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仁先也不多说,快步而入。待到帐后,令他大为震惊,想不到精锐的弩手军也参与了叛乱,约有上千人已列队肃立。再往前更使他惊讶不已,重元周围有陈国王、卫王等皇室及重臣数百人。仁先更想不到竟有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参与叛乱。他料定今番自己必死无疑,但他此刻担心的是道宗皇帝,反叛势力如此强大,只怕万岁难以招架,何况此刻仍在犹豫不决。咳!他暗暗叹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
涅鲁古首先看见他,惊问:“耶律仁先,你来做甚?”
仁先此时装得若无其事,郑重言道:“涅鲁古听旨。”
要在以往,涅鲁古早就跪下了,而如今却审视地看着仁先,轻蔑地说:“听什么旨?”
“万岁口渝,宣涅鲁古立刻进见。”仁先不慌不忙。
“怕是要我的人头吧?!”涅鲁古冷笑一声,“你传旨是假,探听消息是真。”
“为臣者岂敢假传圣旨,快请随我见驾。”
“我若不去呢?”
“我只好回去回察,不过抗旨之罪你自担承。”仁先想就此退走,转过身去。
重元阻住去路:“还想回去吗?”
“皇太叔,臣这厢有礼。”仁先故作懵懂,“你这里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
重元一阵奸笑:“枢密使大人难道看不出我这是要谋反吗?”
“皇太叔,这种玩笑可说不得。”
涅鲁古把刀架在仁先脖子上:“别装蒜了,老实告诉你,耶律良一失踪,我就料到他会去告密,所以才紧急召集人马,决定提前行动。可笑昏君还派你以传旨为名前来打探,你到阴曹地府向他交旨去吧。”捏魯古局局举起刀来。
“慢。”重元喊住儿子,转对仁先说,“我知你为官清正,若肯辅佐我,泼天富贵唾手可得。”
“皇太叔,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
涅鲁古又举起刀:“我砍下你的脑袋!”
重元阻止:“先不要杀,且绑起来,大事成后,不愁他不归顺。”
两个军校过来,将仁先绑在一棵树上。重元、涅鲁古和主要叛乱分子,忙着去帐内议事,就没人再管他了。
仁先见无人注意,被反绑的右手不顾疼痛强挣伸出腰间,拔出三尺来长的解手刀,用刀刃一挑,绑绳立断。他观察片刻,趁混乱钻出硬寨后围墙,如飞跑回道宗行宫。
道宗已等得不耐烦,不悦地问:“为何这许久不归?”
“万岁,臣是拣一条命逃回。”仁先遂把经过与见闻讲述一番,末了说,“形势万分危急,说不定叛军立刻就会进攻。”
道宗这才知道着急:“这,这便如何是好?”
太后说:“众卿快做主张。”
话方落音,行宫外喊声四起,杀声震天。原来重元发觉仁先脱逃,立刻领兵逼近了行宫。
护卫右太保匆匆进帐禀报:“万岁,重元逆党已兵围行宫三面,唯后面留有缺口,请速做定夺。”
道宗慌神了,起身拥太后便走。
仁先迎住问:“万岁意欲何往?”
“行宫后面,就是北、南两院大王庐帐,朕去那里以避贼锋。”“万岁去不得。”仁先拦定去路,“万岁一躲,军心必乱,况舍弃扈从而行,贼必接踵而至,其势愈危。”
乙辛亦奏道:“而今良莠难辨,鱼目混珠,安知北、南大王之心不变?”
“那就叫朕在此担惊受怕吗?”道宗心神不定,“若叛军攻人便如何是好?”
“万岁不必惊慌,”仁先再奏,“现有宿卫士卒数千,足可抵挡叛贼。”
乙辛、耶律良同声表示决心:“臣等愿浴血死战!”
太后甩脱道宗之手:“皇孙,众卿之言有理,快降旨平叛。”道宗这才有了一些勇气,重新入座传谕:“着耶律仁先为平叛都指挥,乙辛、耶律良副之,火速平息叛乱,朕将不吝封王之赏。”仁先等立即引数千卫士出来。其时,叛军已向行宫硬寨两度冲击,都被卫士击退。仁先等大队出来,涅鲁古率弩手军亦到,双方列开阵势准备厮杀。涅鲁古在自方军前往来驰骋,为叛众鼓气。仁先见状对近侍阿思和护卫耶律苏说:“擒贼先擒王,你二人暗中射他一箭,务必中的。”
二人领命,分别掩身在门旗后,从左右方同时向涅鲁古射出一箭。涅鲁古毫无防备,两支雕翎插在身,当时坠落马下。叛众一时尚未反应过来,而仁先身旁的南京统军使萧德早已飞马驰出,转眼到了近前,手中大刀向下一切,涅鲁古便身首异处。他复又探身轻舒猿臂,已将涅鲁古首级抓在手中,拨马便回本阵。
重元似乎才明白过来,哭叫着拍马而出:“儿呀!我的儿呀!快将人头抢回来。”
两将应声杀出,与重元三骑追赶萧德。仁先如法炮制,命阿思、耶律苏再发冷箭,叛军一将中箭毙命,重元则被射中肩头,由另一将保护逃归本阵。仁先不失时机,将令旗一挥,战鼓骤响,震天动地,卫士大军如雷般呐喊,如狂涛般猛扑过去。
叛军首领死伤,已先折了锐气,面对这排山倒海之势,只略做抵挡,便全线崩溃,跟在重元马后落荒而逃。腿慢的跑不及,只有跪地投降以求活命。
仁先一马当先,不住对部下高呼:“一鼓作气,定获全胜,不论大将小卒俱有封赏!”
