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阿早期作品釆用新现实主义手法，通过对日常生活某个场合的描写，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痼疾。50年代后期创作手法有了变化，开始在写实中掺杂想象，在客观描述中夹带主观评价。到了60年代又有了变化，最大特点是白描勾勒与巴克罗式的精雕细刻巧妙结合，入木三分地刻画内心世界与独具匠心地渲染环境气氛有机融汇。代表作如《星期天再见……》。70年代，一方面继承现实主义，一方面受欧美现代思潮和现代派写作方法的影响，“失去自我”，成为他的小说主要内容之一。其中《笔记本》便是这类作品的代表之一。它刻画了一个被笔记本和活页纸束缚得不能动弹一步的可怜虫，是当代许多失去个性的白领阶层的典型。《老太太在庞培下车》则是50年代中后期的代表作之一。它抨击了资产阶级的自私自利和冷酷无情，又在两位贫穷的年轻人身上寄托了希望。
1981年7月31日
蒙塔莱有首短诗
在矛盾中写人，写出人的矛盾，这是短篇小说的描写方法。人物理想的性格是丰满厚实的。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即是人物性格的矛盾性。丰富不等于复杂，但丰富却离不开复杂。诗，也要单纯和丰富的统一。
单纯，即指表情达意的集中；丰富呢？是否也如同小说一样需要锊一些与其相矛盾的东西？我想，差不多也是这个道理。
意大利诗人蒙塔莱有首题为《幸福》的抒情短诗，似乎可用来作为我的上述这一想法的例证。诗不长，抄录于下——
“幸福，为了你/多少人在刀斧丛中走险/似黯然的幽光/在你眼前瑟缩摇曳/又似晶莹的薄冰/在你脚下战栗碎裂/世上的不幸人/谁个不是最爱慕你/似柔美、烦扰的晨曦/激起屋檐下燕巢的喧嚣/你刺过凄云愁雾/照亮一颗忧伤的心/唉，似孩童戏耍的气球儿/高飞远逸/徒自留下那/没能慰藉的啼泣”
这首诗，极自由又极精炼，极丰富又极单纯，将一个人们写滥的主题写得这么新鲜，这是很不容易的。
作者蒙塔莱（1896―1981年）是意大利著名诗人，1975年曾获诺贝尔文学奖。
译者吕同六，似为名家，但我还是感到译的不是很好。至少，一些过分牛硬的词语如“烦扰的晨曦”“似孩童戏耍的气球儿”等，本可以译得更顺溜更鲜活一些。
1982年5月4日
美国梦
《世界文学》今年第二期载美国作家斯—特克尔著《美国梦》片断，是一组口头文学创作。由于电子技术日益发达，人类社会受到极其深刻的影响，这不仅表现在物质方面，也同时表现在精神方面。近年来在美国独树一帜的口头文学的兴起，便是这一动向的证明。《美国梦》是一组报告文学作品。
口头报告文学作品不同于一般报告文学的地方是它要更接近于真实，因为它没有经过作者大量的文字整理和加工，而是基本上保留了口述者原来的口述面目，语言生动，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美国梦》是作者1980年出版的近作，曾名列畅销书目。作者1981年4月曾经来华访问。他企图通过这篇口头报告文学反映美国社会全貌，而其中心主题就是美国式黄粱美梦的破裂，此书已苻中文译本。
口头报告文学种全新的文学体裁。现在来论断这一体裁对现在和未来的报告文学创作会造成多大的冲击和影响，似乎为时尚早。但这一新的体裁的出现，却至少说明文学创作，包括它的题材、艺术表现手法等，无时无刻不在受到时代、生活的发展和变革的推动、影响。美术界有“笔墨当随时代”之说，文学的笔墨，又何尝不应“当随时代”？变者生，不变者亡，这是一切文学艺术发展或是倒退的铁律。
1982年4月29日
读三位外国作家小说
印度著名時人、作家泰戈尔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摩诃摩耶》（唐季雍译）是其久负盛名的短篇小说。小说以诗的格调，散文的意境，展开曲折动人的情节，揭示一幅印度的撕人心肺的风俗画。对封建婚姻制度、殉葬制度作了哀婉的申诉，同时也对森严的等级观念作了无情的控诉。
主人公摩诃摩耶是美丽的，然而她的命运却像漫长的黑夜，封建婚姻、殉葬制度毁了她的青春和爱情，她是无辜的。她爱罗耆波，却又认为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读过泰戈尔的《新月集》《飞鸟集》等著名的散文時大作，甚至抄写过它们的大部分篇章，现时再来读他的短篇小说、中长篇小说，我看的是一位通体都在闪耀智慧光芒，屹立在东方地平线上的诗神！
