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兄莫怕!杜甫笑着说,有小弟在,她是不敢的。要是明天见不到你呀,我就到洛阳府去告官,砸了她这个黑店!
哈哈哈一三个人都不由得敞声大笑起来。
(二)
杜甫走后,李白自觉酒喝多了,有些头晕,便倒床午睡。这一睡就睡得很沉很久,一直到红日落山黑夜来临。醒来时,酒意未消,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大红烛光的阴影下,床沿上坐着一个女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好像回到了南陵家中,这女人正是许氏夫人,不由得惊喜得拉着她的手说:夫人,我的好夫人,我好想你哟!那女人也不言语顺势躺进了李白的怀里,像只小羊羔一样软绵绵地,浑身透出一股迷人的清香。李白就势抱着她在其櫻唇上亲了一口。感到好甜好甜。李白自从离开许氏夫人以来快三年时间了,还没有床第之欢,作为一个正常的壮年男子汉,面对怀中的一个美人,不由得热血汹涌,伸手就去剥下了美人的衣裙,那美人半推半就地被剥光了,露出了白嫩的奶子与雪白的胴体。两个人干柴触烈火一般,相拥相抱在一起,眼看就要鹊桥共渡时,李白忽然酒后想吐,转身把头伸向床侧。那美人这才说话了:别急,等我去取盂壶。说着就披衣下床,到屋角找来了盂壶送到床前。起风了。—阵风从窗外吹来,吹动窗纸沙沙沙地发响。李白的头脑稍一清醒,发现这位女人不是许氏夫人。这儿也不是南陵家中。顿时神情一振,也不想吐了,大声问道:你是何人?
你不是叫我夫人吗?
你不是夫人,是,是花……
对,我是花,一朵正在吐香的花,劝君有花须当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美人见李白不想吐了,又赤身裸体地倒在李白怀中求欢。
李白推了她一下说:你,你不该这样呀!
这美人正是花正芳,当下十分柔情地说:怎么,你看不起我吗?奴家虽曾为歌女,可是一直是卖艺不卖身。如今三十出头了,还是一个贞洁的女儿身,还没有一个男人挨过我。我想你,爱你,崇敬你,感谢你在我十五岁时,从流氓手中救了我。我甘心情愿为你献身,给你初夜权,你,你还不乐意吗?李白这才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也想顺水推舟地来一个鱼水交欢鹊桥共渡,既满足了对方的要求,也暂时满足了自己作为一个大男人久已缺乏的情欲。这又何乐而不为呢?如今的社会为官做宦的人,拥有三妻四妾不算,还到处去寻花问柳偷香窃玉。自己被动地破一回例何尝不可?孔老夫子不也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嘛。正当感情的潮水汹涌澎湃,要顺流直下时,脑海中出现了许氏夫人那可爱而又可亲的面容。觉得那样做就对不起她,也不配作儿女的好父亲。他当即强压着感情的冲动,极力心平气和地说:花老板,你的一片真情我李白心领了,可是我不能那样做,我南陵家中还有一个结发之妻许氏夫人呀!
我不与她争夺什么,我献身为妾,屈居第二还不行吗?
不行!不行!我李白虽然身居翰林学士,可而今又还原为一个寒士了,我,我不配拥有一妻一妾。
怎么不配?是怕养活不起我?告诉你:奴家的家资虽不多,起码也有上万两银子的积蓄。我不但不需要你分文,就凭这开店的收人,还能养活你全家哩。
不不不!苟且之事,切莫可为!面对美女与金钱的诱惑,李白还是极力克制了。他用劲推开对方,一跃身就下了床,穿好衣裳,坐到了放有烛台的长条桌旁上。
呜呜呜——花正芳伤心地哭了起来。
李白不由得慌了神,凭着他与花正芳前后三次的接触,觉得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她真的是因感恩崇拜而生爱意的。李白又走近床前去安慰道:请起来吧,有话咱们好好商量。
花正芳这时大失所望,恨李白是个傻瓜蛋,天上掉下来个美女都舍不得享用。可冷静一想,又觉得李白毕竟是个伟男子,当今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品行端正,不做任何非礼之事,于是又平添了一层敬意。好事不在忙上,刚才自己实在过于莽撞。感情这事急不得,更不能强求,还是慢慢来吧。常言不是说,情之所至,金石为开吗?慢工出细活,功到自然成嘛!想至此,花正芳停止了啼哭,快速穿好衣裙坐在了长条桌的另一方,怪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刚才奴家太莽撞了,太痴情了,你不会因之而小看我和笑话我吧?
不会,不会!李白连连摇头。为了安慰这个痴情女子,他提议说:这样吧,我就认你做个妹妹吧!
好!花正芳高兴起来了。我就认你做哥哥了!让我叫你一声吧!
