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以后,张知县叮嘱李白千日启程,就带领随从骑马回县城了。杯盘狼藉的八仙桌上只剩下一家四人时,许氏夫人这才喜之不禁地吩咐一双儿女:快,快向你们爹爹磕头祝贺。平阳首先下跪:女儿祝贺爹爹。
小伯禽也学着姐姐样子下跪说:爹爹当了官后,可要早点派人来接我们呀!
当然,当然!李白扶起了一双儿女。许氏夫人说:他爹,不知你何了启程?
不忙,不忙。
怎么不忙?你为了这一天,不是忙了多干一辈子了吗?娘子知道刘玄德三顾茅芦的故事吗?
你,你是要学诸葛亮?等圣上也来个三顾?
李白点了点头:对,我不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凡夫俗子。圣上如果真的求贤若渴的话,也会学一学蜀汉的刘备刘先帝嘛!
那——你就再等一等你的刘先帝吧!许氏夫人虽然有些担心误事,还是夫唱妇随地依从了。
十天后,果然张知县捧读的第二道诏书下来了。李白接诏后还是稳坐不动。又十天后,张知县捧读的第三道诏书下来了。李白这才准备行装,启程赴长安。张知县这时摇头晃脑地说:太白先生,下官算服了你了。
服我什么?
服你猜透了圣上求贤若渴的心思,让你这个当今的诸葛亮被三请以后才得出山。
李白被圣上三请进京做官的消息在邻居中传开了。乡亲们纷纷来家中表示祝贺。荀妈妈说:太白先生,你此去京城当了大官,可不要忘了我们乡下人啊!
哪能呢?李白笑着回答,我李白和你们一样也是个乡下人嘛!你看我穿的这一身布衣料子和你们穿的不都一样嘛!荀妈妈说:这是不假,你去见了皇帝老倌儿,要把我们乡下人的苦处说说,特别要紧的是不要打仗抽兵;灾荒年要减免点皇粮,要让我们乡下人有饱饭吃才有劲种田哟!
一定,一定。孟夫子说,民为贵,君为轻。老百姓,乡下人是一国的根本嘛!载舟之水也覆舟。谁忘了老百姓,谁就没有好下场。隋场帝杨广的龙舟,不就被老百姓掀起的大水给淹没掉,而在扬州观花时掉了脑袋吗?
第二天早饭后,红红的太阳从五松山上升起时特别亮丽,特别火红,好像是特意清洗了为李白送行。许氏夫人带领一双儿女忙里忙外。平阳为爹爹牵着新买的一匹白马。伯禽还要让爹爹做一次马——让他骑在了李白脖颈上撒娇又撒欢。
荀妈妈母子和乡亲们也来送行了,院子里挤得满满的。许氏夫人这才把伯禽从他爹脖颈上硬拉了下来。亲人和乡邻们边走边谈,一直过了小溪的小石桥,李白拱手环顾大伙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乡亲们请回吧!你们还要下地干活哩。
不妨事,让我们再送一程吧!
大家前呼后拥地缓缓前行,一直来到了江边的渡口。李白此时心潮澎湃,诗情激涌,有感于此而口吟了《南陵别儿童入京》的诗:
白酒新熟山中归,黃鸡吟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猫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大唐天宝元年(公元742年)的中秋时节,四十二岁,正当人生壮年的李白,经过十名天的连续奔驰,经由许昌、洛阳、潼关,终于来到了大唐的国都长安。他风尘仆仆地住进了东门里的招贤馆,一打听,馆丞说:皇上与杨贵妃娘娘到麵山华清宫游乐去了。先生你就耐心地在此等几天吧!他见李白面有难色,又说:先生是皇上诏见的人,是贵宾。馆里的吃住都是免费的。
谢谢!李白只好随遇而安了。经过长途跋涉的鞍马劳顿,虽说十分疲劳,但初次到长安,初次到皇都圣地,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有新鲜感,急于要去观光游览,天天都早出晚归,步行徜徉于大街小巷园林寺院,饱览着市容街景。
