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快!勤快!丹朱赞不绝口地说:平阳除了照看伯禽,还要照看贵贵,做饭洗衣也是一把好手!
李白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没有白吃饭。丹朱说:我这去照看门面,平阳就去给你荷香婶婶帮个厨吧!
李白洗去了一路上的沙尘后,又给伯禽洗去了脸上的泪痕。父子俩相拥相抱,着实亲热了一番。
伯禽问:爹爹,你这次回来后还走吗?
还走。
我要爹爹带我走。
为啥?丹朱叔叔待你不好吗?
丹朱叔好,荷香婶不好。
哦?李白吃了一惊,看了看门外无人后悄悄地发问:怎么不好?
她偏心眼:喜欢贵贵,不喜欢我。
怎么不喜欢你?
好吃的都给贵贵,不给我。
贵贵是弟弟,他小。你是哥哥要让着点。爹爹在南陵乡下不是给你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
讲过!我以后不和弟弟争吃的了。
李白转忧为喜地说:我娃是个像小孔融一样听话的好孩子。
伯禽受到了赞扬,不由得发笑了。继而又发问道:爹爹,你可要带我走哇!
爹爹一定要带你走!还要带姐姐走!
走到哪儿去呀?
到梁园。
梁园有多远?
好远好远。
梁园有任城大吗?好不好玩?
梁园在汴州,比任城大,名胜古迹很多,可好玩了。爹爹还把妈妈给你找着了。
真的找着妈妈了?
真的。
好!伯禽拍着手眺跃着说,妈妈找着啦!我给姐姐去说:妈妈找着啦!
李白在丹朱荷香开的夫妻店后院小住了三天。他没有惊动当地的文朋诗友,整天闭门不出地与两个孩子相聚:打秋千,捉迷藏,骑马马地陪着他们玩;还讲了不少故事,给了他们以应有的父爱。他觉得两个孩子在此寄养,的确给丹朱夫妻俩增加了太多的麻烦,难怪荷香有些怨言。他便在一个晚上,大家共同用过晚饭之后,主动提出要把两个孩子带走,理由很简单也很充足:我在梁园与他们找了个未婚的妈妈,名叫宗芸,巧得很,也是个故宰相的孙女儿!
丹朱高兴地说:祝福公子走了桃花运!
荷香有些不高兴。出于对许淑小姐的感情,她觉得李白有点薄情:旧人亡故周年未到,就有了新人。不过,对接走两个孩子她却满心高兴,这下可减轻负担了,小两口也可以不必为此争吵,可以过个舒心的日子了。
丹朱有些担心地说:梁园那位宗小姐,未婚就做妈妈,她会吗?她乐意吗?
没等李白回答,荷香深恐李白因此而不带走儿女,就白了丈夫一眼说: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想得太多了。
李白说:她很乐意做妈妈,至于会不会做妈妈,还不知道。
丹朱说:那就不如把小姐弟俩还放在我这儿,等你们成婚以后,那位宗小姐有了孩子又学会了带孩子以后再接去也不迟。
荷香抢白丈夫说:你个愣头青,尽出馊主意!那样得等多久?要知道凡是女人都会带孩子,那是一种天性。
以李白的精明早就觉察到荷香的心思,便接过话茬说:是呀,女人的天性就是会带孩子。那是天性,也是母性。当初许氏夫人不也是由没有带过孩子,就很快会带孩子干吗?荷香附和地现身说法:我也是一样嘛!连贵贵一起共三个孩子,不是也带得很好吗?
李白点了点头说:这话不假,不过我同宗小姐已经商貴好了,就不用再麻烦你们夫妻俩啦。
丹朱见挽留不住,又说:公子既然如此说,就定下来吧。我是你把我从西蜀老家万里迢迢带出来的,这次,你还是把我带到梁园去吧!早晚,对你也是个照应。
李白想想后说:你的一片忠心我领受了。当初你我结伴出蜀时,你还是个大孩子,如今已成家立业了。我看就不必要老是跟着我了。
丹朱说:我可以把家搬去,在梁园还照常开店嘛。
李白摇了摇头说:常S说,破家值万贯,搬一次家不容易。再说,我同宗小姐还未正式成婚,我还是个客人,也不好安置你们呀!
这——丹朱觉得李白言之有理,低头沉思了起来。
荷香又白了丈夫一眼,生气地在心里骂道:真是长了副贱骨头!年幼时当奴才,现在都有妻有子了还想做奴才!
李白婉言谢绝了丹朱的好意,便在次日早晨,雇了一辆驴车,拉上了一双儿女。他本人则骑上御赐的白龙马,腰佩龙泉剑,肩挎酒葫芦出了任城西门,向着梁园进发。
丹朱一个人送别李向。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十里长亭。在李白的一再催促下才洒泪而别。临分手时他说:公子,你多保重!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捎个信来!
李白点头说:今后不但你可以去梁园,我也可以来仟城嘛。你是知晓我的脾气的。我这只闲云野鹤,不一定哪天又会飞来任城,到时少不了还要喝你的好酒哩!