你叫吧!
哥哥!
唉,妹妹!
啊,我太高兴了,我有哥哥了!
我也好高兴,有了妹妹了。
来,你中午喝多了,现在我们兄妹俩以茶代酒,共同庆贺一番。
行!
两个人共同举起杯子,以茶代酒地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远处传来了店小二呼唤花老板的声音。李白说:你忙你的店务吧!你我兄妹已正名分,今后就要互助互爱,来日方长嘛。不过,这事暂时不要公开,你我心照不宣就行了,好吧?好,好!花正芳眨了眨眼睛给了一个媚笑后连连点头,小妹谨遵兄命。
门开了,花正芳恋恋不舍地走了。适逢牡丹盛开,这几天店里的客人很多。她一到帐房里就忙了起来。李白望着她的倩影,还在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想:世上的事情真是无奇不有。这个三十岁出头的老处女,怎么一见了我就守不着女儿身了呢?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早饭后,杜甫遵约雇了一辆驴车来邀李白去同游洛苑共赏牡丹。花正芳把二人送到门外。她说:要不是这几天店里客人特别多呀,我真想与二位大诗人结伴同游哩!她眼看着二人上驴车后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车影了,才转身回到店里。
洛阳牡丹甲天下。时逢仲春,坐落在城西的洛苑,大片大片的牡丹正在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李杜二人并坐到洛苑门口下了驴车,信步走进苑内,尽情地观赏了起来。
苑内游人很多,各方游客都有,显得十分拥挤。
杜甫说:太白兄,眼前的牡丹比起长安兴庆宫沉香亭畔的牡丹来,谁高谁低?
李白说:我看很难分得谁高谁低,只能说是春兰秋菊各有其芳。
杜甫不无骄傲地说:牡丹雍容华贵,堪称国色天香。洛阳气候土质最适宜栽种,因此号称洛阳牡丹甲天下,难道你不知晓吗?
李白说:久已耳闻。
杜甫说:可是寻根问底,洛阳牡丹还是来自长安大内哩。
李白眼睛一亮:真的吗?愿闻其详。
杜甫像说书人一样讲开了故事:那还是多年以前则天女皇当政时代。有一年冬天,则天女皇忽发奇想:要在严寒的时候观赏百花的盛开,便写诗一首,令太监拿到御花园内焚化,传旨与花神:“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第二天早起,则天女皇带领一大班随从前呼后拥地到了御花园,果见百花俱已遵旨开放,心头不禁万分高兴,飘飘然地觉得她这个人间女皇竟然可以金口玉言地说一不二。不过,她在高兴之余,又发现作为百花之王的牡丹竞然拒不开放,顿时龙颜大怒,骂道:“牡丹贱婢,竟敢违抗朕意,这还了得?来呀,将贱婢施以火刑,流放洛阳!”太监遵旨将牡丹用火焚烧到发黑发焦后,掘出根茎,移栽洛阳安置。这就是眼前的黑牡丹,又称焦骨牡丹的来历。
李白将信将疑地发问:这是真的吗?则天女皇有那么大的威风与权柄可以管到花神吗?
杜甫笑了笑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有了这个故事,洛阳牡丹的名气就更大了。每年春天花期,不但本地人万人空巷前来观赏,就是天南海北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也要不远千里前来凑个热闹哩。
李白说:这不就说明了眼前的游人为啥会这么多这么拥挤了吗。
两位诗人遍观了各个品种各个花色的牡丹后,便在苑内找了个酒店喝酒闲谈。他们由牡丹又谈到朝政上去了。杜甫问:太白兄,你这次真的是自愿上表请还的吗?
李白叹了口气说:要说自愿也是自愿,要说不自愿也是不自愿。
杜甫大惑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李白苦笑着说:如今的天宝皇帝比不得开元皇帝了。同是一个皇帝却判若两人。先前的开元皇帝是亲贤人远小人,广开言路,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如今的天宠皇帝是亲小人远贤人,让李林甫、杨国忠、高力士、张洎之辈狼狈为奸闭塞贤路。皇上本人沉湎于女色,常常不上早朝。愚兄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想加以劝谏,却找不到机会。
杜甫甚觉诧异地问:你不是常常应诏进宫吗?怎么找不到劝谏的机会?
不错,我是个翰林待诏,每次应召进宫不是代写个诏罟文书,就是写个歌功颂德的歌词。皇上需要我的不是逆耳的忠言做个铮臣,而是做个唯唯诺诺的御用文人。
于是,你就一气撒手一走了之是不?
是呀,与其在那儿天天与不学无术的奸佞小人们打交道,还不如离开来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那么,你下一步的打算呢?