《谢尔基神父》是列夫托尔斯泰一部4万字的中篇小说，译者是臧仲伦。小说描写了一个争强好胜、虚荣心极强的青年军官、公爵，在即将与沙皇宫廷的一位女官结婚前夕，获悉未婚妻曾是沙皇的情妇，一气之下，呈请退职，进了修道院，想借此显示自己比那些较自己站得高的人站得更高，从而向那个肮脏，污浊的上流社会表示抗议。他从此在这儿修行了一辈了？可在白发覆顶的晚年，他却再也没能经受得住世俗的进攻，不得不满含羞愧、恐惧逃离了修道院，去民间“补罪赎过”，谁知却在省城被当作流浪汉拘捕，并最终被送往西伯利亚去服苦役。
小说通过对这个贵族青年一生的记述，深刻地揭露了沙皇统治的罪恶，指出了那些企图以宗教信仰来求得解脱的人们的虚弱和町悲。皇权和神权，原是一柄扼杀生命的双锋剑！
《外国文学》1982年2期译载了希腊作家康莫拉依蒂斯短篇小说《新的篇章》。此文在1980年的希腊短篇小说的评选中名列前茅。
作者1945年生，曾毕业于雅典政治学院。
在大约5千字的篇幅里，作者描写刻画传教士的伪善无耻，镇长的虚荣、愚蠢及其夫人的放荡，从而尖刻地抨击了宗教的虚伪与官场的腐朽。作品以刻画心理和环境描写见长，文笔亦遒劲简练。小市民的庸俗，小镇政治生活的恶浊，虽涉笔不多，却也纤毫毕现。
1982年5月28日
灯下浏览《现代》
收山东省作协文学期刊《现代》，即日灯下匆匆浏览一遍。其中中篇小说《缝隙》《唇边青草》及宗璞文可读。忽然觉得，现时文学的题材及其所达到的真实，已远非十年前可比了。当年犯忌的题材，现今已屡见不鲜了；昔日需用曲笔再现的内容，现在已可以直接鲜活地摆在读者面前。中国社会，中国人，人性及观念，已距至今仍未有多大改变的教条相去甚远了。“西化”，己不只是见诸于书面文字的怪物，它是如此广泛深入地进入了我们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滲进人的灵魂里。其实，这中间，许许多多东西，原是烙有我们中华民族印痕的东西，是“西化”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1998年11月24日
读译诗四首
读《苏联文艺》（1982年第2期）译载的《诗四首》。
《盲人》（B.费奥多罗夫1918—）仅3节15行。诗用叙事白描的手法，传神地写出了盲者努力摆脱孤独寂寞、追求生活的心境。
“街上走着一个盲人不停地用竹竿点地他既看不见面前的人们也看不见街心花园的长椅。”
第一节道出了盲者的艰困和寂寞。
“人们匆匆地赶路把他挤来挤去/这时有一个人发了急/提醒大家注意/走路要当心又也不要拥挤。”
第二节是反衬。
“但是在嘈杂中我听到了盲人的话语尽管他声音很低碰就碰吧……没关系……/至少我可以知道人们和我在一起。
最后一节，诗人用盲者自己的语言，揭示了盲者对生活的渴望和追求。读到这里，任谁的心，也难免会为之所动。
诗，儿乎是不可以翻译的。再高明的译笔所传达给读者的情味，大约也仅仅只是原作具有的品质的十之一三而已。如果通晓俄语，那么直接去读，我想这首诗给人的感动将会更强烈。
《冬天过去了》跟《盲人》系同一作者所写。这是一首寓言色彩极浓的小诗：
“冬天过去了我很幸福我无忧无虑地在森林里漫步一个老树墩/蜷曲着一条蛇看来它也是熬过了冬天不论是我不论是蛇又都喜欢春天/尽管它和我/趣味相反/我是为了写诗/蛇呢/它正打着/咬人的算盘。”
诗人通过人和蛇对冬春好恶的异同，深刻地揭示了看问题必须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一哲学意味颇浓的思想。
《听祝酒有感》（艾敏）一诗，通过对伦理和现实之间存在的尖锐矛盾的揭示，辛辣地嘲讽了生活中存在的虚伪：“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犯罪行为/却没有犯罪的人”，就是对上述蕴含的概括。诗人用对比的手法去写，强烈而又感人，但嫌浅露。
《我的寂寞的故乡》（鲁勃佑夫）一诗，抒发了对故乡的热爱和怀恋，这种感情却是跟孩提时的种种记忆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诗虽有形象，但欠深沉。
1992年4月10日
因翻译唐诗出名的美国诗人
有一旨题为《松树的桂冠》的美国现代诗：
蓝色的夜霜雾，天空中明月朗照。松树的树冠变成霜一般蓝，淡淡地没入天空，霜、星光。靴子的吱嘎声免的足迹，鹿的足迹我们能知道什么？