主仆二人这次是要长时间地分手了。丹朱进城问到店里,荷香喜气洋洋地对他说:看来,你这个小书童没有找错主人!
丹朱很感奇怪地说:你怎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荷香说:李公子在伯禽睡的枕头下面悄悄地留下了一百两银子哩。他,他为啥不事先说明呢?
丹朱十分感动地说:你真是个傻婆娘。他要是预先说明了,我就不会收了嘛!
荷香恍然大悟地说:对对对,春天在南陵乡下,你接他的两个孩子时,他就是明送你银子,而你个傻瓜蛋却打肿了脸充胖子硬是不收嘛!
丹朱的眼眶里泪花又在打转转了。
宗家姐弟俩为迎接李白一家人的到来,扎扎实实地做了很多准备工作:请工匠粉刷了两间睡房,新购置了两套家具和卧具。宗芸还别具爱心地在后花园里安置了一付高高的秋千架,以备小姐弟俩开心地玩耍。
一个细雨溁濛的黄昏,李白一家三口人安全到达。宗芸在客厅里扳着指头算时间,一听到李白熟悉的叫门声后,便高兴地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叫道:客人来了!客人来了!
宗璟与老宗成闻声而动。三人一齐出门迎接。宗璟抢先付了赶车人的车钱,让驴车掉头走了。老宗成接过了白龙马的丝缰,牵到后院的马棚中去饮水喂料。宗芸抱起手足冰凉的伯禽就往怀里揽,热诚地询问:你就是伯禽吧?到家了!
伯禽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左右观望,感到很陌生,没有回答。
李白说:这就是咱们的新家。
宗璟冲着平阳说:你叫平阳吧?快长成大姑娘了。宗芸说:大家都快到屋里去洗一洗,别把孩子冻着了。五个人穿过院坝来到客厅坐下,把濛濛的细雨隔在了窗外。老宗成端来了两大盆热水。宗芸卷起衣袖,动手为伯禽洗脸,边洗边仔细观察说:这娃长得胖墩墩瓷实实的,真像他爹。
李白用另一面盆,将面巾沾湿后要为女儿洗脸。平阳不让,把脸一扭说:爹爹,女儿长大了,已经十四岁了。李白笑着说:你再大,在爹爹的眼里,永远是个孩子。平阳只好让爹爹为其洗头洗脸,待要为其梳头编辫子时,她就不让了:爹爹,这个你就不会了。
李白只好作罢,动手洗刷自身的尘土。
天黑了。在大红烛光下,大家围着八仙桌吃饭。酒菜十分丰盛。宗璟为李白劝酒。宗芸为小姐弟俩不停地夹菜劝吃,极力表现出女性的温柔与慈爱。她觉得一个人相见时的第一印象最重要,不单是大人,孩子也一样。
伯禽还是很害生,对宗芸夹的菜总是拒吃还叫喊着:不要!不要!平阳懂事,怕女主人难堪就劝说道:伯禽,多好的菜呀?吃吧吃吧!
不吃不吃!伯禽仍然拒绝。平阳只好亲自为他夹菜。伯禽这才大口地吃了。宗芸脸上泛红,感到有些难堪。李白连忙圆场说:小孩子认生,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晚饭毕,要就寝了。李白父女各有一间房。宗芸要带伯禽回闺房去同他睡。伯禽执意不去。
李白哄他说:小孩子要听话,这就是你妈妈!
伯禽把头一歪嘴一憋:不,她不是我妈妈!
宗芸更觉难堪,显得手足无措。
李白说:怎么不是?你不是哭着闹着要找妈妈吗?爹爹给你找到了,她就是!
不是!就不是!伯禽大声叫喊。
宗芸强忍着难堪,陪着笑脸说:不是妈妈,也是阿姨。你就让阿姨陪你睡吧!
不,我要姐姐陪我睡!
阿姨陪你睡,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宗芸处境很尴尬,进退两难。
李白解释说:他和平阳睡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暂时还是让他们姐弟俩一起睡吧!你莫生气,感情要慢慢培养,强扭的瓜不甜。
也好!宗芸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这一夜,她在闺房中没有睡好,伴着窗外滴滴嗒嗒的秋雨声,左思右想的是:未成婚就先当娘,如何与两个孩子建立感情?如何才能当好一个不好当的后娘?
