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理!大家纷纷响应,先后向李白点头拱手,共道后会有期。轮到杜甫向李白告别时,再次叮嘱了中秋节梁园相会。李白悄悄地塞给他一个红包。杜甫问是何物?李白叫他回去再看,这儿人多眼杂。杜甫遵嘱回到姑母家中打开红包一看,却是纹银二百两。内附短信一封:
子美:你我初次相逢,爱好和抱负相同,便情同手足。自古文人相轻,同行是冤家。你我却文人相重。我知道你手头拮据,此银权作杯水车薪之助,祈望笑纳,万勿推却!我期盼着我们中秋节的梁园之会。
太白草上:
杜甫看后,不觉热泪盈眶,喃喃自语地说:太白兄,愚弟就愧领了!
客人们全走了。丹朱已去另一间客房安睡。李白带着八成的醉意,踏着朦胧的夜色到账房结账。
账房内红烛高烧。八仙桌上一壶香茗正冒着热气。两只茶杯分置两旁。花正芳坐在太师椅上见李白推门进来,连忙起立含笑相迎:我知道哥哥你要来,小妹特备醒酒香茶侍候。请坐请坐。
李白坐下后,花正芳为他斟上一杯香茶:请!
李白接过喝了一口后说:我是来结账的。
结什么账?花正芳斜着一双杏眼,明知故问地说。
这几天的店钱与酒饭钱。
我早就说过,对你是分文不收;而且昨夜我们还认了兄妹。天底下,哪有妹妹向哥哥要店钱的理?
你虽是我妹妹,可是个开店的,是将本求利。我李白又不是开不起钱。我向来信奉的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知道你有皇上賜给的锒子,可我不要。
你要什么?
要情,要爱,要人!花正芳满脸火红,张开双手不顾一切地扑向心上人。
李白吃了一惊后坐着不动,静观着一切。花正芳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李白想起了昨夜客房中发生的一切,便于心不安地安慰道:莫哭,莫哭,我的好妹妹。我们后会有期。我还会来找你的。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可说话要算话呀?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话当然算话。
那,我们来个三击掌。
行。
李白率先伸手弓花正芳来了个三击掌。于是,花正芳得到了一丝安慰,内心里升起了一线希望——希望她这位大诗人的哥哥会早日再来洛阳看她,同喝酒同聊天,哪怕是再看上一眼也是幸福。她坚信,情之所至,金石为开。时间是一个魔法师。总有一天这个了哥哥终会变成情哥哥的。
李白骑上御赐的白龙马和丹朱骑的黄骠马一道,晓行夜倌地连续奔驰了五天,终于回到了南陵乡下。
这是春末夏初的一个黄昏。夕阳将落未落地低悬在西边天际。晚霞把大地染成了一片金黄。
水田里的稻秧刚刚返青,迎着微风不住地点头。坡地上的苞谷已有半人高了,早熟的已挂上了红缨。桃子、杏子、李子已挂满了枝头。缕缕炊烟从广户农家升起。农夫们陆续地荷働归家。一个个小牧童骑在牛背上,悠闲地吹着短笛。好一副自然风光。李白此刻无心观赏,心头只有一个字:快!快见到姿子,快见到一双儿女,快尽人夫和人父的责任。
茅屋内,许氏夫人卧床已过三月,胃常疼,有肿块,发高烧,一吃饭就吐;请郎中来看了无数次,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转。丈夫远在京城,儿女都还小,虽说十二岁的平阳很懂事,小小年纪还是躺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就过早地担起了家务的重担:做饭喂猪喂鸡,照顾妈妈弟弟。许氏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多次抚摸着劳作不息的女儿的头说:平阳,好女儿,真是难为你了。平阳苦笑着说:妈妈,这是女儿应该做的事。你安心养病吧。许氏夫人点了点头说:嗯,你爹回来就好了。爹爹他走的时候不是说一到京城见了皇上做了官就派人来接我们吗?你爹来信说,他没有做上官。为啥做不上官?不是皇上连下三次诏书请他去的吗?八成是皇上变了主意了。皇上又不是我们小孩家的脸,怎么说变就变了呢?你们小孩家不懂。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老虎发怒了还要咬人吃人哩。平阳吐了吐舌头:哟,那么厉害呀?快叫爹爹回来吧!要不叫老虎吃了爹爹,我们一家人可咋办呀?