读读看，它有没有跟中国古典诗歌名作中的某首有相似之处？我敢说，答案会是百分之百否定的。
但写这首诗的美国诗人斯奈德却说，他这首诗是模仿中国宋代诗人苏轼的七绝《春夜》的一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怎么读，也觉得这两首诗很难扯到一块去。苏诗写的是中国古代官僚的夜生活场景，而斯奈德的诗写的却是美国西部印第安的生活，简直是天之南海之北风牛马不相及的。可研究者却指出，只要细细品味，便会看出两昏诗在旨趣和艺术结构上有着相同之处。两首诗都在最常见最熟悉的事物上展开描写，似乎亳无深意，但正因为寻常，因而内容更丰富。并说，当短诗急速作结，己知就向未来延伸，具体形象就向哲理延伸。斯奈德本人说，这种诗意的彻悟不是形而上的，而是“经验性”的，是日常事物后面的“禅理”。怎么样？姑妄听之吧。
作为上世纪50年代美国垮掉派诗人的一员，斯奈德原本不大有名声，却因他翻译了唐代诗僧寒山的25首诗，并将其跟自己的诗集《砌石》合在一块出版后，这才引起了读者的注意。此后，当他进而攻读并学习唐代众多诗人和宋代苏轼、陆游、梅尧臣等的诗作后一他甚至还翻译过宋玉的赋一一这更使他名声日隆。
斯奈德说：“中国诗使我看到了田畴、农场、砖墙后面的杜鹃花丛一他们使我从荒山野岭的过度迷恋中解脱出来。中国诗人有一种超绝的诗意，能使最荒莽的山岭出现人性，证明大自然是人的最好去处。”当他的第一本诗集《砌石》出版后，他说：“我的诗行部分受到中国五言、七言诗的影响，这些诗猛烈地撞击我的心灵”
中国古典诗歌、内华达山脉的壮丽景色、改造自然的平凡劳动，这三者与其醉心的印第安艺术一起，被他融入自己的诗作，并开始形成自己的独特诗风。
他是那样的醉心于中国诗人寒山等人及其诗作，认为“甚至可以把这些中国古典诗歌原封不动的搬入英文”。他译寒山诗，索性把它美国化、自我化了，如“寄语钟鼎家，虚名定无益”，被他译成：“告诉那些家有银器和几辆汽车的人家，名声大钞票多有何用处？”诗，译到这份儿上，还算翻译吗？可再认真读读想想，斯奈德又是如此准确地把握住了原诗的精神韵味，这更是素来讲求“直译”甚至“意译”的中国人，自叹弗如的了。
斯奈德追随中国大师返归自然的诗作诗风，60年代被美国相当广泛的读者层所接受，形成60年代末期美国环保运动的文化支柱之一。60年代后期，斯奈得陆续出版了《僻乡》（1968），《欢浪》，《龟岛》等诗集，后两部还获得了普利策奖。其实，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早就深入到美国现代诗歌创作的主流之中。有的美国批评家甚至认为美国诗与英国诗的区别就在于它大量接受了东方寺歌的影响。
斯奈德最后定居于加利福尼亚州的西部山区，自己养鸡、养蜂、种菜，到了冬季，则奔波子各大学之间，朗诵诗歌以赚取一年的生活费用。
让我们再来读读斯奈德下面这首诗吧，也许，如我一样的读者，读后获得的当是与前文引用过的他的诗作迥然不同的印象——
松树在沉睡，杉树在破裂花挤裂了路面。八大山人（一个目睹明朝及灭的画家）住在树上虽然江山已亡能绘出新山河。
文化，没有国界。
中国人在学习借鉴外国，外国人也同时借鉴学习中国。
1982年9月1日
小报小诗好
偶翻晚报，感觉所载《啊，自由！》一诗不错。诗作先以一系列玎感的意象一一铁轨之与车轮、石音之与骨折、兽笼之与孩子、红灯之与司机、工作帽之与黑发、木材之与烟蒂等等，象征地表现出纪律的严峻与约制，接着以“当我迷惘在生活的路口7现实却告诉我这样的真理”为转折，由实到虚，由此及彼，将诗情突然推向上旨：“我们所酷爱的一切自由啊不正是孕育在你的怀里”。至此，戛然而止，使人回味无穷！自由之与纪律，乍看似乎矛盾，而实际却是辩证统，的存于一体。纪律是自由的保证，自由是果，纪律是花。没有绝对的自由。这首小诗好就好在：一，构思新。作者运用先抑后扬的手法，通过一系列可感的意象，揭示了一个深刻的主题，既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不落俗套。二、立意深。作者通过一系列可感的形象，揭示了一个平凡而又深刻的主题，即纪律是自由的保证。但这种思想，却并非是赤裸裸地喊了出来。
联想大量的既缺乏新鲜感受，又缺乏再现这种感受的手法的所谓诗作，尤觉这首小诗的可贵。
1981年10刀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