八经的仪式,男人们会将收藏的镰刀拿出来一把一把磨上半天,女人们则要做上一桌比平日丰盛一些饭菜来纪念这个即将开镰的日子。我也没有割过小麦,六月的时候我们还在学校,但我看见村人们割小麦的场景,那闪着青光的镰刀一嚓一嚓,就将那饱满的麦杆麦穗割下一大片来。等运到禾场里在脱粒机下将麦子打出来,再磨成白白的面粉,家家的灶台上就会蒸出一笼笼香香的面巴巴了。麦子收完打好,就到七月了,这时候我们已经放了暑假。一年中最让人难熬的双抢季节就要到了。“双抢“的意思是一边抢割已经成熟的早稻,一边要将晚稻插下去。这边一干人在割早稻,那边早有人捆好了草头;这边一干人用冲担将草头挑到禾场去,已有人在机器旁脱粒收仓了。这边一干人坐在秧马上在扯秧苗,用软架挑起秧苗到已耕好的水田里,那边一干人已丈量好间距,开始插秧了。早早地出工,天还没有大亮;满天星辰的时候还不见归来。整整一个月,人都在太阳下,在泥水里,在禾场上。
八月份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黄豆成熟啦,村人忙活了水田要到旱田收黄豆了。黄豆虽是省事的庄稼,不必费劲地锄草,即使有些草,它也是照样生长,这使我常常觉得黄豆懂人性,在骄阳似火的八月它能体谅农人的辛苦。黄豆浑身都是宝,营养也大,即可磨豆腐,可榨豆油,作豆饼。黄家湾所种的黄豆相对水田和棉花来说不是很多,我有时和樱桃在黄豆要成熟的时候,在野外挑猪草时,会偷偷地摘一些回家,在铁锅里烙到香味弥漫,眼看那黄豆开始乒乒乓乓地炸开一些小口,将红红的辣椒切细倒入锅中,再加一点雪花盐,一碗香喷喷的黄豆就可享用了。黄豆割回来后,把它铺在队里的大禾场里,太阳会将那豆梗晒得干干的,再用连枷一下一下拍打,等豆荚裂开,黄豆就出来啦,往往很大一堆黄豆梗只打得一点点豆粒,这时我看着那些饱满的颗粒总觉有些遗憾。
这期间还要捉棉花虫,一般是安排在上午,人在齐腰身的棉田里即使是早晨也感觉炎热。那藏在绿色的棉枝下肥胖的虫子真叫人恶心,第一次在棉花田里看到它,我着实吓了一跳,但队里那时记工大约是以谁在自己划分的田里捉的虫子的多少记工分的,所以为了给母亲挣工分我每到田里总想着今天豁出去了。
在田里干活,常常会遇到暴雨,被雨赶回家时,人往往成为落汤鸡,但雨稍稍小一点却是要马上返回田里的,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或塑料布,在田野里是一道风景。
我最是喜欢在禾场上的场景,机声隆隆,人们不断地向机器喂着稻穗,脱粒下来的谷子堆成了小山,又有人拿着木头做的铲子将谷粒撮起高高地向天空抛去,在风中一些瘪壳会被吹到一边。捡棉花的时候,似乎蓖麻也成熟了,黄家湾的蓖麻不种在田里,只种在路两旁,杆儿有一人多高,叶子可大了,到长成籽的时候,是用一个带刺的壳儿包着的,蓖麻的籽儿比黄豆大,是灰黑色,还有花纹的。我们常常在放学的时候躲在路边偷偷地采摘。现在想来,那时候对于我们偷摘蓖麻的行为,队里应该是知道的,但是没有人管,不知是太忙了没功夫管,还是故意不管,让孩子们自己赚得一些快乐。那蓖麻被我们偷偷摘回后,我们将籽掰出就可以找挑担儿的货郎换钱了,所换得的钱可以买铅笔、橡皮擦、格子本,还可以换糖果吃。如果多了,我们会随大人到最近的集市蒋家场的收购站卖掉,那儿的价比货郎的高多了。那蓖麻也是好东西,可以炸油。在成长的过程中,它的叶儿可以洗头。
那芝麻也大约是九月份收割的吧,它的杆儿笔直笔直的,当初它的绿叶衬着白色的花儿,一点儿也不香,倒是那小小的白花儿却是女人们所喜欢的,到花儿开放的时候,摘一把回来,用手一搓,就有油滑滑的感觉,用它洗头,头发会长得乌黑乌黑,所以村里的妇女在芝麻开花的时候,一定会忙里偷闲地摘些花儿回来洗洗头。芝麻成熟里将它割下呈人字形架起,让它吹得更干一些,然后利用雨天和早晚闲些的功夫磕出来。磕芝麻是必须倒提着杆茎的,芝麻磕完,那壳儿会被我们当了玩具,用那壳儿一壳连一壳地扣住,会做成手表、鞭炮的形状,那也是童年的一大乐事。要说的是芝麻花不香,那籽可香了,蒸一笼汤元,将那芝麻在锅里烙熟后碾碎然后伴以白糖,那个美味叫人止不住垂涎。
到捡棉花的时候我也就开学了,这是九月十月的时候。大人在腰间缠一个用白布或蓝布做成的包袱捡棉花,以捡花的多少计工分。我那时当着班长,安排值日生值勤,常常在学校午睡的时候溜出来帮母亲捡棉花,后来被老师发现了,只得请求班主任叶望发老师允许我帮助母亲,母亲中暑的事老师是知道的,况且我那时的各科成绩一直在班上数第一,叶老师特许我在午睡时到棉田里干活。母亲开始不同意,看我说服了老师,又能帮她也就不再说我了。母亲有了干活的伴也有了说话的伴,我们娘俩一边捡棉花一边聊着,白色的棉花一朵朵摘下来好玩极了。直到看到同学们午睡后出教室,我便飞也似地向学校跑去。
棉花捡完,坐在禾场的晒笸边将好花坏花择开的时候是村人向往的季节到了,从此后,干着地里的活儿,望着冬天的到来,望着年的到来。
2008年2月8日
八一、田之忆之泥耙水响
多年以后,当我驻足车溪的农家博物馆,由堂屋、卧室、客房、厨房、农具房、火药坊、纺织坊、磨坊、榨坊、铁炉坊展厅一一看去时,黄家湾那一段特别的岁月留给我的温馨,那一缕割舍不断的乡情,又一次在我的心头油然而升。不仅仅是黄家湾,中华民族的先民几千年的生息繁衍,不就是靠了那各类农具代代兴旺的么?