秋去冬来,后花园中的桂花与菊花都先后开败了。凌寒的红梅,在北风中开始孕苞。
李白在宗府整整呆了一个月。他强忍着好动不好静,广爱交游的心,不访友,不声张。每天除干与宗家姐弟谈诗说文外,就是教儿女读书识字。天晴的时候,后花园中新建的秋千架成了伯禽最爱玩耍的东西。李白与宗芸轮流推送着站板上的小伯禽。小家伙由害怕到胆大,由低蹬到高蹬地荡来荡去,不时咯咯咯地发出了开心的大笑。他对宗芸也渐渐地由生到熟,开始吃她夹的菜,让她帮忙洗脸洗脚了。但是,李白多次让他叫妈妈,他仍然不叫。
有一天,小伯禽着了凉发烧。李白觉得这是平阳年幼贪睡,夜里没为弟弟盖好棉被之故。趁着伯禽昏睡不醒,李白鼓励宗芸把伯禽抱回闺房去喂药喂水,并且同睡。
宗芸整整五天细心地看护着伯禽。夜夜抱着他身贴身地入眠。多少次小家伙尿湿了衣被,甚至拉稀屎拉得一塌糊涂。宗芸都无怨无悔地加以清洗,不让他人插手。有一个晚上,伯禽在梦中哭叫着妈妈!妈妈!宗芸以为在叫她,心花怒放地答应:嗯,妈妈在这儿广伯禽醒来后就着烛光睁眼一看,把宗芸用力一推说:不,你骗人!你不是妈妈!我要走!我不在这里睡!宗芸百般哄劝,就是不听,并且大哭大闹。结果,还是叫平阳来抱去同睡,才停止了哭闹。为此,宗芸灰心失望地哭了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滚落。她想:这个未婚妈妈可真不好当啊!如果当不成就不当了吧!可是一想到未婚夫,一种爱屋及乌的心情又占据了上风——孩子毕竟是孩子,还是慢慢来吧!这一关过不去,就有可能危及我和他爹的感情与婚事呀!
伯禽的病好了没几天又出痘子,就是现在说的天花,发高烧、昏睡、说胡话,护理不好,不是送命就是落个麻脸。宗芸除请医诊治外,又趁伯禽昏睡抱回闺房去细心护理,熬药喂水,擦屎擦尿,整整七天七夜。宗芸的眼熬红了,脸熬瘦了。当伯禽的病情好转后,又一次呼叫妈妈时,宗芸又一次答应道:妈妈在这!妈妈在这!伯禽睁开眼睛认清是谁后,没有哭叫,静静地瞪视着宗芸。宗芸噙了一口人参汤嘴对嘴地喂进了伯禽口中。伯禽吃下去,感到又香甜又可口地说:还要!还要!宗芸又嘴对嘴地喂给人参汤,喂得伯禽脸上泛起了几天来没有的笑容,随即睁着眼喊了一声:妈妈!
唉!宗芸应了一声,把孩子揽在怀里亲了起来。伯禽没有反抗,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
唉,唉!乖孩子,妈妈在这里!宗芸顿觉无比的欢畅,比吃了任何美食,听了任何美曲还高兴还得意,心头的一块石头沉了底。孩子的这一关终于闯过来了。这就叫: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伯禽的高烧退了,开始进食,并且不再离开宗芸的闺房。李白得知他已喊宗芸为妈妈后,其高兴劲不亚于宗芸。他微笑着对宗芸说:谁说后娘难当!你宗小姐不就知难而进地当好了吗?
宗芸愉快地说:这都是你赶着鸭子上架给逼出来的嘛!说毕就拿出琵琶来弹了一曲,吸引得两个孩子听得入了神。
残冬渐渐地过去,春节来临了。两个孩子都穿了新衣,口袋里装着压岁钱,被大人带到城里去看耍龙舞狮、踩高跷,吃地摊上的各种小吃,着实高兴了几天。
元宵节看完灯会后,年就过完了。后花园里的迎春花,在赤条条的枝干上开出了金黄色的花朵。继而李花就泛出了一片白色。(这是李白刚来宗家时同宗芸一道特意种植的)再就是桃花开出/红色的花朵。
天气渐暖,万物萌生。李白蛰伏了一个冬天后又静久思动,提出要外出。宗芸问他去哪里?他说与杜甫有同游东鲁之约:游历下、登泰山、朝孔庙,然后南下金陵。
宗芸说:你不去行不行?
李白说: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一来不能失信,二来再这样长期闭门呆下去,非把我憋死了不可。
宗芸难舍又难留地说:好吧,只是奴家有一个要求。
请讲!
夏大一到,你就回来。我们该名正言顺地成为夫妻了。
一定一定!
那,奴家就为你准备行装。
伯禽知道爹爹又要外走,两手抱着李白的大腿哭着不放,连连叫喊:我不要爹爹走!我不要爹爹走!
李白低头安抚儿子说:不要哭,不要叫,爹爹是个男子汉,要学大鹏鸟志在四方,不能学小麻雀长守屋檐。
伯禽说:我也是男子汉,也要学大鹏鸟,你带我一起走吧!
傻儿子,你是说傻话了。
怎么是傻话呢?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不学大鹏鸟,爹爹也要逼你学哩。
那,我啥时候才能长大呀?
只要你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识字,好好打秋千,就能快快地长大。
那,我就听妈妈的话!
伯禽破涕为笑了。李白用手巾为儿子擦着眼泪说:记着,还要听叔叔的话!听姐姐的话!听宗成老爷爷的话!
伯禽连连点头:我听!我都听!
李白伸手刮了儿子一下鼻子说:那样,你就不是傻儿?而是乖儿子了!
看你父子俩亲热的!宗芸说着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乐滋滋地,似乎已成了李白家正式的一个成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