卫士军勇气倍增,追击愈速,叛军已溃不成队。然而败逃的叛军,突然间都停住了脚步,继而返身杀来。仁先正惊愕,只听叛军齐喊:“援兵到了!我们胜了!”
只见一队骑兵黑压压如狂风卷来,猎夫都统撒剌竹,率两千猎夫从围场赶到,加人了叛乱队伍。叛军实力大增,这些猎夫平素惯与虎豹搏斗,战斗力极强。尽管仁先督队死战,一刻钟后卫士军终于不支,向后败退。叛军紧追不放,仁先无法立足,无奈退人了行宫硬寨,靠箭雨遏止了叛军的攻势。
撒刺竹对叛军代理指挥使萧胡睹说:“我众彼寡,我进彼退,你我分兵四面合击,则一战可胜。”
萧胡睹摇头:“彼有硬寨为屏障,且箭矢充足,彼在暗处我在明处,徒为敌之箭的,莫若天明而攻,则收事半功倍之利。”
萧革急忙进言:“不宜给对方喘息之机,应趁半夜速战,倘至明日,敌援纷至,岂不坐失战机?”
萧胡睹大为不悦:“仓促中,黑白不辨,难免自相误会残杀,昏君并残兵败将业已被围,成瓮中之鳖,黎明而发,何迟之有?”
双方争执不下,请重元决断。重元见硬寨前尸横遍地,自己箭伤仍阵阵作痛,深惧对方之箭,遂采纳萧胡睹建议:“四面巡警待旦,明晨决战。”
萧革急说:“万万不可,只宜速决。”
“你不必多虑,昏君必败无疑。”重元之意已决。
萧胡睹格外得意,又讨好地提出:“皇太叔大功已成,何不即刻正位,以号令三军。”
萧革暗自担心,唯恐明晨道宗援军赶来,则大局对重元不利。但重元又欣然同意即位,他怎敢公然反对,唯有叹息而已。于是,叛党置行宫中的道宗并数千卫士于不顾,连夜举行简单的燔柴礼,立重元为帝。
道宗获悉重元已自立为帝,气得发抖,要仁先立刻领兵出击。谁知仁先却高兴地大笑,他对道宗说:“万岁有神明保佑,重元合当败绩,并今叛贼势众,倘全力死攻,我方危矣。他们行此闹剧,正给我们缓机。”仁先叫过耶律良,给他二十铁骑,令他执金鱼符,诱敌围至太子山,召驻军的五院部萧塔刺,全军星夜来援。
耶律良受命,趁重元忙于即位、巡防松弛之际,飞骑杀出,只损失三人三骑,马不停蹄直奔太子山。
渐渐,东方露出曙色,萧革未见对方有援军到来,方始放心。他怕迟延有变,督促进攻,萧胡睹这时便有意保存实力,自己按兵不动,而命撒剌竹率猎夫发起攻击。撒刺竹虽不敢争执,但心中亦不满,猎夫们则是怒骂连声了。呐喊着冲上去,毕竟人少势孤,被仁先箭雨射回,留下百十具尸体。撒刺竹请求萧胡睹一起进攻,萧胡睹大怒,斥责他无能,并要猎夫再次进攻,务必冲进硬寨。
撒剌竹敢怒不敢言,重新集结,刚攻上去,耶律良领萧塔剌援兵两千来到,仁先立刻整军列队出战。仁先对撒刺竹攻心:“汝曹背顺效逆,徒取族灭,何故?为人替死之鬼,莫若悔过,转祸为福。”
撒剌竹原本不满,今见仁先援兵势众,当即率众降服,并反戈一击。仁先乘势挥兵掩杀,叛军大败,四散奔逃。仁先瞄准重元,紧追不舍。重元仅领数骑逃入大漠,见仁先追至,知不能免,横刀自杀。其他首逆,萧胡睹投水而亡,萧革伏诛……
在耶律仁先的沉着果敢指挥下,道宗终于转危为安,取得了平叛的彻底胜利。
事后论功行赏,仁先为北院枢密使,加尚文,封宋王,以后又加于越。乙辛亦为北院枢密使,进魏王,赐“平乱功臣”封号……谁也不会料到,这两位平叛最大功臣,在此之后竟严重对立,进而演变出两桩宫廷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