许氏夫人摇了摇头不说话了。自从李白走了以后,她就在操心着他的一切。她开始以为皇上连下三道诏书,不就是刘玄德三顾茅芦三请诸葛亮出山的故事重演了吗?夫君此去,虽说不一定就会像诸葛亮一样地出将入相,也定会受到重用,封个三品五品官当当,而大展其济苍生,安社稷的宏图大志,不久,夫君有家书来说,做了个翰林学士尚无实职,不能接家眷,让耐心等待。等待就等待吧,既然生活在皇上身边,只要做好了一两件大事,皇上一高兴,实授个一官半职还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事与愿违。这一拖就是两年。许氏夫人开始失望了,发愁了。
焦尾琴也久搁不弹了。头上愁出了白丝,老胃病愁得复发了,久治无效而倒床之后,家中的擎天柱就倾斜了。虽说小平阳孝顺懂事,荀妈妈和邻居们不时前来看望,帮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长时期没有男人的抚爱和照应呢?眼看病情一天天地沉重,荀妈妈多次叫她捎信到长安去让李白回来,她都没有答应。她怕为此让夫君分心,拖了后腿,影响了他的前程。直到上个月,丹朱从任城来探视旧主人,告知她荷香生了一个胖小子,取名叫贵贵;给了许氏夫人以极大的喜悦。她的脸上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强打精神翻出箱底的一个银质百家锁作为礼物让丹朱捎给小贵贵。丹朱小住几天,继续多方求医为她医治,病情不但不见减轻,反而愈来愈重。病人瘦得脱了形。
丹朱私下问一个县城来的老郎中:病人有无痊愈的希望?老郎中摇了摇头说:病入膏肓,恐怕是回天无力了。丹朱这才力主去长安送信,务必接回主人让与主母见上最后一面。许氏夫人开始还是不应允,叫丹朱回任城去照顾荷香母子。丹朱说:荷香身强力壮的,尽可放心。我是公子从西蜀带出来的。荷香是夫人从安陆带出来的。没有两位主人就没有我们的一切。长安再远,花费再多,我也要去快马送信。要不,我就是回任城也会于心不安。
面对丹朱的一片诚心,许氏夫人终于点头了。她取出一枚丈夫放在箱底的金簪,叫丹朱拿去变卖了作为盘缠。丹朱没有收,说他这几年开店有了积蓄,用不着。之后,就拜别主母,骑上来时的黄骠马了夜兼程向长安奔去。
丹朱走后,许氏夫人病情日益加重。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将要油干灯灭了,怛是思夫之情日益加深。她下定决心,苦熬硬撑定要见上李白最后一面;否则,就死不瞑上。就是这种精神,支撑到了李白的归来。
这天黄昏,许氏夫人听见了两声马儿的长嘶,眼睛一亮,立即侧身扬头向卧室门外望去,又听平阳和伯禽同时在大声欢呼:爹爹,爹爹!很快,一身白衣让风尘染得变成了灰色的李白就大步地走进了卧室。他俯身紧握着妻子的一双祜手说:夫人,我回来了!
许氏夫人泪流满面地说:我这不是作梦吧?
李白大声回答:不是不是!我是在洛阳巧遇丹朱,知道你病了,这才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你,你做官了吧?
没,没有,我再不想去做啥官了。我是上了辞王表的,回来就不走了,永远作个布衣,永远陪伴着你。
也,也好,省得你抛妻别子,一个人在外形孤影单地无人照料。
李白顾不上自己腹内空空,先叫平阳做了一碗鸡蛋汤亲自用小勺喂病人。许氏夫人高兴之余,勉强喝了两口后,就摇头不喝了,继之又呕吐了。李白叫丹朱骑快马去县城用重金聘请名医,自己一直守候在病床前。
许氏夫人一直昏迷不醒。丹朱请来了县城的名医,经过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开了药方。丹朱又连夜骑快马进城去取药。
药罐内的新药在火炉上熬好了,李白用碗盛了亲自用小勺喂病人。药经病人连吃了三服,病情毫无起色。许氏夫人自知不行了,在一个深夜,趁儿子和丹朱都熟睡之后向李白交待后事:夫,夫君,妾,妾身是不行了。人生百岁,终难免一死。我不怕死,只是死得省点早了——儿,儿女都没成人。你,你还未功成名就。我,我死后,你要替儿女找一个贤慧的后娘。我在九泉下也就放心了。切,切记!切记!
不,不!你不要说这些!李白极力安慰道:你不会死,我有钱!很多的钱!是皇上赐给的,我一定要医好你的病。有,有钱,难,难医不治之病!许氏夫人想摇头都没有力气了,在一阵大声喘息之后,就停止了呼吸,闭上了眼睛,死在了李白的怀里。
李白大声地痛哭了起来。哭声惊醒了沉睡中的丹朱和一双儿女。大家在悲痛之余,赶紧张罗后事。
第二天荀妈妈母子和众多邻居都来了。大家一边安慰李白,一边帮着买棺入殓与安葬。丹朱提出要回任城去接荷香来与主母告别与送葬。李白说:你的一片心,我代夫人领了。此去任城,路途遥远。荷香带有婴儿诸多不便。我看就免了吧?我的这双儿女,说不定还要麻烦你、们夫妇照料呢?
丹朱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他在许氏夫人就地安葬之后,代表荷香跪于墓前焚化了不少纸钱。
七岁的伯禽没有了妈妈,天天哭喊着要妈妈,尤其是夜里,哭叫得更凶;哭声哀哀,比四邻都不安。李白和平阳怎么哄劝都不行。丹朱说:公子,看来,你得为伯禽找个新妈妈了。
李白生气地说:你胡说些啥?我和你主母十分恩爱,今生今世恐怕不会再娶了。
你这话不假,可是你巧得了爹,可当不了妈。一个家中没有男人,可离了女人是万万不能的。
不能也不行!李白转变话题说:你快回任城去吧,荷香又要开店,又要带孩子,久干恐怕也不行哟。
那,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哩?丹朱想了想后提出了点子:这样吧,我把家了.脆搬来吧!
李白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我一个穷书生,既不种田又不经商,无生活来源,怎么养活两家人?
我同荷香都来种田,不就有生活来源了吗?
你们在任城开店已经小有名气,收人甚丰了,为何要弃商经农呢?我不赞成。
那,那,丹朱用手搔着头又想了个点子:公子,你就把这个家再搬回任城去嘛。
初听起来这倒是个办法,儿女有了荷香照看,自己也可以随意出游。可李白仔细一想后又摇头了。他还放不下主人的脸面。那样不就把从属关系颠倒过来了吗?尽管丹朱是个大好人,可一个读书人和翰林学士的脸面何存?岂不叫人耻笑?李白还是婉言谢绝了。
丹朱嘴笨,没法说服老主人,只好在老主人的一再催促下洒泪离开了。临别时他留下话:公子,我回任城去看看,不久还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