多年以后,当我驻足车溪的农家博物馆,由堂屋、卧室、客房、厨房、农具房、火药坊、纺织坊、磨坊、榨坊、铁炉坊展厅一一看去时,黄家湾那一段特别的岁月留给我的温馨,那一缕割舍不断的乡情,又一次在我的心头油然而升。不仅仅是黄家湾,中华民族的先民几千年的生息繁衍,不就是靠了那各类农具代代兴旺的么?那小小的农具支撑的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浓缩的是农民的生产、生活的情节,抒发的是乡土故情那个永恒的主题。它让人倾听到广袤的田野里涌动的泥耙水响,那声音是如此亲切,如此令人神往。
斗笠。遮阳挡雨,每一个在田间劳作的人都有一顶斗笠。黄黄的篾做成尖尖的顶,尖顶下面有一个圆圆的罩子,戴在头上后用一根绳子系住。
蓑衣。用棕做成的雨具,深棕色,穿在身上像是铠甲一样,大而重,在田野的雨幕里看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劳作,我一定将那背影多看几眼。事实上在黄家湾当时有这身行头的人已经不多,大多数的人家已经使用上塑料薄膜了。
犁。有铁犁和木犁之分。无论是铁犁还是木犁,它的犁把都是木制的呈弯曲形,那是为了便于掌扶。犁耙水响的时候是春天,牛拉着犁,农人扬着鞭,默默无闻地劳动着,尖尖的犁头像刀一样划开沉睡一冬的泥土,会有冬眠的泥鳅蹦跳出来。
耙。两根木头上镶嵌着十多根铁齿,在麦稻下播的时候将犁过的田耙平。特别是在水田里,耕田时农人可以站在耙上任牛拉着,让我觉得做这样活儿比用犁耕田要轻松一些。
锹。也分铁锹和木锹两种。铁锹又分出板锹一类来,是人们使用最多的农具,取土、挖沟、翻地,一年四季都用得着。木锹只是在谷子或小麦脱粒后用来簸扬,挖藕时对付淤泥有时也使用木锹。
挖锄。好笨重,锄刃宽且厚,板结的土地是要用它才能解决问题的。不会使用的人或者长时间使用的人手上会磨出血泡。
锄头。用竹子做的柄长长的,薅草时必须用它。棉花在开花前每星期都尽可能锄草的,人站着,微微前倾身子,手握锄柄,一下一下将那地里的杂草除尽。活儿干完的时候,摘下草帽扇扇风,看到长长的一垅田只有茁壮青绿的庄稼,那杂草已清除干净,在骄阳下已蔫劲了,心里会有一些小小的快乐。
镰刀。割谷子、割麦子、割芝麻,凡须砍伐的庄稼,都得派它上场。寸宽的刀刃弯弯的,那柄儿系木头所做短短的,每家一定要有备用的,割钝了马上换另一把,闲瑕时再磨刀霍霍。
连枷。用竹子做成,六根齿组成一个扇面,共两个扇面。运用物理的力学原理做成。用连枷拍出黄豆、绿豆、麦子等,好把式的农人会使连枷上下飞舞,看上去轻松自如。
扬叉。一般用杨树棍子做成,在禾场里晒的稻草、麦杆要翻开的时候扬叉的功能就发挥出来了。
木耙。晒在场上或架上的麦子、谷子、玉米粒等,用木耙来回耙开会晒得更彻底一些。晒干的草也可以用木耙收拢来成捆。
软架。秧扯好扎捆后,挑到水田里去要使用软架。两根弯成凹形的竹子打一个隼子,中间用一根麻绳拉住。使用时将底下拉开即可。
角篓。用竹篾做成,方方正正的,用于挑谷子麦子,一担可以挑百十来斤。
冲担。两头的铁尖翘着,中间用枣木或树木做成,收稻麦的时候,男人们将冲担杀入稻麦捆中,将一头举起来,又杀上另外一捆,然后走在狭细的田埂上。精壮的男人,一次可用冲担杀入四个稻麦捆放到肩上。石碾。安静地睡在禾场里。妈妈说猴子的屁股红就是因为在烧红的石碾上坐了才红的。黄家湾的石碾不是用来打稻麦的,那时候黄家湾已经有脱粒机了。一般用来压黄豆绿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