长安自古帝王都,地处关中平原中部,渭河之南。南面的终南山像架绿色的屏风高耸入云。发源于山中的沣、灞、浐、皂等八条河流左缠右绕像人体的脉络一样围着长安奔流不息。高大厚实的城墙与深深的护城河易守难攻。城南的大雁塔与小雁塔是佛家圣地,每天都有许多善男信女去顶礼膜拜。城内的街道像棋盘一样排列有序。城中心的钟楼与鼓楼飞檐抖斗,勾心斗角,金碧辉煌。百多万市民,每天在晨钟里忙于生计,在暮鼓中掩门休息。时逢大唐盛世,经济文化空前发达,国力昌盛。著名的丝绸之路以长安为起点,叮叮咚咚的驼铃载着金发碧眼的洋人和洋货来了,又载去了五光十色的丝绸与中原文明;像一座长桥,沟通了亚欧各国。周边的国家,特别是高丽、安南、暹罗和日本,以唐为师,不断派遣使臣和留学生长期居留,真可谓年年进贡岁岁来朝。长安城和古罗马城一样,分别成了东方和西方的两个超级大国的超级城市。
这天,李白又步行游览了城南的大慈恩寺,登上了大雁塔,居高临下饱览了全城市容之后,不觉红日已经西斜,肚里有些饥饿,便信步走进了一块酒旗高挑的长安酒家。小二见来了客人,便殷勤相待,口齿流利地报了很多酒名和菜名,请客人点用。面对如此之多的酒和菜,李白一时不知点什么好,正在思考之际,忽见店外走进了两名道冠道装,手执拂尘的中年人,仔细一看,那不是吴筠和元丹丘吗?他乡遇故知,李白心中大喜,连忙起身招呼:吴兄,元兄,幸会幸会!
吴筠见是李白在招呼,也喜形于色地大步近前握着李白的双手直摇:善哉善哉!太白贤弟,我估计你已来到京师,今早约了丹丘一道去招贤馆探访,听说你出外游览了,便估摸你会到大雁塔风景区来,如今果然找着了。
三个人共坐一桌,点了很多酒菜,大家开怀畅饮。
李白说:吴兄,此次小弟蒙圣上三次下诏,荣耀进京,是不是你的大力推荐呢?
吴筠摸了摸项下的长须说:贫道人微言轻,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呀?我和丹丘贤弟承蒙圣上的御妹玉贞公主召见。她信奉道教,法名叫持盈法师。我们同她讲经论道之后,趁她高兴把你荐了出来。玉真公主说:“李白的诗我读了不少,确是我朝难得的人才。我一定向皇兄大力保荐。”时隔不久,就听说诏书已下到南陵去了。
元丹丘说:我和吴道兄掐指计算着你到京的日子,连今天在内,我们已去过招贤馆五次了。
李白双手打躬说:谢谢二位的深情厚意。小弟如能位列朝班,当为国家社稷,为苍生黎民献出绵薄之力。
吴筠举杯说:那,我们就为国家得了贤才而祝贺吧!
干!三个朋友微笑着碰了杯。接着就海阔天空地闲谈了起来。
第二天,李白在吴筠、元丹丘的陪同下,专门去皇家道观,拜会了玉真公主,向这位皇妹表示了谢忱。玉真公主,人到中年,手执拂尘,一身道家打扮,对李白甚为尊重,说她虽然早就看破了红尘,终日与经书和钟声为伴,但对大唐江山的繁荣昌盛还是念念不忘的,为国荐贤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勉励李白做官之后奋发有为,并且多写好诗。
吴筠与元丹丘留下与玉真公主讲经论道。李白一人告辞回招贤馆。馆丞说:太白先生你回来得正好,有位尊贵的客人在等候你哩。
李白被引进了贵宾室,只见一位身穿三品紫袍的白须官员正在那里静坐等人。
馆丞说:贺大人,你要见的李白来了。
白发官员见李白相貌堂堂,步履稳健地站在面前,连忙站起来打了个躬说:请问阁下就是诗人李白吗?
李白还礼回答:学生正是西蜀李白,表字太白,别号青莲居士。你我素昧平生,大人怎知学生名讳?
后生可畏呀,你诗名远播,名闻京师。圣上连下三道诏书,求贤若渴,满朝皆知。老朽虽然年迈,但眼明耳聪,当然知道喽。
李白谦恭地询问:请问大人尊姓大名?
贱姓贺,名知章,字季真,别号四明狂客。
啊!李白一阵惊喜,原来是太子宾客,大诗人贺知章老前辈呀?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大人的《咏柳》名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回乡偶书》名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学生早已倒背如流了。
你的名句老朽背得来的数也数不清哟。酒逢知已饮,诗向会人吟。走,我们到酒楼去畅饮一番。