先回南陵看看妻子儿女,然后再去漫游,饮酒写诗,待时而动。
好啊!我眼下家中有点俗事。我们就相约中秋节时同游梁宋和汶上好吗?在宋州还有个诗人高适,我们三人连袂同游,以诗会友,岂不美哉?岂不快哉?
提起高适,李白早已知晓此人,已读过他的不少诗作。他是渤海蓚人(今河北沧州),早年家贫,生性落拓,不拘小节。他在出任封丘县尉时,因不满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的尴尬处境,愤而辞官归去。李白因而对其有了敬意。现经杜甫提起,当然愿意结识同游了——好,我们就一言为定了!干杯!
两人碰了杯后,又闲谈了很久,这才酒足饭饱地并肩走出了洛苑,重新雇了驴车,踏上了归途。这时,红日巳经西斜。毛驴儿缓缓地前进,叫人昏昏欲睡。突然哐当一声,接着是一阵马的长嘶,惊动了车厢内闭眼养神的李杜二人。杜甫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一匹奔马与驴车撞了个正着,幸好没有伤着人。骑马人下马来连连陪着不是:对不起,在下赶路急了,这厢陪礼了。
赶驴车的老汉说:年轻人,性急喝不得热稀饭。这是东都洛阳的大街,人多车马多,你骑那么快干嘛?找死呀?
是是是,老人家说得好,以后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李白听口音甚是熟悉,探头仔细一看,这说话人不就是书童丹朱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连忙跳下驴车说:丹朱,你看我是谁?
哟!这不是公子吗?此人正是丹朱,见了李白一阵惊喜。你怎么在这里?我这是专程去长安找你哩?
你不与荷香在任城好好开店过日子,一个人跑到长安去找我干啥?
丹朱焦急地说:我去南陵探望夫人。夫人病得很重。小小姐与小公子无人照料,十分盼望公子归去。我这是专程快马加鞭赶到长安去送信,想不到在半道上巧遇了公子,真是老天有眼,要不我去长安就白跑了。
李白听说后,心里着实不安地说:你就随我到客店去吧!详情等会儿再说。是!丹朱骑上了黄骠马,紧随加快了速度的驴车,去了蛾眉酒家。
花正芳迎接了三个人的归来。她得知丹朱是李白一同离乡出蜀的书童后,同样亲切地加以接待,高兴又结识了一个同乡。杜甫见李白有了紧急家务事需要处理,便告别归去,说定晚上再来。
李白摆酒为丹朱洗尘。三年不见了,丹朱三十多岁了,与荷香婚后生有一子,身体仍然很强壮。酒桌上,李白详细询问了许氏夫人的病情。得知她的老病又复发了:肚子常疼,有了肿块,食欲不振,夜不成寐,人日渐消瘦。丹朱说他猛然一见都不敢相认了。李白的心悬吊起来。丹朱眼圈发红地说:夫人说,她怕是不久人世了。牵挂着在临终前见你一面。李白问:她收到我的家书没有?
丹朱答:收到了你从长安寄回去的两次家书和银两。知道你在京城做广翰林学士,还读了你写的很多好诗,就是老想到你一人久居在外,生活无人照料,老是放心不下。
听着,听着,李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心飞回了南陵,恨不得长上翅膀立即飞腾。他恨自己尤能,奉诏进京两年多了还没有谋到一个有衙门矩居的实职,以至无能力接出妻于儿女,作为人夫与人父是心中有愧的。顿时,他的归心似箭了,决定明天一早就与丹朱一道启程返家。
晚上,在峨滔酒家宽阔的大厅里举行了酒会。杜甫与洛阳地方官员和文人雅士被邀请出席。本家济济一堂,频频举杯祝愿李白一路平安,并祝愿许氏夫人早日康复。大家还希望李白有机会再来洛阳,以便再次聆听诗人的高见与新作。
杜甫当众朗吟了他刚刚写成的七绝《赠李白》:
秋来相顾尚奴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拔扈为谁雄?
李白听了后说:子美,你说的对,我在京城的不少时间就是“痛饮狂歌空度日”,还与一些道家人谈道炼丹,白白地浪费了许多光阴。至于“飞扬拔扈为谁雄”的“谁”字吗?当然是指那些尸位素餐不学无术的达官权贵之流了!你说我理解得对不对?
杜甫含笑点头:对极了!愚弟我崇敬你的就是那一身傲骨!想当初,杨国忠为你磨墨,高力士为你脱靴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英雄?真是替天下人出了一口气啊!
李白说:可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呀!
杜甫说:那又何妨呢?我等写诗之人,只要诗作能够流传,能够起到“文必有补于世”的作用,就是最大的安慰了。李白笑了起来: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喝酒!喝酒!
二更鼓声传来。店老板花正芳向大家道了个万福说:诸位,千里搭席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明日一早翰林公就要启程上路,今夜必须睡好!我看酒会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